可惜,一个学期后,老林被调到高中部去领战高三了。新来的老郑同样正义,奈何手段却不够半点狠。谢文蠢蠢欲动,甚至作风弄雨已经把班上气氛带得不太对,老郑来还没到一个月,已经有半班人和谢文一个习性了。
在半年后、下一个倒霉蛋戴伟转学进来前,谢文他们把所有的“火力”集中到了丘金身上。我罩不住,也不想罩,我甚至自身难保——苏亮在我初一上学期三次拒绝和他一起出门去找那些社会青年溜街之后,关系就远了。
书包被丢到垃圾堆里成了丘金的日常,一开始,课间他还会出门去小卖部买东西,后来他下课就守着自己课桌、自己的书包。可早操、体育课等需要离开位置的时间不算少,只要人不在,书包一定就没了。
一开始包常丢在离我们很近的、初中部的垃圾场,不知到了哪日,初中部的垃圾场就找不到了。那天丘金哭着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中午都没回家,下午上课失魂落魄,小眼睛里没了神采,外翻的厚唇微微张着,像没有意识去合上一样。课铃就像是招魂铃一样,摇响了,魂回来了,瘦小的身体里重新注入生机,飞奔出去接着找寻。直到傍晚,他才在高中部的垃圾场里找到书包。如果再晚些,东西可能跟着垃圾车就走了。
我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节体育课上,好些人跟着丘金看他找书包。有些好心的同学帮着找,是绝对少数,更多人是看热闹,从这种拙劣的捉弄里寻找某种快感。我两头不沾,心态很复杂:我期待着丘金能找到书包,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愤慨;又期待着他找不到,好让那个结果引发更大的风暴,荡涤乾坤什么的。现在说来,真是只剩下羞愧难当。
那件事闹得不小,可老郑的手段,最狠也就到找家长了。谢文的家长管不住他,还想要多依赖老师,可老郑毕竟不是老林。谢文领了个处分,依旧我行我素。荒诞的是,因为这件事,他还成了班里那半数被带跑偏的学生中的“名人”,全校通报批评,更是让他在狐朋狗友里“独领风骚”。
丘金开始做任何事都背着书包,包括早操、体育课,包绝不离身。为此他在全年级人面前被不知真相的段长批评了一次,又成了笑柄。
这种时候,有人站出来怂恿谢文了,他们说,你做得还不够。丢个书包而已,像小孩子过家家。他们跟谢文打了个赌,赌谢文敢不敢把教室后头破垃圾桶里的垃圾倒到丘金头上。
谢文不是没怂过,这事儿太过明目张胆。但也就怂了一阵——不超过一天。第二天做完早操,班上有一大批同学集体去小卖部里买辣条,两个课间的时间吃完,整个教室里都弥漫着那股刺鼻的地沟油味儿。味道最大的,最脏的,当然是那个丢满辣条包装的垃圾桶。
全世界仿佛只有丘金不知道这件事。在那场罪恶的集体狂欢里,他像是中世纪被挂在火刑架上的女巫一样,周遭挖出了防火的壕沟,所有人在这头,他在那头。
我不是没想过提醒他,但那是件太过有“压力”的事,几十道目光接连在他身上流转,谁会逆着众人的意愿去做这样一件“忌讳”的事呢?和众人孤立的目标做朋友,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连班里最“刚”的班长都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他只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逃离,不忍却又无力。
放学的时候,谢文在万众欢呼声中把垃圾桶扣到了丘金的头上。
他有什么不敢的?扣个垃圾桶而已。他们一群人甚至在音乐课的时候坐在后排烧音乐书取暖,音乐老师是个小姑娘,管都不敢管。
可丘金什么都不敢。他愣了很久,或者说,他在心里斟酌了很久,最后痛苦地吼了句:“撒女内!”喊时,连朝向都刻意避开了谢文,以免招来更多的厄运。
而后,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拉起书包冲了出去,忍得很辛苦才没在众人面前哭,但所有人都看到,他冲出教室的时候抹了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