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工作服后,我推开休息区厚重的弹簧门,准备去病房交班。
刚推开门,就见过道处站着两个人——手里拿着入科病历的邓医生,和一位穿着蓝色隔离衣的中年妇女,两人都没戴口罩。看样子,邓医生是在给病人家属做入科宣教。
我走近时,邓医生的话零零散散地飘了过来:
“……还好你发现得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缺乏关爱,得关心她的心理健康……何况是你女儿这种抑郁症患者……
“……再割深点儿手腕的血管都断了,幸好她下手不重,目前也就是失血较多,肌腱伤了一点,其他生命体征还算稳定……输完血之后观察几个小时,没问题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病历的这里、这里……还有这些地方都需要签字,一共9处,别签漏了。”
中年妇女从头到尾只是沉默地听着,失神地看向旁边的四人间病房,嘴唇发颤。邓医生将一支黑色签字笔递给她,她接过,开始迟钝地在纸上签着字。还没签几页,她突然停了笔,撑着墙失声痛哭起来。
我悄悄走进旁边的四人间,问正准备跟我交班的同事:“外边那是哪个床的家属?”
“25床那个小姑娘的妈妈,”同事轻声回答,“割腕的。”
我无声叹了口气,看向25床的床头卡:吴茜,18岁,住院号xxxx。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姑娘,面容清秀,双眼紧闭,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几乎跟床单融为了一色。她左手手腕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上方悬挂着血袋和外层的加温装置,鲜红的血液正从透明管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交班吧。”我转头对同事说。
“25床刚送来,先交(接)她吧,”同事给我递过来一副薄膜手套,“她睡着了,我们动作尽量轻点儿。她是一楼急诊刚转上来的,神智清醒,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约0.25cm,心率较高,管道就一个吸氧管、两个静脉通道,静脉通道一个输液一个输血。现在翻个身看一下皮肤情况吧。”
“骶尾部背部皮肤都是完好的,”同事轻轻翻起吴茜的身体,一手扶肩,一手稳住她的髂骨处,示意我查看后面的皮肤,“但除了手腕的伤口,她左手臂内侧还有一些刀疤,右手背上还有几处暗红色的陈旧疤痕,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都写在护理记录单上了,你可以看一下。”
我“嗯”了一声,抬起吴茜的左手,仔细端详——她手臂内侧的确交错着五六道深浅不一的刀伤,其中两道显然是下了狠手,刀口翻出血肉,还未愈合。
再看向她右手手背时,我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突然有些脱力——她右手手背的指关节处,有好几块暗红色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扎眼。同事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却清楚——因为我的右手背也有一小块这样的伤疤。很浅,但一直存在。
那是反复催吐时手指与牙齿摩擦导致手背皮肤长期受压迫和摩擦形成的老茧,是暴食症曾给我打下的烙印。
暴食症,一种长期不自控地大量进食、外加后续清除行为的精神障碍症,社会普及度极低,除了患者本身,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和了解这个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