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设下的创业骗局，含着泪也要接盘丨人间

源济

自己设下的创业骗局，含着泪也要接盘丨人间

原创： 某人某事 人间theLivings  2018-08-27

这里每天都有人来上访，哭天喊地说自己一辈子的血汗钱被骗了，这些大事情我们都来不及处理，你一个小健身房也要来凑凑热闹是吗？帮我传个话，他们这健身房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配图 |《合伙人》剧照

前一阵，我的朋友圈被“上海国际健身展览会”刷了屏，我工作往来的几个群里，有不少“键盘创业者”们纷纷表示：健身行业是逆经济周期行业，如果能有机会，愿意一试。也有不少的资方代表回应说：可以提供创业的资金支持。

公司里，正好有同事也在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我就把之前经历的一个“健身创业”的故事，分享给了他们。

那时，我还在银行工作，所在的分行想对外拓展业务，派我去邻近的一些县市区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业务空间。

正常情况下，银行是不允许跨省经营的，但在上海是个例外，由于长三角的经济一体化，使得苏南、浙北和上海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密，企业的跨省经营和人员跨省工作的情况都十分普遍，所以上面给我们行划定的经营地域范围也是较为宽松的。

本地的业务体量已经饱和之后，我们便想将触角伸向更大的范围。听闻上海附近的一个二线城市举办了一个当地的“金融峰会”，我们就在兄弟行的几个相熟老师傅引见下，一起去混个脸熟。

在这个活动上，我第一次见到容老板。他在当地经营着一家规模中等的融资租赁公司，公司的产品平均4个月换一次面孔，从汽车到设备，再到医疗器械、农具，几乎都做过，但又都好像一阵风刮过——刮完后也没留下什么。

容老板和兄弟行的客户经理是老相识，但不是因为业务的关系，而是因为容老板曾经好几次让别人拿空壳公司去他们行贷款，都被风控和客户经理识破了。进了黑名单的容老板一直不知道，他每次殷勤地把材料交给笑脸相迎的客户经理后，对方可能会在随后一转身，就把他的材料扔进了垃圾桶。

兄弟行的同事并没主动问候容老板，但容老板还是迎了上来：“哎呀，你们行里每次都是说‘额度用完了’，那我现在先把材料给你们，你们审好，等有额度了通知我支用啊。”

兄弟行的同事还是微笑着答应了，容老板主动要和我换名片、加微信，我有一个专门聊工作的微信，所以也没拒绝。

容老板和同事寒暄了几句以后，转身又和自己身边一个姓庄的老板勾兑了起来：

“我现在开了家设备租赁公司，前几个月刚刚赶潮流，改名叫融资租赁公司了……老庄，你是做装修的，那你平时都是做公装还是私装啊？”

“公司和个人都做。老容，你做融资租赁的可以和我的装修在一起啊！”

“我们做什么好呢，我只想做点风险小的行当，千万别自己没挣几个钱，反而倒贴进去。”

“我们等这个会开完了再出来好好聊聊。”

“好，一言为定。”

在这之后，我和容老板一句话都没聊过，但一个月后，他还是发微信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在某宾馆举办的“产品发布会”。我找了借口想婉拒，他就发了个直播的链接给我。

到了发布会当天，我正好闲来无事，就在电脑上看了看他们的发布会。在直播的视频里，容老板亢奋地讲着：

“……我们的产品的名字就叫‘健身创业帮扶计划’，专门帮助那些有志于从事健身行业、但无钱创业的朋友们，只要你信用够好，又有从业经验，你就过来。原先你要几百万才能开的健身房，我现在只（需）要你身上有几万、十几万块就能开……

“可能大家现在还有点迷糊，我这里就详细介绍一下我们的具体内容：首先，来申请的人身家要清白，要带好央行的征信，要有无犯罪记录证明；同时，还要有过至少两年的健身行业从业经历，可以是自己当老板，也可以是做（健身房）里面的运营或者营销，（以前做健身房的）经理和教练都可以申请——如果是前台或者就是一般的推销，就算了……

“我们会有专业的地产人士帮申请人看选址如何、客流量是不是够大、附近有没有竞争对手，等等——当然如果申请人没有选址，也可以委托我们代为寻找……

“然后我们就是（负责）装修和采购设备——据我们的调研，开健身房最大的三块支出，分别是装修、设备和房租，我这个‘创业帮扶计划’最大的特色就在这里——可以为你们解除创业时（没钱买）设备和装修的烦恼，只要你们通过了我这里的审核，装修和设备费用都可以一分不付，等到你们有钱时一次还清……

“但是，房租你们还是要付的，剩下的雇员工、雇教练可以通过网络平台或者人力资源公司招，人员的工资也是你们要准备的……

“好了，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请移步到楼下的宴客厅，我们还准备了一桌酒席，祝大家吃好喝好。”

容老板的“发布会”一结束，我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一个推广“健身创业”的PPT，里面介绍：容老板和庄老板两人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便各自艰苦创业，十余年后重逢之际，彼此感慨于当今年轻人创业艰辛，决定互取所长合作成立一家新公司，推出面向健身房的“创业服务方案”——搞“融资租赁”的容老板负责健身器械的部分，搞装修的庄老板自然负责健身房的装修，都以“供应链金融”的方式切入，让客户在创业初期不用在装修和设备采购上出资。

我还在看得没头没脑的时候，旁边的老师傅就已经搞清楚了，点拨我说：此方案主要的目标客户群，就是准备开健身房的、有经验但没钱的人——两位老板之所以选择健身行业的原因很简单：健身卡是典型的“预售产品”，只要预售成功，就有资金可以入账结清了，时间短，风险低；如果预售不成功，则让客户根据日后的运营情况每月还款。之前两个老板的租赁生意都应受过拖欠之苦，所以这个方案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风险最低、对彼此来说最佳合作形式了。

很快，我又在朋友圈看到容老板对他们的产品政策进行了微调，但我忙于别的业务，也就一略而过，没仔细看。

过了一段时间，因为业务的关系，我又来到了那座城市，接待我的还是上次陪我们参会兄弟行的同事。正事办完了之后，在饭桌上，我随口问了一句：“那个健身创业贷款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挺好奇他们能做成什么样的规模。”

“我当时也觉得他们的想法不错，还留意了一下，但现在他们真是一地鸡毛。在这几个月里，这两位老板天天都提心吊胆的。”同事苦笑着说。

“是他们做的客户太多、客户资质不好，钱都亏了吗？”

“不是，这里面的故事说出来足够能当电影的剧本了……”

原来，直播的产品发布会后三周过去了，由于无人问津，庄老板和容老板便请了一些所谓行业内的“大咖”来“问诊”自己的产品。据说，大咖们都对这个“健身创业”的概念赞不绝口，没有一个人说不好。

最后散会了，有个做中介的大咖才给了两位老板一点意见：“这个服务太麻烦了，征信什么的还要去人民银行网点去拉？现在网上就能拉。还要什么无犯罪记录证明——人家银行都不要了，你还要？”

“其实这个容老板也就是个棒槌，征信、无犯罪记录证明这些东西都是他公司里负责风控的‘小朋友’说的，他请的手下，我一看就知道都是群野霍霍（不靠谱）的人，估计他除了央行征信知道是干嘛的，别的估计都不知道。”同事说。

这场诊断会三天之后，两位老板把产品大纲改成了只要简版的央行征信、营业执照和身份证，能够证明自己在健身行业工作经验的证明和各类资质证书，同时要求申请人自己支付租金和雇员工资。

又过了两周，可能是两位老板又请了什么大咖来答疑解惑，产品大纲改成了：只要身份证，对营业执照也变成了“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强求了”。

再过了两周，“证明工作经验的材料”也变成了可选项，而且，广告里还写了：场地的租金和雇员的工资也可以向公司申请一笔借贷来解决——让申请者真正做到了“零成本”。

如此“零成本”的政策，终于给他们公司吸引来了第一个客户：一个约莫30岁的李姓青年。为了表示重视，庄老板便第一时间赶过来亲自和小李面谈。

这位小李的自我介绍是：体校毕业，之后一直在健身房做教练，已经有7年工作经验，在上家健身房做了2年多，老板经营不善跑路了，于是现在想自己创业，就注册了一家健身公司，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小李原先的计划是开一个400平米左右的中小规模的健身房，后来经过一下午的“沟通”，庄老板不断灌输他要“一步到位”，最后二人将计划改成了800平米、上下两层的沿街商铺，上面400平米是器材和私教区，下面400平米是游泳池。装修的标准为每平米1000元，合计是80万元。

然后二人去看了一个位于某小区门口的临街商铺，位置是不错，但是在离这里1.5公里的位置，已经有一个健身房了，离小区2公里的地方，还有一个类似于万达广场的大型城市综合体，里面也有一个大型品牌连锁健身房。商铺的房租是每平米3元/天，折合下来一个月的房租要7万多元。

听到这里，我开始有点好奇，问同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同事笑了。原来，在庄老板带小李看完“临街商铺”之后，就一路径直跑到兄弟行的网点，以小李的名义来申请贷款，一开口就是借200万。

到了银行网点，小李却反悔了：“其实我没打算要游泳池的，加一个游泳池，要办《高危许可证》……这个铺子我觉得不太好啊，又贵，附近还有健身房，临街的商铺可以用来开超市，开餐馆，我们开个游泳池太浪费了，我还是想租一个不是临街的商铺。”

庄老板就当着我同事的面，以一个长辈的口气教训道：“小李，你还是太年轻了，我对你说啊，健身房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附近的人多不多！你看，从这里，到最近的健身房也要1公里多，走走至少20多分钟，这个路程已经让他威胁不到你了，更何况人家只是开在路的一头上，你开在路中间，剩下一段到路尾，都是你可以开发的客户，你要是觉得房租贵，没关系，我可以去帮你杀杀价，尽量争取不是年付，顺便再把免租期弄长一点！”

小李说了句“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吧”，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后来，在庄老板和容老板再三努力挽留下，小李还是回来了，但是小李也坦言，自己之所以会来找两位老板申请，是自己手头准备开健身房的钱也就在10万左右，现在房租超过了自己的预算，希望庄老板能像广告里说的那样，给一笔借贷用来支付房租和员工工资。

两位老板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小李在兄弟行申请贷款的材料，和以前容老板的申请材料一样，在他们离开后便被我的同事扔进了垃圾桶。

不久后，小李就把自己的销售团队和私教团队的骨干招募来了，当然，这一切的开销都是靠庄老板和容老板借的钱。

不过，游泳池出了点问题，《高危险性体育项目许可证》还没办下来，小李和庄老板、容老板商量了之后，决定先开业，万一被罚了再说。

最重要的“预售”开始了——小李之前所有的付出成功与否，都在此一举；对于两位老板而言，也必须“志在必得”，好能在我们这些凑热闹的人面前挣些脸面；而一些中介和经销商也想看看这个“创业”项目，是如何能从一个不太靠谱的主意最后落地变成现实的——如果都能搞好，也不失为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

为了怕小李人手不够，两位老板还各自从自己的公司里抽调了一些比较空闲的销售人员来，准备和小李的人一起去卖健身卡。预售的健身卡分为4档：1500元1年、3000元3年、5000元6年、10000元终身会员。这个价位比附近的两个健身房都要便宜，而且3公里开外的小区都能收到这些小广告，两位老板还跟兄弟行里的同事们承诺，只要是去办卡，还能打折。

但没想到，预售还没开始，两位老板和小李就因银行账户控制权的问题争执了起来。二位老板坚持，钱是自己出的，那么账户的UKEY（U盾）就应该交给他们保管，等到预售款进账，直接扣款两清。但小李怎么可能接受如此不平等的要求？双方又“讨论”了一个下午，最后，小李同意去办理一个仅有查看权限的UKEY给两位老板，而且保证收齐了预售款后立刻还款。

“这个UKEY倒是在我行顺利办下来了。”同事略带揶揄地说道。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花絮”：小李发现两位老板派来的销售人员里，有些人私底下收了客户的现金，但签的合同日期却是预售日当天的。于是小李又怒气冲冲地跑到两位老板面前理论，两位老板都说这是销售自己的个人行为，可能是之前做的习惯了，没想到健身的行当里不能这么做。再三赔不是后，小李的怒气才消了下去。

同事还把手机里预售日的短视频放给我看：一个年纪不大的精壮汉子当街吆喝：“来来来，看啊！3000块3年了，充3000块送毛巾拖鞋、充5000块送跑鞋、充1万块送送全套运动装备啦！包括运动衫、运动裤、运动鞋、水杯、毛巾全部都有，都是名牌，买了1万块的，以后再也不用多出1分钱买装备了！”

我以为这场预售应该效果不错，但同事笑着说，据店里的销售透露，到了那天下午，两位老板和小李盘点了一下，差不多签了600多个的客户，绝大多数都是买了3000块3年的，这么下去，势必血亏。三人没办法，只好当即改成了5000块送全套运动装备、1万块另送一些如瑜伽球和哑铃等家用健身器材——这些运动装备都是健身房里正式开业时的备用器材，是小李向某名牌健身器材厂商定制的，印着自己健身房的LOGO，单套的成本都要1000多元。小李自己的10万块钱，基本全花在了这些装备上面。

新的健身卡促销倒也有效，不少附近带小孩的、买菜路过的、看热闹的人，都纷纷来办卡了，上午没拿到这些优惠的客户，又折回来闹，小李自然只能笑脸相迎，把优惠再补上，最后赠品不够了，只能打白条。在场的两位老板看到了这一幕，还直夸小李“头脑聪明，懂变通”。

等当天预售结束后，两位老板盘点了下，总共招徕了1000多个客户，进账300万左右，小李在这之前先离开了，说：“这次预售很成功，先和自己的弟兄们去庆祝一下。”

“其实在这个时候，稍微有点心的，都应该知道出大问题了——预售的钱太少了！这里两层楼装修花掉了80万，容老板负责的健身器械、游泳池设备、电视空调等等加起来要100万，预付了3个月的房租20万，加上又为了员工的工资和备用的头寸借了40万，小李总共欠了两位老板240万，如果都还掉了，小李手头仅有60万左右的资金，就这60万，还包含了给销售们的提成，健身房一个月付掉的房租和工资就要超过20万，压力有点大了。”

我听到同事这么分析以后，也觉得钱是有点少。

“但这些事情，两位老板是不会和小李说的，只要过了预售的3天，自己拿到钱结清就可以了。”同事坏笑着说。

就在这两位老板打好了如意算盘以为可以“回本儿”的当晚，他们的财务打电话过来，说健身房账户里的钱都被转走了。虽然后面两天的预售又收进了一部分钱，但和第一天相比，已经是微不足道，钱款静静地躺在账户上，似乎变得无人问津了。

“你不知道，后来这两个老板急得双脚跳，还来说要来追责我们行，我们其实就帮他办了个UKEY，他们两个就以此为借口，还来我们这里闹了！”同事无奈地直摇头。

我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问：“是小李卷款跑了吗，那这两位老板倒是快点报警啊！”

“报警了——其实这两个老板是咎由自取，因为听当时的销售说，小李曾经当着他们的面，指着容老板的脸骂，而且，在小李第一次见庄老板的时候，庄老板就已经想着怎么榨取他了，给他的门面房，嘴上说的好听，是适合小李，其实是为了自己能挣一大笔手续费！”

小李曾骂容老板是吸血鬼，说健身器材当初没细看，等健身房的几个教练用了之后才发现都是二手货：哑铃、配重都是重新包了橡胶，一失手掉地上橡胶就裂了；跑步机都是旧的，把蒙皮和架子换了新的就拿来充数了，里面的电机全部都是旧的；堆增肌器械都是重新刷了遍油漆的旧货；“游泳池的设备也都老化了，性能不达标，现在根本没法开，开了的话我每天都要担心是不是有人在水里得了沙眼，万一工商来查，我吃不了兜着走！”

容老板却不紧不慢地威胁说：“小李，你不要闹，我都是按照合同提供的设备，你健身房里用用足够了，你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的，我们都是本地人，要是跟我闹的话，总归是你吃亏的。”

最后小李没办法，打了各种电话去投诉举报，但有关部门的回复都是：这是你们的商业纠纷，要搞就去法院搞，别来我这里。最后小李为了健身房能顺利开业，只能愤然作罢。

而在这之前，让小李强烈不满的销售提前收现金的行为，也是两位老板故意授意自己人干的——两位老板的团队能力不行，就招了100来个客户，而小李的团队每天像打鸡血一样，他们怕小李到时候会霸占着预售款不给。

“一定要切走预售款啊，不然我们到现在的投入了超过200万了，要他每个月慢慢还，不知道还到猴年马月了。”庄老板如是说。

在小李卷款逃走后，两位老板的报警不可谓不迅速，但之后的事情却又横生枝节了。

按计划，预售两周后，健身房应当顺利开业。可小李走了，自是不可能开业了，1000多个买了健身卡的客户们跟两位老板交涉无果后，那些无事可干的老头老太，让当地居委会的信访接待室里天天爆满。

于是，当地司法局约谈了两位老板，无人知道此次约谈的内容，只是在约谈后，健身房又“顺利”开业了，经营者从小李变成了两位老板。

开业后，健身房天天爆满，两位老板却亏得血本无归。

“爆满应该是挺开心的事，但上门的都是老头老太，老人们算得很精：每天早上去公园唱歌后来，晚上跳完广场舞又来，但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健身，而是洗澡——3000元3年的健身卡，每天洗两次澡的成本才3元，就算有几天不来，平摊一下成本也很划算，更何况健身房是洗蒸汽桑拿，比在外面的浴室划算多了！”同事边讲边笑，“这几个月里，两个老板只看到了健身房的水电费用噌噌上涨，收入却每况愈下，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年轻人，被老年人搞得，对于锻炼的环境都不买账，都要求退款。原本健身房盈利的大头，靠的就是那部分心里一直想着健身、但腿却从来迈不开的人，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每一个客户都是冲着物尽其用、不搞回本不罢手的心态来的。最后，两位老板终于死了心，准备一了百了，关门跑路。”

结果，健身房才关门一天，两位老板就被请进了当地司法所调解室。

听说，在司法所，两位老板大吐苦水：“我们经营得入不敷出，都准备走破产流程了，到时候随便来法院告我们吧，绝不逃避，我们吃不消了，退一万步说，之前这个健身房在工商登记，和我们都没关系的，我们为了你们经营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有什么你都去找小李啊，硬赖我们身上算什么？”

而司法所的领导回复却是：“好个仁至义尽！来来来，你们告诉我，先期的预售时，你们公司的人都有参与，预售当天你们还出来捧场，照片都有，装修是你庄老板出的，设备是你容老板出的，房租和员工工资也是从你们公司账户上直接打到健身房，然后健身房再付出去的，你说，你们脱得了干系吗？你们现在拿着两份合同就把责任都推到了一个我都不知道真假的小李身上，这招挺高明啊！”

最后沟通无果，两个老板离开后，还有位大领导发话说：“他们这是破罐子破摔啊！最近我们这里被老头老太太弄得七荤八素，每天都有人来上访，哭天喊地说自己一辈子的血汗钱被骗了，这些大事情我们都来不及处理，你一个小健身房也要来凑凑热闹是吗？帮我传个话，他们这健身房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如果明天还有人来我这里上访说充值的健身卡用不了，我就按储值卡诈骗来立案了。要是健身房开下去，我保证没人会去查游泳池的证照是不是都全了，也不会有人来查发工资时用的是个人还是公司账户，明白了吗？不要再给我们添乱了！”

领导的话传进两位老板耳朵里，他们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把健身房经营下去了。

“你还不知道，后面还有更搞笑的呢——容老板和庄老板来我们行里咨询互保贷款的时候，差点打起来了。”同事讲得意犹未尽。

“那个健身房，不断有客户在网上发帖，揭他们的短，说服务如何差劲。两个老板的‘创业计划’其实是涉及了借贷，属于超范围经营，他们手上几个正在做的客户也被工商强制叫停了。”

装修行业那段时间很惨淡，融资租赁的行情就更别谈了。

两位老板一直跟警方说是小李把钱卷走了，要求先从健身房这个无底洞抽身出来，但同事说：“我们这里最近几个非法集资案，最少的一个也牵扯几百人，这些上亿的案子都来不及查，哪里有功夫查他们这个虽然涉及了1000多人但案值只有300万的案子？而且有些办案的老手说，‘这个小李是不是用的别人身份证冒充的也不知道，搞不好是他们弄了个人自编自导也说不定。’所以也就没把查小李当回事儿做。”

这件事情也只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尾声

我的故事讲完后不久，公司里还真有人把“健身创业贷”的方案做出来了，大家激烈讨论的，无非就是借款人的征信与收入标准、从业经验、健身房的装修采购方案是否合理等等。

一位同事问我：“听了你之前说的故事，你觉得现在我去搞这个创新产品，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我说：“你真的以为这是创新吗？在我说的这个‘创业服务贷’的事情过去后，我在大扫除时，曾经理出来过一大堆泛黄的文件，一张张看过来，都是一些通知，其中有一条就是暂停健身行业装修贷款业务的通知，我问了一下当时经办的同事，最后是一名年纪很大的信贷员告诉我，在我们这批大学生进银行前很久，行里就开展过类似的装修贷款业务，结果亏得很厉害，不得已停止了此项业务。

“我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当初‘装修贷’的标准，当时的标准和我们现在所谓的‘创新’风控标准，几乎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