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春,李发财以绝对高票,再次当选为村主任兼支书。但仅仅半年后,拉到村里的废旧电器就越来越少了,渐渐地,就只能供应村里几个做废旧金属回收生意的大户了。
几个村干部私下里传言,说是梅大头到市里告状,说李有财崇洋媚外,购买洋垃圾,污染村里的环境。大家听了,都愤愤说梅大头那个孬种,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但梅大头对此事,却是矢口否认。
再后来,因为拆卸旧电器的噪音污染严重,绝大多数村里人家都是怨声载道。最后,李有财只得在村西头又另外建了一个废旧金属回收市场,将那几个回收大户,从村里彻底迁了出去。很多闲下来的村民便都顺理成章地,由李有财引荐,到化工厂打当了工人。
李有财和村里几个发了财的大户,都到市里买了房。每次开车回到村里,李有财总会一头扎到化工厂里不出来。偶尔在路上见到乡亲们,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笑眯眯地递上烟,但村民对他的态度却复杂起来了——谁都是明眼人,都知道李有财和化工厂之间,肯定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化工厂渐渐成为李湖村矛盾的源头了。
化工厂排出的烟,太难闻了。村民们在去地里种菜时,都不得不戴上口罩。化工厂附近养鸡大户大康家的母鸡产蛋率比以前少多了,公鸡每天也变得无精打采。后来,在村民的强烈抗议下,化工厂白天就很少排烟了,改到了晚上。于是,夜里,常有一些老人和孩子被呛醒,咳嗽不止。
矛盾更集中的是化工厂的污水排放。原本村边有一条小河,十几年前,河水清澈,孩子们常在里面游泳玩耍。可李有财成了村主任后,河岸两边就堆满了大家拆卸废旧电器后剩下来的白色塑料垃圾。后来,化工厂黑黄色污水,就直接排到了小河里。离河岸不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之味。河水已呈墨色,上面漂浮着各式生活垃圾。偶尔,河里会出现一两只味觉迟钝的鸭子和鹅,孩子们还编了一首打油诗:“鹅鹅鹅,曲项找虫吃,白毛浮臭水,红掌拨黑波。”
半年后,村里腹泻的人越来越多了,深井水喝起来也有了一股怪味。大家只得改喝了自来水。人可以不饮井水,大片的庄稼和菜地却没得选择。渐渐地,村民都觉得,地里长出的五谷蔬菜,菜没菜味,米没米香。
然后,村里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了。2014年秋,大康八岁的独生子竟得了白血病!
之前两年,大康媳妇得了重病,大康不得不经常带着她去城里的医院治疗。这样,他的儿子和父亲,就只得住到了化工厂旁鸡舍的小屋里。小屋没有接自来水,老人每日从村里带几壶热水过来,凉白开很快就喝完了,尽管井水已有了怪味,但口渴孩子哪顾得上。
到了夜里十点多时,爷孙俩还要剁菜、拌麦麸,最后喂一次鸡。而那时正是化工厂开始排气的时候,尽管戴了口罩,但爷孙俩仍然是被呛得剧烈咳嗽。
后来,孙子就常常流鼻血,初始,爷爷并没有太在意。但有一次,血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爷爷手忙脚乱地推着三轮车,将已有些昏迷的孙子,送到了村卫生室,大家又连夜将孩子转到了市里的大医院,诊断结果一出,晴天霹雳!
隐忍很久的乡亲们终于爆发了,涌向了化工厂。为首的,是梅大头。
原本化工厂老板是准备要报警的,被李有财坚决制止了。李有财先让化工厂为大康家里捐了一笔钱,然后走街入户分别找人谈话,对跟化工厂没关系的村民,他信誓旦旦承诺,化工厂马上就要进行环保改造,一年以后,就没有黑烟黑水了,走的时候,还会拱拱手,笑眯眯地留下一条烟。
对那些有人在化工厂打工的人家,他会不动声色地威胁起来:如果再跟着闹,那么工作就难保了。而对梅大头和他的几个兄弟,李有财就直接让派出所的警察将他们抓走了。
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噤了声,只有已经六十岁得了痛风、行动迟缓的梅大头不服气。从派出所出来后,他常在村里恨恨地骂李有财孬种,一次次去市里举报村里的化工厂偷排污水废气,污染环境,还举报李有财有经济问题。
半个月后,梅大头的儿子在市区里,就遇到了一场蹊跷的车祸,但幸好,没有要了命。只是从此走路一瘸一拐。从那以后,梅大头就再也不上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