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昇：什么样的神仙愿意住在厕所里

源济

龍昇：什么样的神仙愿意住在厕所里

原创： 龍昇 大家  2018-07-29

日本厕所里住着厕神

“……厕所里呀，住着一位美丽的女神。只要每天将厕所打扫干净，就能变得成像厕神那样漂亮。我每天把厕所擦的闪闪发光，一定要成为美人……”2010年上海世博会日本产业馆外的舞台上，日本歌手植村花菜，以这首《厕所女神》（トイレの神様），感动了中国观客。同年末，在ＮＨＫ“红白歌会”上，她初次出场，演唱的这首歌便红遍了日本。厕所里住着美丽的女神，是植村花菜少年时奶奶讲给她的故事，是培养她从小养成打扫厕所、保持厕所清洁的习惯。

日本厕所里真住着厕神吗？住着哪，住在民俗、信仰、宗教文化中，而且有好几位。

日本有七福神，其中唯一的女神名弁财天，她来自印度，怀抱琵琶，是音乐之神、艺术之神、财产之神，也是厕神的守护神。

七福神平时分居各地各司其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家，为决定共同之家家务分担，他们开了一次会。男神们召之即来，弁财天是女神，不免有女性好清洁及出门前总要细心打扮的习性，便大大地耽误了到会时间。久久等待的男神们沉不住气，先自报奋勇地认下责任，比如大黑天包了厨房成了相当于中国灶王爷的厨神。弁财天到会时只剩下厕所一处空缺，便成了厕神，植村花菜的奶奶讲的厕神大概是她。

日本还有位厕神是男神，名乌枢沙摩明王，即佛教禅宗和密宗的金刚夜叉明王或火首金刚，他有扫灭诸般污秽的法力，因此也称厕神。再有的厕神是男女一对，他们是日本固有之神，多住在日本北方人家的厕所中，它们是一对陶瓷制的偶人，供在厕所中。因为孕妇经常打扫厕所，会生下漂亮的孩子，所以厕神还兼任产神之职………

厕神也是产神

有阴翳之美的日本厕所

“每回我访问京都、奈良的寺院，被人引领到光线朦胧又一尘不染的旧式厕所的时候，对日本建筑的难能可贵之处，每每有更深一层的体悟。说起令人精神安稳的效果，茶室虽也不错，但是比不上日本的厕所。”日本唯美主义作家谷琦润一郎，写下《细雪》等小说，还写下了随笔集《阴翳礼赞》，随笔集中收录了六篇随笔，《阴翳礼赞》是第一篇，前面摘录的是其首段文字中的精彩之句。

谷琦润一郎将东方之美及其中的日本之美概括成为阴翳之美。他是从食品、料理、温泉、能舞台、建筑等多处着眼看出那阴翳之美的，其中就包括从厕所着眼，可见他的视觉非同常人。

前述之句接着说“离开母屋，绿叶的芬芳与青苔的气味迎面飘来，穿过走廊，蹲在这幽暗的光线之中，沐浴在纸窗的微弱反射光下，不管冥想成思，亦或眺望窗外庭院的景色，那种心情难以言喻。漱石先生（夏目漱石）将每日早晨如厕视为人生一乐是有道理的。这可能是生理的快感，玩味着那种快感，静谧地被围在纹理清楚的木板墙之中，举目望青空和绿叶，还有如日本厕所这般舒适的地方吗……”“……古来的诗人也大概在此获得了无数灵感和题材吧。因此可以说，在日本建筑物中，最风雅的的场所，恐怕要数厕所了。将一切事物诗化了的我们祖先，把住宅中最不洁净的厕所，建成了最雅致的场所，与风花雪月相联系，使人融化于依依恋慕的遐想之中……”

离开母屋的厕所（已进博物馆的宫城县今野家住宅之厕）

随笔集《阴翳礼赞》第六篇名《厕所种种》，记下了谷琦润一郎对厕所的所见所闻所感想，插科打诨地写得幽默风趣。

谷琦润一郎说他曾借用一家临河店家内宅的厕所，那厕所蹲坑开在二楼的地板中而粪坑挖在河滩上，他写道：我肛门排泄的固体由几丈高的空中降下来，掠过蝴蝶的翅膀和行人的脑袋，坠落在粪坑里。从上面虽然可以看到坠落的情景，但既听不到青蛙跳水的响声，也没有臭气浮升上来。从高处俯视那块混浊不堪的粪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洁之处。

另一小节中他写道：例如，阔别故乡的游子数年之后回归自己家里，进入厕所嗅到往昔闻惯了的气味，幼时的记忆渐渐复苏，“终于回到自己家里啦！”——一股浓浓的亲情溢满心头。文中有“小便池的喇叭口里填满杉树叶，最具风雅之味。”“城里的厕所其清洁自不待言，但已没有什么风流可言了。”还谈到了有洁癖的中国元代画家倪云林的厕所故事，不过是将云林的香厕下铺着鹅毛改写成了飞蛾翅膀，并增加了想入非非……

厕所的学术研究和日本厕所的多种名称

前引谷琦润一郎 “……古来的诗人也大概在此获得了无数灵感和题材吧” 句中的“诗人”，原文写得是“俳人”。就是说厕所一词并不为高雅的俳句所忌讳，有一首有名的俳句“時鳥厠半ばに出かねたり”，是文豪夏目漱石所作，意思是“子规鸣声婉转，可我正在如厕，不能马上出去听。”

1907年时任总理大臣的西园寺公望，在私邸举办名为“雨声会”的沙龙，邀请众日本文学者与会，夏目漱石当然名在受邀者之列，但被一向避讳权力者的他以那俳句婉言谢绝了。

不仅俳句，同是日本诗歌的一种“川柳”，也多有对厕所的记述描绘，有一位江户庶民文化研究者渡边信一郎，于1993年出版了一本书，名为《江户女人的厕所——从绘图和川柳看排泄文化》，更于2002年出版了《江户的厕所》，都是每章每节都配了画，加了一首写有厕所的川柳来著述的。更为严肃认真的著作还有：历史学者李家正文的《厕考》《厕史话》《厕风土记》《古代厕攷》《粪尿与文化生活》，民俗学者饭岛吉晴写的《灶神和厕神》（竈神と厠神），近世文化風俗研究家花笑（咲）一男，于2000年出版的《江户厕百姿》，写的是江户时代东京庶民厕所的事情，人文地理学者大野盛雄和经济学者中国研究者小岛丽逸合编了《亚洲厕考》（アジア厠考）……

厕所在日本仅用一个“厕”字来表示。民间对厕所的多种称呼，可以从那些专著中得以确认。

厕所的俗称为便所，它在平安时代称“川屋”，说的是贵族家在河川之上架设厕所行方便。其后，使用从中国传来的“厕”。中国禅寺厕所依法堂两侧位置分称为东司或东净、西司或西净，这些名称也传至日本，但多使用“东司”“西净”一词。京都东福寺的东司，是日本最古老的和尚厕所，静冈县曹洞宗寺院“可睡斋”的东司是日本最大的东司，内中塑有厕神乌枢沙摩明王立像。静冈县伊豆明德寺每年都会举办“东司祭”，一是祭祀乌枢沙摩，一是可为男女消除下半身的疾病。

还有一个带禅味的厕所名称叫“雪隐”，也是禅寺中对厕所的称呼，源自宋代名僧雪窦明觉，在杭州林隐寺担任打扫厕所工作（净头）三年而大彻大悟的典故。京都东福寺东司的粪坑多，因有“百雪隐”之雅号。“东司”不出佛门，“雪隐”走进了茶庭、庭园甚至百姓口中。日本厕所名称还有多种，出自女性之言的“御不净”后来变成了“御手洗”“化妆室”，更在二战后从英文toilet音译来的“トイレ”……

京都东福寺东司百雪隐

人性化、洁净的公共厠所

时至今日在日本还有极个别的“立小便”现象，多见于晚间喝完小酒的归途中，在街道的犄角旮旯，甚至行人目所能及的地方，掏出家伙将憋不住的尿淋漓一撒。但在一个半世纪前，“立小便”是个普遍现象，且不避人地光明正大，甚至还有女人稍微避人的“立小便”。

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佩里率领的舰队打开了闭关自守的日本门户，1895年横滨开港并规划了外国人居留地，居留地的西洋人，对日本人的“立小便”叫苦连天，苦情终于反应到日本官员耳中，1871年，在那横滨外国人居留地内各个角落的地下埋了83个大木桶，用木板围拢起开来，那便是日本最初的公共厕所，它叫公众便所。

一个世纪后的日本公共厕所，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而二战后的半个世纪以来，更是变得令当年叫苦连天的西方人刮目相看，赞叹它的人性化和清洁。

日本的公共厕所少部分修在街头马路边和公园里，而大多数是附属在车站、百货店、超市、便利店、图书馆、博物馆等公众设施中。

那些公众设施中的公共厕所设备齐全，除去蓝红人像或文字标识的男女厕所，还有一间以轮椅、病人、婴儿等图案作标识的厕所，名称多目的（或多机能）厕所。

它的推拉门很大，里面舒适宽敞，它为残疾人、内脏疾病患者、高龄者、孕妇和幼儿而设，设置着无障碍扶手，除去便器旁设有紧急呼救电钮，厕内安装着座椅、婴儿椅、床、换尿片台、更衣台，还有为使用人造肛门人造膀胱的人而准备的设备……其中的婴儿椅在女厕或男女共用的厕所里也能见到，它可令婴儿始终在如厕的家长视线中，女厕中还装有掩盖如厕之声的“音姬”。

所有这些，都体现了日本厕所的人性化。街头和公园里的厕所设备简易些，多是蹲座，也很卫生。这类公厕，出于经费考虑，由公家费用决定的清扫周期长些，清洁度的保持的时间短了些是事实。而那些公众设施中的公厕，有专职工人不停地打扫，使得便器及地板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在拧干的拖布上喷洒除菌剂，随处置放着芳香剂，使得厕内空气纯净而芳香。

多目的厕所

TOTO住在厕所里

TOTO，是闻名于世界的一家日本公司的名字，也是个品牌名。你可以在大型体育赛事的广告牌上看到此名，更能在厕所里看到它。TOTO，原名东洋陶器株式会社，社址福冈县北九州市，创立于1917年，是一家制造和贩卖卫生陶瓷器具的公司，产品是拉屎撒尿的便器、洗脸洗澡的面盆浴缸和吃饭所用的食器。

1970年，停止了食器生产，而专注便器的研究、开发和生产，公司更名为东陶机器株式会社，略称为东陶两字的发音TOTO。2007年在商法改订允许商号使用英文字母时，公司再次更名成了TOTO株式会社。如今TOTO的产品除去厕所，还占据在浴室和厨房里，它的这些产品占据了日本市场的六成，也流入世界各地。

TOTO投入了大量的研发费，取得了多项独自的技术，比如它烧制的马桶、小便器和铺地的瓷砖，比一般的陶瓷更能保洁，比如它的被中国称为“卫洗丽”的智能马桶盖会给人以舒适和温暖。智能马桶源自美国，初用在医疗和老年保健，是TOTO等日本和韩国公司引进后，投资开发并加进独自的“匠心”，使得制成的智能马桶盖进入了普通家庭和公众场合。TOTO产品含高科技、环保、节水节电等多种优点，但排第一位的应是清洁。

一个造马桶等便器的公司TOTO，对文化很感兴趣。作为对社会贡献活动的一环，它于1989年创设了“TOTO出版”，专门出版有独特视点的建筑、设计、文化生活方面的图书，前述渡边信一郎的《江户女人的厕所——从绘图和川柳看排泄文化》一书，便是“TOTO出版”发行的。那个音姬也是TOTO率先发明的，它不仅掩盖了日本女性如厕之声，更是节约了大量的冲马桶的用水。

TOTO的音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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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音姬，听到过外国人的赞誉和不可理解，我是男士，未曾使用过它，不好叙说。擦屁股的日本卫生纸每天都在使用，简述两句：公共厕所的卫生纸绝大多数是免费提供的，用罢直接投进马桶用水冲走，有许多国家是将厕纸放进纸篓中再当垃圾收走的。日本能这样做，一是那厕纸易溶于水，一是马桶的冲水能力强，再是早有系统的排污管道。

今日日本，有阴翳之美的厕所依然存在于寺院、庭园、温泉、和式餐厅之中，那阴翳不是心理上的黑暗而是视觉上的阴暗，而且带有经常清洗而得出的光亮。今日日本厕所更多的是光明亮堂，阴翳也好，明亮也罢，日本厕所的共同优点，在于清洁。

原标题：《日本厕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