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类是肛门的好朋友。
我逼问过很多好朋友,踢你脑门一脚或者踢你肛门一脚,必须选,你选哪一个?
没有任何一个朋友选过肛门。
正常的人类们就是这样慷慨地、无私地维护着肛门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社会上就有那么一些人,活得外紧内松,不识肛间疾苦,在马桶上生活放纵,把马桶当成了自己想来就来,想不走就不走的地方。
这种人目不识肛,等于是厕所里的文盲,或早或晚,一定会为自己的随意和无知付出代价。
我就是其中一个。
肛门的背叛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有节奏的, 分层次的,是一步三回头的。在它与你肛断义绝之前,你总有机会去挽留。
如果我第一次便血的时候就给医生写信,如果我第一次肛周红肿的时候就去找护士忏悔,那么也许直到今天,我都还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可惜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做!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屁股里!的事!包括医生!
直到几年后的某一天,我持续发病七天,用尽各种药物,反而肿得越来越厉害,连走路都走不妥贴的时候,我才认命,从号码簿里挑选了一支精锐的小分队,送我去医院。
那是三个我觉得知道我屁股有问题也没关系的人。
是我的好兄弟:)
……他们立刻打电话通知了所有我觉得知道我屁股有问题很有关系的人,所有我觉得脑海里根本就不该同时有我和屁股的人,甚至他妈的根本就不认识我的人,最后来了二十几个人像乌云一样组成人床把我送进了医院,神他妈经病。别说抢救肛门了,以前打仗抢救一个城门都用不着那么多人。
人类真的是肛门的好朋友,当他们知道你有肝炎的时候,很可能会疏远你,孤立你,但当他们知道你有肛炎的时候,很可能会一个个从五湖四海里钻出来汇聚到你身边,拱卫你,奸视你。
他们还轮流像摸活佛一样摸我的身体,说要沾点喜气。
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医生一脸见过世面的样子赶走了他们,接待了我。
他扒掉我的裤子看了几眼之后说我来得好,来得正好,如果放着不管,我可能会死,但是如果用了这根棒子——他拿出一根看起来跟我脊柱一样长,脊柱一样宽的棒子——他说如果用了这根棒子,保证我立刻好马上好,五十年不复发,八十年保修。五十年不复发真的是他的原话。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距离我毫无痛感的第一次发病已经太久太久了,我的肛已经被拖得太重了,好像有一百万只马蜂和蚊子在我内裤里用微信抢红包,说实话,以我当时的痛苦程度,就算他说要把一个蜡笔小新塞进我屁股里,我也只能回一句「基本同意」了,何况是一条脊柱?
他还跟我解释这个手术叫PPH,这个手术为什么这么贵呢,因为这个棒子是一次性的……我忍不住打断了他,说我都知道了,我真的不介意你再把它给别人用,我不介意,只求尽快手术,给我一条生路。
「医生,我信你。」
「好的,那你把屁股撅起来,我先给你灌个肠。」
2
灌完肠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老爷爷。
有一种被骗炮的感觉。
所以我建议大家选医院的时候,别找名字里加了「肛」的,要找名字里有「人民」的。
但是没人给时间让我细品这种被骗炮的淡淡哀愁……很快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来了七八个小伙子,他们拿着一大堆铁器,有剪子,有大斧,在我屁股后面,干得热火朝天,打完麻药之后,我听遍了铁与铁、铁与肉相交所能发出的所有声音。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肛肠科小手术为什么会需要这么多小伙子?
也许是我感觉错了,不是七八个,是三四个;但他们人人都有长短兵器在手,切切扎扎实实干出了七八个人的热闹。
听说一般人手术只要二三十分钟,而我做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做到一个小时的时候还有一个护士拿着两张纸来找我签字,纸上文字大意是你的情况太严重了,很有可能要手术第二次,你早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来呢,这是你的责任,不是我们的责任,到时候配合我们工作就行,别逼逼,别做肛闹。
麻药没什么用,PPH手术的核心部分就是把一个棒子塞进你的身体,旋转一圈,边切除病灶边缝合,棒子旋转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十级痛苦,两分钟比两个世纪还漫长。
有的人不要听到棒子和旋转就高兴,这种棒子血腥、冰冷而且顽固,是极端棒子,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些温和棒子的入肛随俗的美德。
听说最早期的痔疮,吃点药或者上点药就没事了。
野径云俱黑,当春乃发生;晓看红湿处,花重紧官城。
有病,一定要立刻治啊,朋友们。
3
手术之后的康复期是最痛苦的——
每天都在愈合,每天又被屎撕裂。
更可怕的是,我的肛门失聪了。
它听不见了。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屁,不,它是屎。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屎,对,它是屎。
我在独门独户的 vip 病房,厕所离我只有五步,而从屎想出门,到它自己摔门而出,只需要一步。
憋不住的。
唯一的小安慰是这样的病房只住我一个人,听说有的病房能住十几个人,如果被那么多人看见我失禁的场面我可能会心理变态的,转型做杀手,专杀肛肠病人。
听说痔疮早期患者手术之后不是我这样,有的人术后第二天就可以跟朋友打乒乓球。
而我的肛门断断续续聋了一个月之后,才终于回忆起自己是一道门。
不过,手术也是有收获的,术后整个门看起来是很整齐、很有条理的。
在彻底康复之后,我和它有过一段短暂的蜜月期。
顾镜自怜,我心澎湃。我甚至想过,在我死了以后把它捐献给故宫。
甚至甚至我还爱上了拉屎,每天必拉,每次拉很久,恨不得边拉屎边吃饭,制造材料供我自己源源不断地拉。
之前有痔疮时,便便可能会触发或加重病情,每次上厕所都提心吊胆;而到了没痔疮时,臀和屎之间的配搭,有一种琴瑟和鸣的感觉,简直是一种享受。
听说这种手术一劳永逸,不会复发,我每天蹲在厕所不肯出来。因为我爽,我快乐,而且我要向病魔示威。
很多爱看球的男人只看球不陪女朋友,这种女朋友人称足球寡妇。
当时我的女朋友总是一边敲我的厕所门一边抱怨说自己是屎寡妇。
4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一年过去,我发现了手术之后一个新的问题。
说实话,我的肛门瘸了。
我的屎比以前细了。
而且如果不注意饮食,吃得不健康的话,屎就很粗很毛燥,我拉起来就有一种很明显的阴道狭窄的感觉。就有可能流血。
我去医院看,医生说,我肛裂了。眼前瞬间一黑,感觉人生完了,没希望了,雄图霸业一场空,星辰大海去你妈。
肛裂之前我所有的肛裂知识,都是来自于以前很流行的一首「大学生自习室」的歌词,在那首歌的世界观里,肛裂是全宇宙最严重的病,最不人道的酷刑,最不堪的命运。
但医生一点也不同情我,让我赶紧走,他说急性肛裂两三天就自愈了,以后这种事别来烦他。他的表情轻松里带一点鼓励,仿佛在告诉我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肛裂的,我不是唯一一个。
事实虽然是如此,但我心里依然很不好受,隐隐地还有一点小失落和小绝望。
朋友们很不理解。我跟他们说,我可能被病魔夺走了做 gay 的权利。
我说,屁眼是 gay 的第二个性器官。
有个朋友特别蠢,整个人没有智慧,她还问我,那第一个性器官是什么。
废话,当然是别人的屁眼。
5
综上所述你们学到了什么?
肛门有病立刻治,就不会有我这些破事。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