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内容制作者,一个内容生产者,什么时候你觉得你所处的这个行业竞争是残酷的,就肯定说明你没干好。你是用标准化流程生产非标准化产品,先天的差异化竞争。你说你干着,你突然已经意识到这个竞争很残酷了,说明你在跟大家干的是同样的事,那这事可能就有点不对了。
你应该在当中感觉到愉悦,然后你再看你的愉悦到底能不能传达给更多人,就像一个小说作家说,妈的,这个竞争很残酷,作协里还有300多个作家全跟我写一样的题材,他就写不出来了呀。如果哪个内容生产者跟你说,哎,我们这个行业很残酷,肯定是干错地方了,你就应该干点别的去。」
文|谢梦遥 魏雨帆
编辑|金焰
摄影|黎晓亮
欢愉度就是最大的审美
《人物》:《奇葩说》的开始,来自与高晓松吃火锅时他的一个建议。如果当时谈的是其他的节目,你会做吗,还是说辩论本身有一些东西吸引你?
马东:我想想啊,他要说别的我可能就不会,这个想法就不会记着,他说辩论的时候我就记下这个事。但是这件事特别偶然,这件事跟有这么一个想法之间还差着一万多步呢,是导演组一个人一个人找,一帧一帧剪辑,一个话题一个话题地筹备,做成的,所以其实跟后面整个《奇葩说》所形成的这个结果来看,前面那个动因是非常非常小的一个偶然性的东西。
如果他那天跟我说,他说哎,咱们都这么大喷子,要不然咱们做个脱口秀吧,我可能脑子里就也许不会想这个事。
《人物》:你是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娱乐元素吗?
马东:不是我的定位,我本身就是娱乐元素,是导演组也要求我,你就是个娱乐元素。
《人物》:每一季迭代,赛制都有很大的改变,这个过程你觉得难吗?
马东:非常难,非常难,每一季的导演组真的都是抱头痛哭。但是不就得这么干吗,你轻轻松松地8小时上班就把一个事干漂亮了,这事不现实,不把导演组逼到绝境,他凭什么能够超越别人的期待啊。
在《奇葩说》第四季里面我们有两个重要的方向,这个当时是我们的讨论,我也参与了意见,但是现在看起来我参与的意见是错的。我给定了两个方向,一个叫做身边的道德困境,我觉得这个是对的。还有一个叫脑洞方向,就是觉得会好玩儿一点,现在看起来脑洞方向是一个乐呵,而且脑洞题的比例应该被控制。
《人物》:是因为脑洞题它可以接触到一些终极的命题?
马东:这个世界上哪有终极的东西,终极的东西都是拿来自我缠绕的。
《人物》:但是生活的命题,比如把妈妈送不送养老院,永远不会触及那些危险的话题,对吧?
马东:会啊,看你往哪儿说啊,把妈妈送不送养老院,很触及中国人和外国人不一样的道德底线,就是关于孝顺,你知道吧,孝顺有可能是我们最被误会的一种美德,但是你怎么去防范这个边界呢,就是另外一个东西了。
《人物》:综艺节目本身存在审美这件事吗?
马东:当然了,毫无疑问。欢愉度就是最大的审美。
《人物》:现在看《奇葩说》,特别有视觉冲击力的人少了,跨性别人士也少了,这当然跟有关部门的规定有关。如果没有那个规定,这个变化会发生吗?
马东:以前宣传系统特别重视一个词儿,就是要防止猎奇,其实「猎奇」是一个非常好的词。猎奇的逻辑是边际效益会递减,就是你看着看着看多了,你就没什么可看的,对不对,脱敏。比如说今天中国社会,至少在一二线城市,对同性恋问题是脱敏的,你就不会当个事儿。包括性观念,既不是开放也不是保守,它就是脱敏,你要想清楚这不是个事儿。有些事儿说一次两次就说清楚了嘛,没有什么特别多要去表达的,该表达的都表达完了。
《人物》:怎么看待《奇葩说》的意义?很多米未员工对我们讲了这样的话,节目提供了观点的多样性。
马东:差不多都是被你们写的,记者把这个东西提炼出来后他们看完之后突然发觉说,哟,原来我干了这个。
《人物》:会不会有更大的价值,只是你们没有说出来?
马东:这不重要。
《人物》:在心里?
马东:没有,没有,不要做这种揣测。因为我现在跟你说,那是我们内心有一个什么,那都是装逼,都是扯的。我们就是想做一个娱乐节目。至于娱乐节目在做的过程当中和后来沉淀下来了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我们没有,真心没有。因为这事上特别容易拔高自己,就是兄弟我当年胸怀大志,乱七八糟全来了,没有,真的没有。我们就是想做一个娱乐节目。
《人物》:价值主张在这四季下来有变化吗?
马东:我们不是最好的总结者,你问一个厨师说他做的这道菜到底哪儿好吃,我觉得这事特奇怪,你吃就行了,他吃出来的是甜的就是甜的,是咸的就是咸的,我也没有想过我要在里头包藏什么祸心或者加点什么私货,没有,我们就是做一个娱乐节目。
《人物》:这么多期下来,你最喜欢哪个辩题?
马东:不记得了,我辩题一般都是当天晚上录完就忘了。
《人物》:如果把你放到一个特别不愿意的持方,你会抗拒吗?
马东:不会啊,这是我的职业性,就是去躲闪、诡辩,然后偷换概念,最后就耍赖,不管你怎么样,你总得把它录完了。
《人物》:卡姆从《奇葩说》出来,但是在《脱口秀大会》取得更大的成功,你会觉得有些遗憾吗,因为在《奇葩说》里面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的闪光点。
马东:对,我觉得创作思路不一样,就是做脱口秀的人,你比如说像黄西,他们都是要经过很多年的训练,训练尺寸,训练表演技巧,关键是对社会的观察,他觉得哪件事足够荒诞了,他就把它写下来,他可以把它极致化地去描写获得的一个效果。这样的人其实很难进辩论,因为辩论的逻辑是在一个狭小通道内战斗,所以卡姆在《奇葩说》现场肯定会吃亏,其实也是因为卡姆和其他人的出现才让我们重新想做《奇葩大会》。因为有很多人在这儿有精彩的表现,但是他未必非得要进《奇葩说》去辩论,他也未必有兴趣。你硬把他扳过去,就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遗憾。
《人物》:你怎么看待高晓松的自负?他有时候会给表演者造成一种压迫感。
马东:没什么啊,晓松就是这样的风格,我们生活当中所有人都呈正态分布嘛,你身边也一定有这样的人,你身边也一定有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没关系啊。他有他的表述方式,就是他有他自己那种角度,你生活当中再没有几个这样的人,这生活有什么意思啊,全跟我似的,怂得乱七八糟的,没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