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桃子姐来了以后，地铁口摆摊的几个人有了结党营私的趋势。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231个故事
今年夏天开始，我们派出所辖区的地铁站角落，出现了一位卖水果的大姐。大姐很瘦，总是穿着一条身体撑不起来的裙子，每天捧着一把瓜子到处乱磕，两只眼睛噌噌放光，扫视着路过的乘客。
因为她的水果里最多的是油桃，我就喊她桃子姐。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她具备让我头疼的潜质。
第一次和桃子姐“业务接触”，不是因为她占道摆摊涉嫌违法，而是因为总是影响站口卫生。
她摆摊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吆喝揽客，贴膜的叫唤：“新上的幻彩水晶膜美女要不要！”烙馅饼的都拿着铲子冲刚出站的乘客喊：“刚出锅的还烫手呢！”桃子姐站在他们中间，左手捧瓜子右手拣瓜子，用她那张订书器似的嘴，不大会儿工夫就磕出一地瓜子皮。
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正在抠牙。她边抠边看我，我们对视着，我不言她也不语。
“你瞅瞅你给地上弄的，扫干净！”
桃子姐领命，赶紧去存车处借扫把。
过会儿再出门，她正歪着脑袋削菠萝。你们见过有人削菠萝眼睛还不看菠萝的吗？她两眼盯着出站的乘客，手里工夫还不停，又是一地绚烂的菠萝皮。
我被她的专注打动了，站在她身边往她的方向看去：“你看什么呢？”
“大姑娘们穿的衣服真漂亮啊。”
“把地上菠萝皮扫了！”
“好嘞。”
没多一会儿，再看她，正帮卖莲蓬的老罗掰莲子。莲蓬壳子又是一地。
这回我骂了老罗一通，我说你给我盯着点儿她，要是她再弄得一地狼藉，你俩都别卖了。
老罗和卖馅饼的老张都算老实人，原先都是各自为阵，自从桃子姐来了，我发现这几个人有结党营私的趋势。
那天我远远看到他们三个正议论着什么，全是一脸狡诈。凑过去一听才知道，是老张家里婆媳不睦，桃子姐给他支招呢。只见地铁边一个大老娘们和两个大胖爷们欢脱地讨论家务大法，面前的水果筐、烙饼炉子、莲蓬摊子无人理睬，又是一地的瓜子皮。他们三个七扭八歪地坐在地上，真是有煞我们地铁站高贵冷艳的快节奏风景。
我正好去清理整治：“真是服了你们。不挣钱，改聚众聊天了？想歇着跟我来警务室吧。”
到了警务室，桃子姐东看西看，让她坐下，她挺不好意思。我抛出了一个思忖很久的问题问桃子姐：“你来地铁站摆摊，难道不着急挣钱吗？天天不是吃就是玩，搞什么飞机。”
她“嘻嘻”地摆弄着衣服的下摆，红着脸不言语。
等老罗和老张先收摊走了，桃子姐才跟我说：“我和老罗他们不一样。老罗的莲蓬是自己从河北进的，我的是给我老板卖的，一天给我二百块钱。只要两筐水果卖完，我的任务就完成啦，所以干嘛搞得那么累。”
“我说你怎么不着急，人家老罗卖完了还要赶紧回家去拿货接着卖，你倒好，拉着人家东聊西侃的，这不是耽误人家做买卖吗。”
桃子姐又是一副泄漏天机的架势：“你不知道，老罗有糖尿病，腿肿那么粗，我让他战线拉长一些，少跑两趟对他绝对有好处！他再这么来回跑没两年准下不来床！”
“就你这嘴会说，那你没想过学人家老罗自己上货卖？”
“我才不把自己搞那么累。挣多少算多少，再说我来地铁站卖主要是帮我老公，他卖服装，我帮他来搜集一下今年的服饰流行款，这站年轻人多啊。”
看着桃子姐在白炽灯下使劲伸懒腰，我忽然也觉得特别放松。
“马警官，你放宽心啦，哎！”
“我怎么不宽心了。”
“你看你皱着个眉头，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年轻时候皱眉头，年老了折拐棍呀！天天开开心心的多好！”
真是拿她没办法。我把她送出门，看着她在光滑的站厅里快步前行。那副欢快，一看就是瓜子瘾又犯了。
忽然桃子姐身子往后一顷，咵嚓一下栽了个大屁股蹲！
我赶紧过去帮她，没想到还没下手扶呢，就听她自己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我无语地站在一边，看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她拍拍屁股，继续往外走。
看着那快马加鞭的背影，我突然有点羡慕她。
作者 马拓，现为民警
编辑 | 赵枢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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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4 11: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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