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昨天晚上，看了一场杀了十几号人的戏

源济

昨天晚上，看了一场杀了十几号人的戏 

原创 2016-04-15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昨天晚上去长安大戏院听戏了，戏码难得——《铁冠图》。

 《铁冠图》这出戏，出自清初一本叫《铁冠图忠烈全传》的小说，讲李自成造反，崇祯皇帝覆国的故事。小说开篇有一位铁冠道人被明太祖朱元璋召进宫中，铁冠道人画了三张图，说如果这三件事出现了就亡国了，由此得名。《铁冠图》唱本的来源之一是曹寅——就是曹雪芹的爷爷。曹寅在康熙那个年代敢为前明的忠臣张目，真让人佩服！

严格意义上讲，昨晚演的不是全部的铁冠图，只演了其中的三出：《别母乱箭》，《撞钟 分宫》和《刺虎》。给非戏迷的同学们解释一下

第一个故事是明朝将领周遇吉说服他妈自尽他老婆自尽他儿子自尽然后自己战死沙场。

第二个故事是崇祯皇帝夜里微服私访结果发现大臣们都在家喝酒敲景阳钟也没人来最后只好说服他老婆自尽他女儿他儿子逃命。

第三个故事是崇祯皇帝的宫女费宫人看到皇上自尽皇后自尽公主自尽于是假扮公主嫁给了李自成的弟弟“一只虎”新婚夜骗他上床脱衣服等他然后把他杀了（老版还有碎尸）然后自尽。

△4月25日马上要到了，今年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活动呢？

有意思的一个细节，崇祯皇帝和周遇吉在打算杀老婆的时候，都是把宝剑扔地上让老婆自裁的。这个细节我从来没想过，昨天看了，感慨良多。

虽然这三出戏的主旨是自杀与杀人，但平心而论，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戏，何况蔡老师领衔，去看的人不少。章诒和老师看完回来还发了微博：

章老师这个说法值得商榷，这出戏虽然冷，但其实并没被查禁70年之久。《别母乱箭》一折，余叔岩、朱家溍等前辈老先生都有演出，朱家溍先生更有录像留世。《刺虎》一折，韩世昌先生也有“像配音”的录像。

△余叔岩和钱金福的《别母乱箭》剧照

这三出戏，我只粗学过《刺虎》。这出戏曾跟着梅兰芳先生漂洋过海，到美国访问时演出，并被拍成电影流传于世。梅兰芳先生扮演的费贞娥，虽然是冒充公主，却最难得有一种皇家气度，雍容华贵。甘纹轩老师曾经讲过，费宫人怀着家国之恨冒充公主，为的是刺杀“一只虎”，歌唱时第一重要是刚烈，切不可柔媚行腔，但又不能太过昂扬壮烈，毕竟是个佳人。所以，要藏柔媚于昂扬之中，寄决绝于悲痛之外。

这是我至今“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

△梅兰芳先生的《刺虎》

北昆大家韩世昌先生的《刺虎》影片，只有图像，没有声音，北昆建院五十周年时，重新配音，得以流传。建议时间少的童鞋可以只看前一分钟，韩世昌先生表演了费宫人面对“一只虎”时的虚与委蛇、强颜欢笑，背对“一只虎”则杏眼圆睁、贞烈非常，这种有些夸张的“变脸”，我第一次看时吓得半死，但后来一想，这样的演出，似乎和甘纹轩老师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击节称赞。

昨晚的演出，除了蔡老师，青年演员显然离“会”这出戏，还有很大的距离。不过，对于我个人而言，这场戏还是有小收获的——在我多年的听戏史上，被我骂得离席的又多了一个，哦不，这次是一下三个。

这三位坐在我右首，两位戴金表穿polo衫并且束在裤腰里的大叔，一位进了剧场坐下二十分钟后才摘下墨镜、明显打过丰唇针的精致妆容女郎。金表大叔一开始很兴奋，一直向旁边的女郎灌输：“这是高雅艺术，你多听听，提高提高层次。”

开戏之后，金表大叔只看了五分钟，然后开始不停刷手机，刷刷刷，《别母乱箭》唱了一半，他忽然长叹一口气：“哎呀，这京剧啊，再不改革，就真完了。”

我当时觉得，这是个高人。

三十秒之后，他开始和朋友语音微信了：“哎呀，我今天第一次来看京剧啊！”“根本看不到人物表情啊！”“也不知道唱的什么，太糟糕了！”

喂喂喂，大叔，您看的不是京剧啊，就是余叔岩再世，您也是看不到人物表情啊。

我对于大叔的忍让，在蔡老师上场的时候终结了。因为，大叔大概嫌之前的锣鼓吵，居然把微信的语音开成了免提——这下好，我们这一排前后左右都得听他的直播了：“啊哈哈，谁叫你去听啊！”“你录一点我也听听。”“对了最近你那个项目还做吗？”

哎，本来说好了不骂人的，我又没忍住。

虽然侯宝林先生曾经在相声里教导过我，过去的戏园子就是这么吵闹，孩子哭大妈叫，还要小心被甩热毛巾的砸到。但我坚信，解放这么多年了，有党的英明领导，我们群众的素质当然应该越来越高。尤其是，京剧都变成了高雅艺术，难道观众们不应该越来越高雅吗？

△梅兰芳先生的《刺虎》

细想了下这几年来在剧场里遇到的那些“奇葩”旁友，大概有如下几类：

1、做了特别局气特别珠光宝气的灯牌“XXX我爱你”，等她家角儿出来就在我前面站起来波浪状晃的大妈

2、台上正在唱《痴梦》，大声讨论股市行情房价上涨孩子上学隔壁老王闺女为什么还不结婚的老姐妹俩

3、角儿一上场，就开始向左右前后介绍“我和她爸爸认识”“我和她妈妈认识”“我和她二大爷认识”“她唱得真是好”“比程砚秋还要好”的大叔

4、把剧场当自家卡拉OK，全程伴唱的姐姐（这种情况居然还曾经在《剧院魅影》的时候发生了，我也是没想到）

5、看了一半居然饿了掏出肉夹馍大吃特吃的小哥（味道实在太香，我很后悔没有在骂他之前问一下是哪里买的）

6、看了四十分钟起码出去上了三趟厕所然后又接电话的大哥（大哥体型庞大，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肚子都挤在我身上）

7、带着孩子进来熏陶艺术，熊孩子并不领情一直在位子上哭闹，服务员过来规劝，居然说“你们大人怎么可以欺负我们家孩子”的辣妈

……

在看电影、看各类话剧歌剧戏曲时，你还遇到过什么奇葩的剧场观众？欢迎留言，让我看了开心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