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群里每加入一批新人,好像就要讨论一遍蒋勋。

我本来是打算忍着的,但是,看着你们一边爱蒋勋,一边又说爱我,这个,我有点受不了。
我最近一次听蒋勋,是去健身房。一个朋友说,听他讲的红楼梦慢跑,可以一次性跑十公里。作为一个为了吃更多才跑步的落后分子,这个诱惑很诱人。所以,我下载了几回的蒋勋细说红楼梦,开始——
听着听着,我开始不淡定了!

纳尼?说宁国府扒灰是公公和孙媳妇,说爱好道教的是贾珍?大哥你先弄弄清楚贾珍和贾敬的关系好伐啦!!!
纳尼?说林黛玉进贾府后再没出去过,所以她回去看林如海最后一面是去托梦的吗?回来给贾宝玉送了一堆礼物被贾宝玉表扬“妹妹长大了”,这堆礼物都是长三角地区包邮送来的吗?
还有说林黛玉拿了菊花诗第一名是因为林黛玉原本就是菊花。我们颦儿明明是芙蓉花好伐啦!你才菊花,你全家都菊花!!!!
还有说“爱哥哥”是林黛玉说的,因为林黛玉是苏州人,所以爱咬舌头。对,你们开心就好,史湘云夜里大概要来找你们了。
就这水平还说自己读红楼梦读了三十多遍?我和您读的是同一本《红楼梦》吗?
因为太愤怒,最后,我从跑步机上摔!下!来!!了!!!而且,被健身房里最帅的那个直男教练看到了!!!!

说到这里,我预感有一大波粉丝正在逼近:
这是口误!!
你其实是妒忌!!
你没有蒋勋老师红!!!
蒋勋老师说的是人性的“悲悯”和“青春”,你不能宽容些吗?
我们蒋勋老师声音好听啊,我只要听听声音就能怀孕,管你说的那些干吗?
(以上摘自各种场合对我抨击蒋勋时的真实案例)

大姐,人性的悲悯你就好好讲嘛,咱能稍微认真一点不要信口开河吗?你不是叫“细说红楼梦”吗?这简直叫“瞎说”好不好?声音好听就去唱歌啊,要不念经也行,不要在这里误人子弟好不好?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今天放出一篇数年前的旧文,原文首发于《北京青年报》。
蒋勋先生,历史不是这样瞎掰的
我承认,我一开始听说蒋勋是因为林青霞,那个至今仍旧美得让我窒息的女人在接受采访时,让我等一定要多读蒋勋,她说,蒋勋是“半粒安眠药”,“听了很宁静,就能睡着”。
贪恋林青霞美貌的我于是读了两本蒋勋的书,读罢掩卷,突然想,不知道林青霞知不知道,在上海话的范畴里,“吃药”还有另一层意思——受骗上当。

作为美学家的蒋勋,也许是称职的;但既然是以诗书论美学,更应该稍微靠谱一些。随手翻一本《蒋勋说唐诗》(中信出版社 2012年1月第1版,下同),处处是硬伤:
把汉武帝朝第一美少年韩嫣携金弹出游的故事错安在西晋石崇身上(还错写成南朝的石崇)(第65页)
把东汉的“云台”混成唐朝的“凌烟阁”(当然凌烟阁确实是效仿云台而来)(第74页)
把“噫吁嚱”附会成“俄罗斯南部的方言”(宋祁的《宋景文公笔记》里早就告诉我们,“蜀人见物惊异,辄曰‘噫嘻嚱’。李白作《蜀道难》因用之”)(第94页)
不读不知道,一读果然吓出一身冷汗。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蒋先生在许多名词的解释上都有“大而化之”的毛病。
比如在解释《琵琶行》时,把“缠头”说成是“把一个红的东西缠起来插在她头上”(第185页),所以一曲弹完,“头上那个红色的缎带就不知道有多少”。看到这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以下形象:

古时候的歌舞艺人表演时确实常常以锦布缠头,所以每当演出完毕,观众便以罗锦为赠,故称之为“缠头”。所以,“缠头”并不是弹着弹着就缠到表演者头上的“缎带”,而泛指小费,换言之,不是缠在头上的,而是可以带走的。
如唐玄宗时带着梨园弟子在木兰殿演奏,自称“阿瞒”的玄宗演奏完对秦国夫人说:“阿瞒的乐队今天专门慰劳夫人,请赏赐缠头。”秦国夫人大言不惭地说:“哪有大唐天子的阿姨没有赏钱的呢?”于是叫来仆人奉上三百万作为一局的缠头(《杨太真外传》)。如果按照蒋先生的说法,秦国夫人岂不是应该叫人来把玄宗的头也缠成阿拉伯人?

“张冠李戴”也是蒋先生爱犯的毛病,比如第21页,说“初唐时候,最重要的声明风范是‘风尘三侠’,一定要有一个《李娃传》里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美丽的女子——李娃,还要有那种虬髯客。虬髯客这些人跟着李世民打天下,打完天下以后不愿意被封官,然后在荒沙漫漫的旷野上告别。”
事实上,《李娃传》是唐传奇中的名篇,说的是娼妓李娃与荥阳公子的爱情故事,而所谓“风尘三侠”中的传奇女子,当然不是李娃,而是常执红拂立于隋朝权臣杨素身旁而得名的红拂女,这是唐传奇中的另一个名篇,叫做《虬髯客传》,从严格意义上讲,虬髯客也并没有像红拂女和李靖一样跟着李世民打天下,人家是有钱且会看相的思密达国王,看见李世民,觉得是“真天子”,于是便退出国土竞争而已。

最受伤的不是李娃,读到王维那一章时,王维粉丝简直要和蒋先生拼命了。“王维是一个音乐家,当时是乐臣,管音乐的。安禄山要做皇帝,登基的时候,命令王维为他谱乐……王维写了,因为他想活下来。皇帝登基的时候,王维写的音乐在演奏,他在旁边哭。”(第54页)
根据《旧唐书》传载:“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维扈不及,为贼人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窨病。”《新唐书》的说法是“安禄山反,玄宗西狩,维为贼得,以药下痢,阳窨。”
根据这两个信息,我们可以知道,王维在安史之乱被俘虏后,嗑了些特效药,比如把嗓子变哑、或者天天拉肚子之类。虽然王维做了抵抗,但是“禄山素怜之,遣人迎至洛阳,拘于普施寺,迫以伪职”。这个伪职,并不是“管音乐的”,而是和王维被拘之前的“给事中”。
蒋先生之所以觉得和音乐有关,大约是因为某一日,好友裴迪来探望被关押着的王维,告知“禄山宴其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梨园弟子往往嘘唏泣下,贼皆露刃睨之。乐工曹海清不胜悲愤,掷乐器于地,向西恸哭。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支解之”。
王维听了之后,义愤填膺写下《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长标题朗读比赛时间到,可以一口气读完的告诉我):
万户伤心生野烟
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落叶空宫里
凝碧池上奏管弦
因为这首诗,在收复长安之后,肃宗才没有找他更多的麻烦,而并不是像蒋先生所写的“受到非常大的折磨”。
不过,听说蒋先生在台湾的主打客户,是台北的贵妇团(林青霞也在其中)和高雄的妈妈桑团,所以,如我辈的质疑,其实迂腐得很吧,只当掰谎,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