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115期：出家之后

源济

《在人间》第115期：出家之后
凤凰图片  2017-05-17

身高一米八七，面容英俊，喜好篮球，玩转社交网络，现年37岁的法师释明心，注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和尚。从乡镇公务员到割爱辞亲出家修行，十几年来，释明心收获了名气与尊重，但也饱受着质疑与非议。图为2017年4月30日，浙江省永嘉县岩头镇，释明心走在石板桥上，身穿僧服的他格外显眼。郝文辉/摄（本栏目由华夏银行特约）




1999年，释明心如父亲所愿考入当地镇政府工作，一干就是十年。公务员工作十分枯燥，那时的他像一只迷途羔羊，没有方向，终日沉溺于电子游戏。2006年，释明心偶然在网上听到一首佛曲《轮回》，立马被点亮了心灯。作为家中独子，几经曲折征得父母同意后，释明心于2009年剃度出家，还考入中国最高佛教学府中国佛学院，将手中的铁饭碗换成了瓦钵。图为2017年4月27日，释明心在家中给自己剃头。




结束学业后，释明心选择回到老家永嘉县岩头镇普安寺，想要恢复其往日的鼎盛香火。当时的普安寺前荒草丛生，从修复大殿门、寮房到在当地弘扬佛学，释明心面临着许多考验。直到后来逐渐有信众来到寺院，请走结缘的经书，慕名而来皈依，或者专门来听他诵经，释明心倍感欣慰，也坚定了他改变家乡佛教氛围的决心。




但是当初出家时，释明心答应父母以后不回温州，回老家时要换成便衣，不致让父母难堪。“因为在我们这里，出家人社会地位低下，就跟要饭的差不多，受人嘲笑。但后来很多人通过网络知道我出家的事，隐瞒也没有意义了，毕业后我干脆接受媒体采访，公开出家以及佛学院毕业后想回家弘法的事，父母和我倒是都放下心理负担，我光明正大穿着僧衣行走在故乡的街头，父母也不用再回答‘你儿子是不是出家了？’这种尴尬问题了。”图为2017年5月3日，释明心从镇上坐三轮车去寺院。




虽然出家了，但释明心的生活并没有脱离手机和互联网。“许多人觉得出家人不应该用手机，不应该用电脑，我起初接触佛学就是通过网络途径，这是一扇门，只是信息有真有假，不能盲从盲信。”不经常更新微博后，他唯一的信息发布平台就是微信公众号“释明心”。“现在国内的网络氛围比较差，我自己的微博评论都关掉了。也有人冒充我账号做买卖的，假冒的人不少。”释明心说。图为2017年4月28日，释明心在屋子里写公众号原创文章。




释明心对社交媒体并不陌生，十年前，他就开始在网络上走红了。2006年，释明心在天涯发帖倾诉想出家的愿望，因长相俊美开始在天涯上小有名气。2009年起，每年网上都会有关于他的报道。走在路上，释明心总会迎来路人的目光：“那不就是那个帅和尚么，耳垂好大！好像叫什么心？”图为2017年4月18日，释明心在太行山被一群要求合影的游客围追堵截。




为了恒顺众生，释明心并不会拒绝他人的合影请求，但有时候她们并不注意与僧人合影的举止礼仪，这让释明心觉得尴尬难堪。所幸旁边会有皈依弟子热心提醒，让大家与师父保持些距离，注意礼节。但如果遇到举着自拍杆，不打招呼就偷偷跑到身边准备拽着他僧衣，比出剪刀手与他合影的游客，释明心会转身躲开。曾有女信众多次劝他不要单独跟异性合影，但释明心说：“即使网上出现一万条恶评，并不代表我做的就是错的。”




网络上的走红给破败的普安寺带来了生机，从一开始每天只有三三两两几个香客到他们从南至北蜂拥而至。他的大多数信众都是通过网络认识的，一副天生的好相貌几乎成了许多在家人（注：泛指僧、尼、道士以外的世俗之人）找到释明心的“最大动机”：高个子大耳垂、五官立体、气质清冷，让很多人觉得释明心生了一副“佛相”。图为2017年5月1日，数名信众到普安寺皈依，释明心穿着袈裟带领这些信众做皈依仪式。




皈依仪式后，释明心在客堂为这些新俗家弟子取法名。来皈依的以女弟子为多，“末法时代本就是女人精进，男人懈慢一点。女信众的确是比较多，但也并不是专程来看我，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些个例。当年在佛学院的时候，真的有人花了半个月时间，住在寺院旁边每天来看我们做早课。后来死心了，就不来了。”




除了皈依弟子，释明心提高了对剃度弟子的要求。“这几年有十几个人找我剃度出家，结果剃度了三个，跑了两个，很多人经不起出家生活的考验。今后如果再收弟子，起码要考察一年。”曾经有女信众跑来普安寺，非要让释明心收做剃度弟子，不然就跪着不起来。释明心告诉她女众出家只能去比丘尼的庵庙，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便报了警，才解决了这件事。“每年都要报几次警，来到寺院里非要住，住下之后门一锁，说不收徒弟就不走。真的让人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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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29日，释明心与信众弟子一同来到雁荡山参观，路上恰逢白云庵显宝法师。二人对话之际，来景区参加摄影活动的信众向释明心行顶礼。




但知名度的提升也给释明心带来了一些阻碍。有一次去寺院食堂里吃饭，释明心遇到一个人对他说，“你就是那个帅和尚啊，不过如此嘛。”有好几次他甚至差点被人陷害。“有人说我经常换女朋友，寺院里养了很多女的。说得特别难听，人言可畏啊。”网上搜索释明心的名字，竟然还会有“释明心杀人”这样的链接，说他是杀了人跑进山里出的家。面对这些哭笑不得的传言，释明心总说，问心无愧就好。图为2017年4月18日，河南新乡百间寺，早课后释明心与寺院僧人一同吃早餐。




出家后的释明心并不是无牵无挂，每次从外地回到温州，他都会先回家看望母亲，第二天再去离镇子不远的普安寺。出家的这9年间，每年过年他都会回家，跟父母团聚。“父亲14年意外离世后，只有老母亲一人独守一幢楼，生活甚是孤独。想起当年母亲以为出家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出家就是永别，再无相见时日了，抱着我死活不许我出家，我说我会常回家看望她的。”图为2017年4月29日，释明心在家中吃早餐，母亲在厨房忙活。




曾经反对释明心出家的母亲现在也还是有些遗憾，觉得他出家肯定不如在政府工作好，但言谈举止中，她还是在默默支持着释明心的选择。




释明心的母亲和姑妈经常在寺院里帮忙干活，种菜收菜、做饭洗衣。母亲在寺院门口的地里种满了庄稼，一年四季下来，四季豆、南瓜、茴豆、茄子、玉米、土豆、红薯，经常都是种的多吃不完，送给信众和邻居。释明心劝她少干点，她总不听。不久以前，释明心知道母亲也爱美，给她买了个镯子，结果母亲就把它藏到了柜子里，说干活不方便，怕磕坏了。




如果寺院里没有信众和客人到访，释明心也会帮在寺院干活的姑妈做一些当地男性不经常做的家务事：摘菜、剥豌豆。




五一放假期间，释明心的姐姐带着两个外甥女来寺院帮忙干活。释明心这个“大舅舅”借给孩子们自己的手机，坐在一旁看她们玩。




释明心平时不苟言笑，但其实他和普通人一样：怕晒、怕蛇、怕生离死别；颈椎和胃不好；喜欢篮球、爱听音乐、爱看电影、爱旅行；喜欢看古建筑、喜欢大自然，也会跟人分享快乐。“出家人也有喜怒哀乐”，释明心说，“一个出家人如果真的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那你就无法帮别人排忧解难，人家跟你说的很多事你都听不明白，说微博、微信，啥都不知道。”




普安寺没有围墙的时候，经常有毒蛇跑到寺院里。后来，释明心找来工人为普安寺修建了围墙和山门。有人给他留言说不应该修围墙阻止蛇进入寺院听法，他在公众号里回复：“如果你看到眼镜蛇爬入浴室，还有钻进马桶的场景，应该会支持我们的做法，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小蛇溜进来，这天，寺院里出现了一条十公分长的小蛇，被年长的妙航法师用叶子夹到了寺外，释明心不敢上前，躲在柱子后面远远观望。




但凡生活中遇到有趣的事，或是自己打球时别人拍的一些图片视频，他也时常会发到朋友圈。2017年4月28日，回到普安寺，释明心看到一只筑巢的燕子，便拍摄下来发了朋友圈：“最美人间四月天，南来归燕栖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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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明心酷爱打篮球，这次回到老家，他期待已久的便是一场相对正规的篮球赛。下午课之后，释明心换上球衣，和佛学院同学释仁宏一起来到镇里中学打球，他的队友有僧人，也有别人，比如在镇上街边卖麦饼的“饼叔”。除了经常打球的朋友之外，许多学生也都认识这位专程下山打球的“大师”。




2017年4月30日，释明心在永嘉县打篮球比赛。最近他回到秦皇岛摩诃寺，开始利用闲暇时间练习篮球，组了队伍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永嘉县篮球赛中年组比赛，争取有个好发挥。




在寺里难得清净的时候，释明心打开电视收看的也一定是篮球比赛。NBA俱乐部中他比较喜欢勇士队，喜欢看库里投三分球。




在老家的街上，释明心偶尔也会遇到小时候一起打游戏、玩街机的“高手”，然后走进店里寒暄几句。很多年过去了，如今37岁的释明心出了家，曾经的同事同学，很多人却做了地方的小领导。作为永嘉县“最年轻的佛教界政协委员”，释明心在老家参加会议时经常都会碰到他们。




整个四月，释明心都在几座寺院间奔波，浙江、云南、河北、河南，他自己开玩笑说，这叫一直在路上。身为几座寺院的住持，释明心必须负责日常的修缮开支等工作，同时也得处理好寺院与政府以及信众之间的关系。图为2017年4月22日，释明心在郑州机场候机厅打盹。




在寺院的时候，释明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接待信众。“大家都问我很多百度上一搜就有的问题，但你还是得耐心跟他们说，这个重复性特别强，同一个问题我一年能听到好几百遍。”图为2017年4月20日，河南省新乡百间寺，释明心在客堂会客。




不过，每天天亮前起床主持早课依然是释明心在寺院里最固定的作息规律。图为2017年4月18日早上五点半，新乡百间寺，释明心在大殿与僧人及信众做朝时课诵。




早课结束后，许久没有回河南的释明心与皈依弟子一同游览太行山景区。




4月19日，释明心来到少林寺，一名外国游客行“单掌礼”，向释明心请求合影留念。景区内很多游客并不认识释明心，只是觉得这位穿着僧衣的和尚形象很好，以为他是少林僧人，想合影作为旅游纪念。




傍晚，释明心与弟子饭后在寺外散步。几天前的落枕让他十分不适，在后颈处围了条白色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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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河南他又奔赴云南，送弟子释永诚去云南大理祥云县清华寺驻寺。怕徒弟不适应那边的环境，释明心准备过去跟他一起呆几天。图为4月23日，大理清华寺，释明心在打扫房间内外。




当日下午，他又去离寺院不远的县城超市内购买生活用品。




在大理安置徒弟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释明心乘机返回了温州。一回到普安寺，释明心就开始忙碌起来，听说寺外的景观池注水口堵塞了，他便找了根管子过去疏通。




农历四月初八是浴佛节，这一天普安寺迎来少有的热闹场面，许多周边地方的信众都匆匆赶来，参加这场一年一次的法会。当天，释明心为某网友微信群集体成员主持放生仪式。




释明心说，曾经有人说他出家后肯定经不起诱惑，三年之内定会被拐跑。如今已经过了九年，自己也快成中老年人了。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他都不会失去对自由的向往，“其实我跟大家一样，都是在追求幸福。”图为释明心在太行山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