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气最高的清代词人,非纳兰性德莫属。若干年前,市场上几乎形成了纳兰经济学,无论是后人对其诗词的解析,还是野史杜撰,但凡与他有关的书籍,无一不在书架“热销”一栏。
出身贵胄,缁尘京国,乌衣门第,父亲纳兰明珠是权倾朝野的一代名相。纳兰性德十八岁中举,年纪轻轻便有诗词名扬京城,引人竞相传抄;非但集家世、文采于一身,还天生多情且情深,这几点人设满足了女性择偶的一切幻想,一举击中了几百年后的现代女读者,她们亲切地称他为“公子”。

钟汉良饰演的纳兰性德。你心中的纳兰是这样子的吗?
其中,她们最津津乐道的,是纳兰为亡妻所作的一百多首悼词。
人生最甜蜜的快乐,都是忧伤的种子。这句话用在纳兰性德与妻子的爱情中,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十九岁那一年对纳兰来说,是悲喜交加的一年。一向春风得意的公子在殿试前夕身患寒疾,一病不起。而不久后,妻子卢氏的降临则为他的人生带来了勃勃生机与温暖的色彩。
那是一个同样出身尊贵,文采非凡的小姐。卢氏的父亲是康熙年间的两广总督,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的是,这位小姐自幼便跟着父亲南下广州,七年后再回京城,已然是见过世面的了。
从纳兰对她的诗词描写,依稀可以构建一副卢氏的画像:她容貌美丽,心地善良、大度,学识渊博、文采出众。放在今天看来,纳兰就是个炫妻狂魔:他比喻妻子的美貌“洛神风格丽娟肌”,不吝分享自己与妻子充满情趣的生活——“赌书消得泼茶香”原是词人李清照与其丈夫赵明诚“赌书泼茶”的典故,比喻夫妻琴瑟和鸣,在词中则被纳兰用来描述自己与妻子之间文采不相伯仲。
纳兰更在词中描述了一些场景尽显妻子深情:自己时常工作至深夜,卢氏总是奉来一盏热茶,催促歇息,在一旁无语相伴。有时他在外应酬,回来晚了,卢氏则“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一个少妇的俏皮姿态跃然纸上。
原本是岁月静好,琴瑟和谐,却被一场意外打破——婚后的第三年,卢氏因难产而亡,正随康熙在外出巡的纳兰得知噩耗,几乎崩溃。

以卢氏去世为节点,纳兰似乎再也没有走出阴霾的人生。他的悼妻词作像井喷一样将他的词集文采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令后人难以超越。
而无论在事业或是生活中,他既缺乏勇气,又容易纠结。父亲明珠巨贪,据清史稿记载,晚年明珠“簠簋不饬,货贿山积”。即使纳兰无心于权力与财富,时刻想着挂冠而去,但这最终只流于他挥洒于文字间的一股惆怅,始终未迈出反抗体制、反抗命运、反抗父亲的那一步。
无法反抗父亲,最终也成为他终觅得知音后又开启一出悲剧的源头。卢氏过世后,纳兰的诗词中多年没有再出现爱情的身影,直到江南名妓沈宛的出现,又一次点燃了他沉睡已久的心。

和别人家的“官二代”不一样,纳兰既不嚣张也不跋扈,是个最不看重门第的人。
沈宛跟随他从江南至北京,一心厮守,却只能终日守在纳兰府外的一处小邸,在无尽的等待中以泪洗面。名妓终进不了将相之门,最终,她选择了放手与自由,作别纳兰回到了江南。此后纳兰陷入了久病,终于在一次与友人抱病一醉后,一病不起,以31岁的年龄早逝。
正应了他那枚刻给自己的闲章:自伤情多。
苦痛多砥砺心志,人活在世,生命本如泡影,翻越一次次险山恶水,是命运极可能为你设下的关卡。可惜纳兰不懂,他生而乐于自怜自艾,一早就被命运降服。
人生最甜蜜的快乐,都是忧伤的种子。
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获得。

30岁,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