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慢》这首诗在2014年的社交网络上有多火?火到被编成歌上了2015年的春晚。
可是大多数通过这首诗认识木心的人,没有耐心读完他哪怕一部完整的作品;而大多数钦佩他诗样潇洒、如画鲜活的文字时,又不知道他在中国画上前无古人的突破和造诣;更多的人,读懂他诗画俱佳的才情,却不知道,他虽然珍惜字纸如生命,风雅俊逸又深情,却也有一个过硬的邋遢毛病:不爱刷碗。
“哪有哈姆雷特天天洗碗的?作孽!”学生陈丹青去看望木心,看见满池子碗筷,被他以这个悲情的王子自比。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会过得漂泊而传奇。
左手文学,右手画作。已经离开我们的大师就像是被禁锢在桃花岛上苦练双手左右互搏术的周伯通,空有一身本领,不为世人所知,但对于自己的心头挚爱,从未放下过一天。
他好像遭遇了严肃网络写作者共有的尴尬:费尽心力去记录和打熬的,恰恰是浮躁时代所飞速抛弃的;随便感怀一下乡愁流露出来的一丝喟叹和软弱,又成了强势刷屏的情绪鸡汤。

木心先生
一如他谈及萨特葬礼时引过尼采的话: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
这个好像近两年才火起来的怀旧老人,写作生涯逾六十载。于画一道,他是林风眠的学生,见证了大师亲手毁掉作品的痛苦和绝地保留希望的火种,一解为艺术殉道的精髓。于书一路,他是陈丹青的老师,曾带领一批艺术骄子走过忽忽五年的“文学远征”。
他曾是才情飞扬的演讲者,从中世纪文学到现代小说,从楚辞到古希腊文化,古典现代,东方西方,兴之所至,信手拈来。在纽约学生的寓所中,在一群年轻人灼灼目光的渴求里,他稳坐沙发中央,以融入血脉的优雅腔调臧否文学性格。
丰厚的学养曾经拯救了木心。1971年,他被囚禁长达18个月之久。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他用地上的脏水写下66篇手稿,用和先哲大家对话的文字自我救赎。像是在肖申克中被关了禁闭、只有脑海中音乐陪伴自己的安迪,650,000个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木心在绝地中唯一的信仰。
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衣袖,带出来得见天日。
在被软禁的日子,他白天劳动,晚上作画,得33幅山水,一并被收入耶鲁大学博物馆。
没有什么能绑缚艺术的灵魂。与世隔绝不能,流离失所不能,巨大改变带来的落差更不能。横竖撇捺,一点弯折,聚拢进去,又发散开来,这是他的名字。聚散有时,离开和回来有时。所有痛苦的经历,都成了他精神的给养。
所以他的文字,执着于对那个已经消逝的曾经的描述。他漂泊无依的心,带着根系,重又扎回桑梓深厚的土壤。苦难易得,孤独易得,经历深重的苦难和长久的孤独之后,仍深知自己所坚持和热爱,难。
见字如面。但仍可以再相见。因为他说——
“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