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欢迎来到再部落化的世界

源济

欢迎来到再部落化的世界

2016-12-05 吴伯凡 罗辑思维

伯凡日知录  亚文化  暗文化

部落化  春晚  建群  ISIS

城市化  异类  再部落化  B站

共计 2731 字 | 建议阅读时间 5 分钟

1 你所不知的“暗文化”

现在，同性恋已经早就不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了，甚至有点反转，在好多圈子里，你不是也得装着是，要不然你显得很异类。

我们习惯于把这种文化称为亚文化，就是在主流文化之下的，另外一个层级的文化。亚文化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在公开谈的一种文化，已经非常流行了。

还有一种文化，它存在，但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在特定的圈子里头也非常的热闹，我把它叫作“暗文化”，名字是我造的，就像物质之外有暗物质一样。

比如，在同性恋亚文化里，有一种更小众的但是也不可小视的现象，叫恋老族，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对岁数比较大的老同志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经常会聚在一起，把他们敬爱的这些老同志的照片晒出来，据说他们也有自己的贴吧，有自己的一套社交媒体。 

男同性恋下面有这么一个特细分的市场，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亚文化当中的亚文化，藏在深处的深处，我们不妨把它看作是暗文化。

今天，来和大家讲讲我看到的另一种暗文化。

2  为什么过春节时，大家都会看春晚

 “部落化”，tribalization，分散的个体由于要建立一种协作关系网络，形成相对稳定的小联盟，互相帮助，彼此协作，形成一种部落。

这样的现象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发生了，再后来，文明社会里也有很多的部落。有些我们知道的王国，最早也是部落。欧洲有很多小国家，圣马利诺、列支敦士登、安道尔、马耳他，就是中世纪时遍布欧洲的那些小部落的遗迹。

这些小部落由于基督教的出现，由于民族国家的出现，逐渐地消解了，被并入了一个更大的组织，比如说介于正式与非正式之间的撒利曼帝国、罗马帝国，再后来，成为了一个个的民主国家。

由于一个统一的文化出现以后，一些部落性的文化被消解，这样的过程叫“解部落化”，detribal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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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部落化伴随着现代文明的整个历程。除了政治意义上的解部落化，还有文化意义上的解部落化。

比如在中国各地，虽然过的是一样的节日，但是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是很不一样的。但是有了电视这种媒体以后，就出现了一个在媒体上、在文化上的解部落化的过程：春节就要看春晚，元宵节就要看元宵晚会，中秋就要看中秋晚会……

这样一种解部落化，在现代社会当中非常普遍。

现在，我们使用同一个社交媒体的时候，差不多会在同一时间看到同样的新闻。今天有一个新闻，整个屏幕就都是关于这个新闻种种的着调和不着调的说法，哪怕你进到群里也是在谈论这件事情。

从这个意义上讲，互联网的确具有一种解部落化的功能。有一些互联网的预言家、未来学家认为，互联网将导致进一步的解部落化。但是20多年过去了，我们今天回头看，互联网只是在非常有限的意义上实现了解部落化。

3 建群就是在建立一个部落

值得注意的是，互联网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再部落化”，叫作retribalization。

重新部落化，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建群。

总会有那么几个有活力的、有自己特色的、即使经常潜水你也会时不时留意的、偶尔还忍不住冒一下泡的那种群。这样的群存在久了以后，很容易形成一个话语部落。

尤其是，如果你有特殊的爱好，不管这个爱好是不良嗜好，还是优良嗜好，你就很可能会进入到一个群里，并且会非常的稳定。

这种亚文化和暗文化的群，群内群外可能就是两重天，群内非常热闹，群外一无所知。他们在一个无关人员免进的情况下，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各种交流交换，这种现象就可以看作是再部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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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互联网越来越呈现出一种再部落化的倾向。甚至有人说像ISIS这样的一些组织，它的出现也跟互联网有关，至少这种线上的部落对线下的部落有一个相当大的催化作用。

美国选举里出现的对阵，表面上只是两种阵营，民主党和共和党，但是由于再部落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在一个阵营里也可能会分化出不同的阵营，其实也就是不同的部落。川普虽然是从共和党里出来的，但是共和党的那些元老都在不遗余力地抨击他。但是没办法，他是在骂声中成长的，而且越长越大。

互联网化的世界越来越呈现出一种碎片化的特点，就给很多政治意义上、经济意义上、文化意义上的部落，提供了一个非常适宜的生存环境，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再部落化。

4 再“异类”的人，也可以找到同伴

城市本身就是一个网络，它有非常便捷和通畅的交通系统，能够使这个节点和那个节点之间的连接，达到互联互通的效率最大化。

过去，城市化没有来临之前，在北京，顺义人要到海淀，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们看《城南旧事》里，顺妈就是顺义的。顺妈说话，小英子经常会嘲笑，因为她把“肥肉”说成“回肉”，可以想象她们之间那种隔阂有多大。

城市化导致各个节点之间的连接效率提高以后，就会带来一个效果：

过去在一个村子里，如果你有小众的特长、爱好，就是一个极端的异类；但如果到了城市，比如说有他的这种癖好的人是百分之一，当他进入到一个一千万人的大城市，这样的人群就有十万人，十万人聚集起来，那是一个不可小视的部落。

所以，再异类的人，由于充分的互联互通，他们能聚到一起的机会大大提高，他们的聚集成本变得非常的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前提就在于互联互通的条件是否允许，而城市大大提高了互联互通的效率，就会形成一个个长尾集团。

在某个公园，比如说，有一群有特殊爱好的人，他们定期在那个地方聚会。你要是在他们聚会的时候去逛公园，你才是真正的异类，自找尴尬，自找麻烦。

城市化是导致再部落化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但是，它也只是再部落化的一个前奏。再部落化，要充分实现，就有赖于互联互通的效率极大提高。这个网络所覆盖的节点、人群越来越大，这样再部落化才会有规模效应。

5 欢迎来到再部落化的世界

有一个蛮受年轻人欢迎的网站叫B站。上面有一群人喜欢看什么？纪录片。我们很难想象。因为在我过去的印象中，看纪录片的是中老年的一种征候。

有人可能说这也许是90后的异类，但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异类。在B站上，大家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你看你的纪录片，我看我的卡哇伊，关你P事，关我P事，各种不同画风，相安无事地在那个上面呈现。

我想象了一下，那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部落群，而且彼此之间非常符合老子在《道德经》里说的一种状况：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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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们要观察、要研究、要理解当代文化，如果忽略了再部落化现象，就可能陷入到比盲人摸象还要可笑的一种状态中。

就好像在地形、地貌、交通状况都已经大大改变的一个世界，你还拿着一张好多年前的老地图找你要去的地方，可能那儿早就开发成了楼盘了，或者是建成一个Shopping Mall了，你找破头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主流知识分子，年纪一大把，知识好像也一大把的人，面对今天已经发生了巨变的世界所遭遇到的一种尴尬。

欢迎来到再部落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