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摩洛哥的同性恋社会活动家聊了聊

源济

我和摩洛哥的同性恋社会活动家聊了聊 

原创 2016-11-22 孔姝尧 世界说

世 界 说

孔姝尧

发自 摩洛哥 拉巴特

“大部分的摩洛哥同志都是在公共浴室幽会的”，

Rachid蜷缩在沙发一角慢慢地用带着摩洛哥口音的法语说。他刚从一个研讨会回来，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态。

△ Rachid本人

作为摩洛哥首都拉巴特最具有影响力的同志社会组织 Aswat (阿拉伯语的意思是被压迫人民的声音) 的发起成员，Rachid在过去3年中致力于纠正摩洛哥社会对同性恋的认识。他穿着同一条牛仔裤，乘火车，坐巴士，奔波来往于摩洛哥大小城市之间，在这个传统的穆斯林国家撒播自由主义的种子。

不仅如此，Rachid还拥有自已的YouTube频道。他定期推出致力于推广自己所属的少数民族柏柏尔族文化的教育视频。他的频道上已经有了几千人的关注，成了实实在在的网络小红人。

地处北非的摩洛哥在国人心中还处于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对于文艺青年来说，摩洛哥是三毛和荷西生活过的天堂。对于电影迷来说，摩洛哥是好莱坞大片如碟中谍的拍摄地点。

△ 位于马拉喀什的杰马夫纳广场是黄昏后同性恋聚集的重要场所

可对大部分来说，摩洛哥好像只是北非一个贫穷落后的穆斯林国家。摩洛哥刑法第489条将“对同性别的人有淫荡的或者不自然的行为”(lewd or unnatural acts with an individual of the same sex) 规定为违法行为，同性性行为会被判处6个月到3年有期徒刑，并罚款120到1200迪拉姆 (约225元到2250元RMB)。

政府为了保护国家宗教习俗，从未颁布LGBT权利法规，同时禁止一切同性恋书籍，并要求学校在课程中强调同性性行为的“危险和邪恶”，同时，大部分摩洛哥人认为同性恋行为是西方国家颓废或者不道德的反映。

可随着时代的进展，这个小国也迎来了改革的浪潮。坐在我对面的Rachid就是这沙漠中浪潮中的一粒沙子。

“我曾向真主寻找答案却一无所获”

和大部分摩洛哥年轻人一样， Rachid出生在沙漠边缘的绿洲小镇。作为少数民族柏柏尔族的一员， Rachid从小就接受和主流阿拉伯文化不一样的教育：说不一样的语言，住不一样的房子，庆祝不一样的节日。

△ Rachid出生在沙漠边缘的绿洲小镇

但Rachid和大多数人最不一样的一点在于15岁那年对同性恋的认知。

“我从小就喜欢偷瞄班上的男生。那时我个子小，很瘦，还比较腼腆，是学霸一枚，没有人注意到我。而我自己对这点小心思也从来没放在心上。”Rachid回忆道。

直到15岁那年，有一天，班上一个女同学无意中提起了西班牙议会刚刚通过了同性恋婚姻合法的表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Rachid当时脑子嗡的大地震了一下，猛然发现原来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喜欢男生，而且那些喜欢男生的男生们也可以结婚并幸福的生活下去。

发现“同性恋”这个新大陆对Rachid的打击是巨大的。作为虔诚的穆斯林教徒，同性恋在可兰经中是违法的，反自然的，不可饶恕的。

“我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这样一种变态的想法会出现在我的脑中。”带着些许对自己的愤怒，Rachid 开始一遍一遍地读着可兰经。他把书上的每个字烂熟于心，却还是没有在真主身上找到答案。 

“从那一刻开始，我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

对于很多摩洛哥的年轻同志来说，他们心中最大的困惑并不是来自于社会，而是生理和宗教之间无法泯灭的鸿沟。如果真主真的如此伟大，他为什么要惩罚一个普通人自己无法控制的行为呢？

“为什么喜欢男生就要受到惩罚？”

"改革路艰辛，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出生于少数民族的穷苦人家，Rachid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学霸。大学学的是法国文学，研究生学的是文化传播。在读书期间，Rachid 参加了西班牙一个非营利组织举办的社会公共活动的研讨会，从此发现自己可以为社会的自由主义做出一点贡献。 

于是在毕业之后，Rachid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创立了Aswat公社。公社的人从21岁到31岁不等。他们帮助社会改善对同性恋人群的认识，帮助受到歧视的同志维权，并且发表白皮书分析摩洛哥社会现状。

“我们做的最多案例就是警察非法居留或殴打同志”，Rachid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在摩洛哥这个传统的穆斯林社会，任何对同志的侮辱行为都可以用宗教理由证明其合法性 。平民如此，警察更是如此。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英国同志，来到摩洛哥和自己的老相好相会，没想到被警察抓到。因为没有及时通报英国大使馆，所以忍受了4个月的牢狱之灾。”Rachid说。

遇到这样的案例，Rachid会立马和公社的律师坐火车到案发中心 。 他们首先去当地警察局了解事件真相，然后直接和各大媒体打交道。

“我工作最大的挑战就是和媒体讨论事实的真相，”Rachid微微一笑说，“他们的字典里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 每次遇到同性恋有关的事件，媒体们总会蜂拥而至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用很多低俗的语言来报道，这对于很多同志来说是非常痛心疾首的。”

为了发展Aswat在摩洛哥社会的权威性，公社定期要去全国采访各类人士，并且和外国非政府组织联名发表人权报告。

当我问到这三年来最大的成就时， Rachid腼腆地一笑说：“我觉得自己3年来最大的成就 是对社会意识形态的改变。我们虽然没有让政府通过法律，但慢慢地‘同性恋’这三个字逐渐出现在主流媒体中。人们虽然不接受同性恋，却开始承认同志的存在。而对同志的报道也不再只有“罪恶的，反自然”这样的语言。

更重要的是，很多年轻的同志也开始加入我们的组织。他们不再掩藏自己的同志身份。因为我们都知道改革之路艰辛，而我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