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苏：自卫队的逃兵

源济

日本首相炫耀自卫队没逃兵、不奸淫、不吃霸王餐，你信？ 

原创 2016-08-04 萨苏 老萨有发现

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说起日本出兵伊拉克时，不无得意地炫耀自卫队做到了三个“没有”——“没有一个逃兵，没有强奸一名当地女性，没有一次买东西不给钱。”好吧，跟老萨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你会大跌眼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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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的逃兵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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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政治家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改变仅能“自卫”的局面，挖空心思让自卫队去参与一些国际行动，哪怕是赔本赚吆喝也行。这其中极让他们觉得有成就感的便是参加了出兵伊拉克。

2004年，日本自卫队派出部队前往伊拉克的萨马瓦，日本战后军事政策的一大转折。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在对国会报告这次行动的时候，不无得意地炫耀自卫队做到了三个“没有”——“没有一个逃兵，没有强奸一名当地女性，没有一次买东西不给钱。”

▲ 这事儿听来似乎很了不起，但看看自卫队在萨马瓦的营地图，便可以发现其中缘由

乍一眼看过去，可能很少有人想到这是兵营，更大的可能会认为这座荒原上的营房是监狱——这样认为其实也没什么错，自卫队到萨马瓦的目的是谨慎地显示存在，除了拍宣传照片的时候以外，禁止和外界交流，跟蹲监狱没什么两样。

日本内阁规定它的任务是打井（130人中120人是打井的），也可兼作一些房屋的“简单修补”和对“交通量稀少”的公路进行测量与修理，采购物资只通过固定的中间商。总之，和当地人接触越少越好。

即便如此，被几层铁丝网和重重鹿砦包围的营地还被火箭弹和迫击炮打过好几回，出去强奸妇女？估计没几个自卫队员有这个胆量，再说，这附近别说妇女了，好像连雌性动物都看不到。

至于当逃兵更是危险重重，自卫队营地的周围荒凉得如同劳改农场一般，语言不通，习俗不同，没有亲戚，而且还有恐怖分子捉到日本人就砍脑袋……

▲ 日本人质香川被斩首前，恐怖组织一直宣布这位流浪者是自卫队员，这要真碰上有自卫队员跑出来，那还不跟狼看见肉一样？

在伊拉克的日本自卫队员可能的确没有一个逃兵，但自卫队出现逃兵的现象不时见诸报端，而在自卫队内部还给这种脱逃起了个特殊的名字——“脱栅”。这是因为自卫队的营地通常都是用铁栅围起来的，所以从里面逃跑就像狗熊从动物园的栅栏中跑掉异曲同工。

当然自卫队官方不能使用这个有辱形象的说法，但他们也从不提“逃兵”这两个字，他们的说法是“队员所在不明”——这大有点儿不用“撤退”用“转进”的文字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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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的待遇优厚，又没有打仗死人的危险，干嘛要当逃兵呢？嘿，自卫队的逃兵理由之丰富，也堪称一绝。除了一般军队中出于怕苦怕累，遭到虐待等原因逃跑外，他们还有种种听来莫名其妙的原因。

2006年8月25日到28日，日本陆上自卫队第四师团在长崎县大野原举行军事演习，第一天的演习结束后，发现一名一等兵失踪。因为此人失踪时身穿战斗服装还带着武器，部队上下十分紧张，立即展开调查。好在第二天情况便已明朗——这名一等兵属于“脱栅”，他把武器埋在演习场外，然后穿着战斗服坐火车逃回熊本县玉名市的家中，立足未稳便被捉住。

官方宣布他逃跑的理由是讨厌参加演习，而新闻记者间传递的消息更为有趣——他之所以讨厌演习，是因为平时训练都是用模拟器的，演习居然用真枪实弹，这位只有20岁的年轻人被吓到精神崩溃，所以选择了逃跑。

看来，这就是个根本不适合当兵的。

2016年3月24日，驻兵库县的日军第三十六联队有一名一等陆曹（相当于上士），“脱栅”两天之后被捉回，其间家中无人，联系不上。被捉之后，此人对当逃兵的原因，回答是对现在的生活“有倦怠感，想要休息一下”。于是跑到咖啡网吧去，在里面溜溜打了两天游戏……虽然违反军纪，但也有对其同情的声音——自卫队如今招兵不易，这位陆曹已经49岁了，还得继续在军中打拼，实在有点儿拼不动了，当然“有倦怠感”。

▲ 为了解决招兵荒，自卫队与著名情色女优坛蜜（左二）签约，请其作为代言人以吸引年轻人进入自卫队，看来，49岁老士官有退役希望

日本自卫队近来最有名的逃兵事件，发生在2011年的东日本大地震中。当时，自卫队也投入救灾，但福岛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事件后，一名叫做前床祥一郎的三等陆曹（相当于下士）得知部队即将进入福岛地区救灾，出于对核污染的恐惧选择“脱栅”。

《朝日新闻》如是报道此案“原驻扎在东京都练马驻屯地的第一特殊武器防卫队（相当于我国的防化兵）所属前床祥一郎三等陆曹（32岁），在得知将被派往福岛县郡山驻屯地的时候，偷盗自卫队的车辆逃走。

该部于19日宣布对遭到逮捕和送检的这名军曹给予惩戒免职的处分。此人供述：“因为对核电站事故感到心中恐惧而选择逃跑。”该部队说明，前床军曹是在3月13日得知将被派往郡山驻屯地的，14日夜间乘自卫队的卡车逃走。中途，他又偷盗了另一辆私家车继续逃亡。

该防护队承担的是对放射性物质进行洗消，去除污染作业的工作，前床军曹所承担的是部队间通讯的任务。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根据大地震发生时兄弟所了解的情况，福岛核电站的灾情虽重，救灾却十分审慎，所谓“五十名最初留守人员基本死光”的说法纯属谣言。自卫队本身便曾以危险太大否决了进行空中洒水等救灾建议，这种审慎本身虽在一定程度上使灾害未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有效控制，扩大了灾情，但绝对有利于救灾人员避免辐射伤害。

当时福岛的情况并非有些报道那样夸张，东京华人老记者蒋峰先生便是乘最后一辆车撤出核心灾区的，老爷子至今活蹦乱跳，也没见多长出一条腿来，比《老炮儿》里头的六爷还精神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位受过专业训练的前床军曹实在有些反应过度了，这种行为也因此受到队内队外的一致谴责——对自卫队来说，辛辛苦苦救灾建立起的好名声，让这一个逃兵就破坏得不行不行的。

然而，让笔者觉得印象最深刻的自卫队“脱栅”，却不是这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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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日本陆上自卫队第四施设（工兵）大队所属的一名军官突然“脱栅”，此后一连五个月音讯全无，一直到10月才在家中被找到。询问其“脱栅”的原因，这位老兄却意气沮丧，一言不发。

这件事引来自卫队上层的关注——自卫队内部的歧视和虐待行为经常发生，也是导致“脱栅”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平时这种事情主要是针对新兵或底层兵士，难道这次连军官也被人欺负了？

经过仔细调查，这位军官最终吐露了真言。原来，他的“脱栅”并不是遭到虐待，而是遇到了反击——在自卫队里，对新来的部下总要来个下马威什么的刁难一下，以使其产生服从的恐惧。2015年5月，这位军官的手下也来了两个新兵，于是如法炮制。

不料，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刚一开始教训，那两个正在吃饭的小兵就火了，其中一个抄起一碗滚烫的拉面，一家伙就扣在了军官的脑袋上，另一个看兄弟已经动手了，也抄起一碗拉面又来了一下……

“干这个工作我没有自信啦。”这名军官哀叹道，“我想着这一走时间长了部队也就给我自动退职了吧。”

据说，为了惩戒这些因为稀奇古怪理由便想从“皇军”里跑出去的家伙，日本自卫队如今出台了一条新政策——如果出现“脱栅”的，将授权组成搜索队，对其家、其朋友和熟人的家进行彻底的搜查。

最重要的一点——“所有搜索费用由逃兵自己负担！”

看来，这一回要家里没几个钱，日本人连逃兵都不敢当了。

源济

自卫队的逃兵 2

日本2005年推出的科幻电影《亡国的宙斯盾》，描述了一幕令人惊奇的画面——日本海上自卫队一艘宙斯盾战舰发动叛乱，试图导弹攻击东京。这部影片改编自福井晴敏的同名小说，曾获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日本冒险小说协会大奖和大薮春彦奖三项文学奖，演出阵容也十分强大，出演男主角的《最后的武士》主演真田广之，为了配合这部影片，自卫队还派出了真正的军舰和战机参加拍摄——条件是影片情节作了若干修改，比如把主持叛乱的舰长“降职”成了副舰长。

这场自卫队的叛乱自然是虚构的，但在日本的确有人试图让自卫队叛变过，只是结果比较勉强。

我们常常因为对日本兵的历史印象，认为在日本自卫队应该是个类似“皇军”的存在，实际上因为受到和平主义教育的影响，在相当长的阶段里，日本自卫队还带有反军国主义色彩。

1970年11月25日，大作家三岛由纪夫带着一群二百五弟子突袭了日本陆上自卫队东部总监部，以私人朋友的身份活捉了总监，并在阳台上发表演讲，呼吁自卫队员起兵勤王，发动兵变。

▲ 当时，八百多名自卫队员从四面八方赶来，把三爷兴奋得够呛

“没有愿意撞在这软骨的宪法上死的家伙吗？如果有，现在一块起义，一块去死! 我等过于热望有着至纯灵魂的诸君，可以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武士苏醒过来……”

▲ 实在听不懂啊三岛老师

直到三爷讲得声嘶力竭，想看看下边什么反应的时候，却听到一片跺脚和口哨声——敢情弟兄们只是追星而已，对能和大作家近距离接触激动不已，至于兵变嘛，三岛君肯定是脑袋出问题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

这次试图煽动自卫队叛乱的努力，至此可以算是彻底失败。

得知大家把自己看作疯子，三岛在失望之余回到房间自尽。大概因为上帝对这个NoZuoNoDie的家伙实在无法忍受，这个自尽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按照日本传统的切腹自杀流程，所谓切腹只是比划一下，刀一刺进腹部，后面便应该有一个介错（即助手）一刀将自尽者的脑袋砍掉。

这次三岛由纪夫的确是以艺术家的风范，冷静而精准地将刀切入自己的左下腹。但担任介错的那位老兄森田虽忠诚却没干过这种买卖，慌乱中一刀砍断了三岛脖子旁边的筋却没把脑袋砍下来。

他居然又试了两回，仍然是没有砍下来！

三岛由纪夫此时已经疼得吃不消了，试图咬断自己舌头，却发现这在实践上并不那么容易。最后还是另一个学生，学过剑道的古贺一刀把老师的脑袋剁下来。

当然，按照日本传统的看法，这一刀也有问题——真正好的介错应该是砍断自尽人的颈椎，保留其前颈部相连，以使其展示“低头谢罪”的姿态，古贺这一刀把三岛的脑袋砍得满地乱滚，实在不成体统。

总算是完成了，然而……即便是死了，自卫队员议论起来，仍然有很多人善意地认为三岛由纪夫与其说是军国主义者，还不如说是思维太跳跃了，丧失了理智。

要是能听到这句话，估计得把三岛君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再死一回。

类似的买卖奥姆真理教也干过，1994年开始，该教开始在陆上自卫队空降第一团中发展信徒，准备发动政变时挟持该团团长迫使该部加入叛乱。这一计划由于1995年该教教主麻原彰晃的被捕而中止，当时发现空降第一团团长的家里已经被安装了窃听装置。

看来，煽动自卫队反叛不是一件容易的活计。尽管如此，自卫队的叛逃，的确是有过例子的。

谈到自卫队叛逃，估计很多人会感到不可思议——南北朝鲜互相跑，大陆台湾之间也经常发生问题，但自卫队往哪儿叛逃？这连个目的地都不好找吧？

对于习惯自由生活的普通日本人来说，自卫队可能是个让人受不了的地方，所以，积极或消极的反抗不时存在。1984年2月27日，驻扎在山口县的陆上自卫队第十七联队一名自卫官（地位相当于一等兵）枪击了四名同事后逃亡，不久被警方逮捕，并缴获他随身的六十四式自动步枪一支。被枪击的四名自卫队员中一人第二天死亡。

▲ 日本自卫队女兵，她们手持的便是山口事件中叛逃士兵使用的六十四式自动步枪

公布的结论是此人患有严重的忧郁症，而他的上司也因此事引咎自杀。

自卫队最著名的叛逃事件，发生在1973年。当时栃木县宇都宮市所属的陆上自卫队飞行基地有一名20岁的空勤三等军曹斋藤利用当天是星期六，留驻人员较少的空隙，出其不意地进入了一架停在跑道上的LM-1联络机，如同《追捕》里面的杜秋一样驾驶其升空而去。

▲ LM-1联络机是一种结构简单的螺旋桨飞机，几乎不需要训练就可以驾驶

意识到有人驾机叛逃，机场警卫大吃一惊，并紧急联系上级进行搜索拦截。尽管进行了很多努力，但最终自卫队方面未能找到这架飞机的踪迹。不知道是因为不懂得怎样使用无线电还是有意保持沉默，这名自卫队员对基地不停的呼叫没有任何响应。推测他是进入了超低空，利用地球的曲面避开雷达搜索。五小时二十分中后，由于推测该机油料已经耗尽，自卫队方面中止了搜索。

事后，自卫队方面宣布这名军曹是喝醉了酒临时起意劫持飞机潜逃，方向不明，推测已落入日本海，对其缺席判决“惩戒免职”。

不过四十年后，斋藤的同事，已经六十岁的小栗新之助在他的新著《自卫队青春日记》中，否定了这一结论。他注意到斋藤在出事前几天曾和两名穿夹克衫的男子过从甚密，那两人的日语似有朝鲜口音。此时，斋藤正好未能通过自卫队飞行员的考试（三人参加考试只有他一人未过），情绪低落。不久，便发生了他驾机出走的事件。

小栗推测，是从北朝鲜偷渡过来的情报员组织了这次叛逃，斋藤飞机上的油料足够飞到北朝鲜，但他到底是飞过去了，还是中途坠海，却是没法判断的。

2002年9月17日，在平壤举行的日朝首脑会谈中，朝方首次承认了长期以来予以否定的绑架日本人一事，看来，当时朝鲜特工人员的活动能量的确很大。2002年10月，五名遭绑架的日本人获准回到日本，不过因为日朝双方的矛盾，此后的谈判陷入僵局。

按照这个逻辑，那位叛逃了的斋藤说不定哪天也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原来的同事面前，那时，不知道自卫队的长官们面对这位“前辈”，该是怎样尴尬的场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