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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 姜鸣:一名普通工人所经历的70年代的大飞机总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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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8 05: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姜鸣:一名普通工人所经历的70年代的大飞机总装 

 2016-05-18 姜鸣 大家

1978年5月,我从5703厂技校毕业。

5月10日,我接到分配通知,是留厂工作,13日去厂里报到。15日是星期一,劳资部门宣布各人的具体去向,一车间主任杨孝斌亲自来接收我和另外十四位同学,用卡车送我们去大场厂区。下午,车间支部书记张耀旭对我们讲话,进行入职教育,又派车送我们去西藏中路“大世界”附近,各人购买月票。从此,我就正式成了上海飞机制造厂的一名工人了。


▲ 1980年,姜鸣在5703厂总装车间门口


三十多年后,姜鸣再次回到总装车间门口


依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只是新建厂区里刚栽下的梧桐树个头细小,尚不足以蔽荫。各种厂房正在陆续完工,显得整洁而雄伟。我开始了早出晚归的职业生涯,每天早上6点15分出门,乘15路电车到西藏中路泥城桥,换乘46路公共汽车到汶水路,再登上厂里的通勤卡车,拉进场中路的厂区。下午4时半下班,6点1刻左右回到家中。那时交通远不如现在拥堵,但我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仍需要三个半小时以上。

我被分配到一大组,亦称操纵系统组,其工作是负责“运十”飞机活动面的安装。所谓“活动面”,在飞机上主要是四大方向:襟翼、副翼、平尾与升降舵、垂尾与方向舵。襟翼,是装在飞机机翼前后缘的可动翼片,平时与机翼合为一体,飞机起飞时襟翼片打开,能够增加机翼的面积,改变机翼弯度,提高升力;飞机降落时,襟翼向后下方偏移,可加大飞机阻力,减缓着陆速度。许多人乘飞机坐在临窗位置,在起降的时候,可以观察到收放襟翼的动作。副翼,是安装在机翼后缘中、外侧可上下翻动的翼面,控制飞机的滚转力矩。升降舵、方向舵,都在飞机的尾部,管飞机的俯仰和转向。

大体说来,传统客机和军机,飞行员在驾驶舱用中央操纵杆操纵飞行姿态,若要飞机俯仰,就前后推拉驾驶杆。若要飞机转向,就踩左、右脚蹬,控制方向舵;同时转动驾驶盘。向左压驾驶盘,左边副翼上偏,右边副翼下偏,飞机向左滚转;反之,向右压驾驶盘右副翼上偏,左副翼下偏,飞机向右滚转。当然,对于民航飞机来说,“滚转”并不是翻滚,而是沿机身纵轴方向的左右倾斜摇摆,副翼是配合飞机平衡和转向的重要部件。这些,都是我们要装上“运十”的活计。


运十驾驶舱操作系统示意图



运十机翼活动面示意图运十机翼活动面示意图


那天一大组组长蒋礼凯带我和同学于超然来到组里,将我介绍给师傅姚金福,说今后跟着学干装副翼这摊的活。于超然跟师傅周臣虎,安装方向舵。此时,“运十”01架已经运往陕西耀县623所,进行结构静力破坏试验的准备,02架尚未交付总装。我们一大组临时驻扎在八车间环氧厂房,为模拟实验室“铁鸟”模拟机安装操纵系统。

不知什么缘故,与两年前轰轰烈烈的“运十”会战相比,如今工程进展缓慢。有传说称,“七0八”是“四人帮”工程,为领导不喜。我等一线工人,没有上层信息,听到的都是“小道”,但进厂第一年,每天干活时间很少,老是安排搞卫生、拔草,或去厂区空地开荒种山芋、种蓖麻,据说每个工人的月产值只有8元。到了年底,“铁鸟”操作系统安装完毕,看到一些设计人员用穿孔纸带来做计算机数据测试的程序计算,我们搬回了一车间本部。同时,在耀县参加01架静力试验的同事也胜利完成任务,凯歌班师,整个车间,人丁兴旺。

1979年2月,美国道格拉斯公司总裁碧仁谭应三机部邀请,来华商谈合作生产DC9-超80飞机事项,要来车间参观考察,厂里布置大扫除。3月26日,道格拉斯副总裁威尔逊再次来厂,我们大扫除的任务更为繁重。那时,总装厂房是水泥地坪,不像今天涂布彩色厚浆型环氧自流平,车间的六扇顶天立地的大门也是常常敞开一到两扇,要将地面上的灰尘收拾干净,非常累人。记得我们反复用水冲洗,总算差强人意。还要擦窗户。当年没有保洁公司,十几米的高处用消防水龙头射扫,低处用旧报纸擦拭。

我后来阅读厂史,获悉早在1975年,麦道公司就向中国政府递交了关于合作生产MD-80飞机的建议书(《上飞四十年》,中国经济出版社,第98页),这是中美关系改善之后,美国公司推出的商业合作计划,而非坊间所流传的,因“运十”试飞成功,老美为了扼杀中国民机工业而搞的一个阴谋。关于中美之间这段合作,需要研究更多的资料,才能进行严肃的叙述。大体上的判断,是麦道公司为了提高与波音公司的竞争实力,力图通过合作,抢占中国市场份额。这是他们的一项重要策略。

时间来到1979年5月,二车间终于向一车间移交02架的大部件了,我们开始忙碌起来。19日,一车间召开班组长、党团员大会,进行总装动员。25日,车间召开表决心大会,各个班组都递上写在大红纸上的决心书。28日下午,举行全厂“02架总装动员大会”,总装厂房彩旗招展,上千人聚集在一起,宣布4个月内完成总装调试。而在实际上,二车间尚有200人干1个月的4万小时工作量尚未完成,我们只能和他们平行交叉作业。


运十的前缘襟翼、外副翼、垂尾和平尾,垂尾上有Y10的标志


6月17日,起落架安装完毕。7月3日傍晚,实施垂尾与06段机身对接。为了保证连接垂尾和机身的两枚固定螺栓能够顺利穿过对接孔,需用铰刀在对接孔内小心地铰几下。这个精细活由蒋礼凯操刀。垂尾被吊在雪茄烟般的机身尾部,我爬到二十多米高行车上观摩,一切顺利。而后对接平尾,一气呵成。

8月2日,外翼与中外翼对接,02架飞机优美的外形完整地呈现出来了。8月7日,我和师傅开始安装外副翼。飞机在铆装阶段尚有型架控制框、肋、长桁的定位,而操纵系统各种支架、滑轮、液压作动筒等零部件的安装,就是拿着图纸、钢皮尺和手枪钻上阵的。在机翼后缘作业,条件尚好,而在驾驶舱底下的电子舱安装操纵杆鼓轮,完全是仰面朝天躺着干活。天近酷暑,挥汗如雨,电子舱狭窄逼促,挂着一盏昏暗的36伏工作灯,我和师傅加上工艺员挤在一起,条件十分艰苦。师傅个子不高,话也不多,干活却认真细致。十多年后,他作为MD82总装配工位检验员,被麦道中国公司评为最佳员工,奖励他携师母去美国旅游,在厂里还轰动一时。

总装02架,车间干部和工人们有着高昂的工作热情,大家都为大飞机早日翱翔工作着。但当年中国工业化水平低,缺乏严格规范的管理经验,尤其“文革”结束未久,厂里还有一些随意性的习惯做法,制度执行也不严格。6月4日,道格拉斯公司总裁助理张镇中来厂参观,车间要向外方展示总装进程,特地绘制了大幅的月进度计划表,挂在墙上。张是华人,观察车间的各个方面更加仔细。他东看西看,居然看出一个瑕疵:编计划的人,按照“5月大、6月小、7月大”的节奏给每月每天的表格中添排任务,8月份的日期栏只写到30日就转入9月份了。张镇中问陪同的中方人士:8月31日到哪里去了?这天工厂放假不上班吗?在场的人登时都窘住了。这个细节,暴露出生产过程其实没有真实精准的行事历,距离现代企业管理的要求,存在很大的差距。后来,在麦道项目的生产许可证和飞机出口适航证的取证过程中,上飞人付出巨大努力,去进行生产流程、质量控制和管理体系的再造,获得了软实力的提升,这也为现在试制ARJ21和C919奠定了基础,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养成了严谨的作风。

凝聚着设计师和工人们心血和汗水的“运十”02架飞机日复一日地向前装配着。9月6日,全机喷漆。接着装上四台PW JT3D-7涡扇发动机,飞机就完完整整地展现出它的雄姿。我们组这几天也日夜加班赶工,将襟翼、副翼等活动面全部安装完毕,以迎接空军副司令员曹里怀将军的来访。

曹里怀1969年兼任航空工业领导小组组长,1970年7月28日,是他在北京召集第一次会议,与三机部领导共同研究落实上海建造大型喷气客机的任务。会议提出,研制首先要快,明年就要基本搞出来。当时研制的使命,是为中央领导出访提供国产远程专机。在曹的主持下,确立了“七0八工程”各项目标参数。如今九年过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而大飞机这个“婴儿”历尽周折,终于就要“呱呱”落地,厂方想借助曹的视察,向最高领导汇报,争取资金,继续03架的研制。


姜鸣离厂前与运十的合影


时代在变。1970年,中国的大门是关闭的。喷气客机的需求和飞机的来源,到了1970年代末,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运十”项目启动时,民航方面的需求其实并没有被认真考虑,飞机的经济性和适航论证也没有被充分顾及。现在,02架接近完工,却蓦然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市场在哪里?谁是“运十”的目标客户?

1970年代末,也是中国社会开始向着改革开放转型的重要转折点。1978年11月15日,中央为“四五”事件平反。12月16日,中美建立外交关系。12月18日至22日,中共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1979年1月9日,越南攻陷柬埔寨首都金边。1月28日,邓小平启程访问美国。2月18日,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这些,都是工人们关心和议论的话题。邓小平访美,乘坐中国1974年从美国进口的第一批波音707-320B中的第三架2406号(共十架,其中第一架2402号移交给上飞厂,专供研制使用),领导专机已经不在乎是否国产了。

那么,中国民航——当年没有各种航空公司,中国所有的民用航空,均由民航局经营和管理——怎么想呢?他们以飞行的经济性和安全试航认证为理由,根本不要国产飞机。这使得整个研制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按照预定计划,03架的任务是试验各种飞控的特设电子系统(02架没有试验自动驾驶仪)。根据后来看到的数据,整个“七0八工程”,共耗资5.377亿元,03架飞机零部件,已经生产了65%,尚需3000万经费继续投入,但却没有资金为续。曹里怀来访后,02架的总装和试飞相继完成,03架的消息依旧杳然无踪。“七0八工程”的困窘和夭折的前兆,应当说早在1979年就已经隐现。

在紧张的生产之中,厂里和车间里依旧不时召开大大小小的会议,传达各式各样的文件精神。印象很深的,是中美关系的转暖,规定对美国不再称“美帝”、“美国强盗”,改称“美国政府”和“美军”。有时车间大会上也批判“无政府主义”,强调劳动纪律,规定职工不准穿喇叭裤,不准留长头发。这个时间段里,社会上各种新事物层出不穷:比如“思想解放”、“真理标准讨论”、张志新事迹报道、知青大回城和物价调整;上演了日本电影《追捕》、《望乡》,全国人齐刷刷地迷上了杜秋警官和真由美小姐。我还在上海建工局礼堂,观看了沙叶新先生名噪一时短暂上演的话剧《假如我是真的》。

对普通工人来说,除了投入工作,当然也关注工资收入和物质生活的改善。1978年底,我被评为厂工会和车间工会积极分子,厂里发给一条毛巾和一本纪念册,车间发给一支圆珠笔和半个保密本(用刀将一个硬纸壳的保密笔记本切成两半)。但到了1979年4月,就开始发季度奖金了。当时我尚未满师,月薪二十来元,季奖十二元,相当于正式工人十五元奖金的80%。车间同时要求,每个班组按季评出两个一等奖,全组员工每人月扣一角五分,合计给一等奖者每月“众筹”一元奖励。小组内部也立即决定,一等奖轮流得,谁也不能吃亏。那天师傅还对我说:宁愿不要一个月五元的奖金,而要增加三元的固定工资,因为工资是固定的,而奖金,说不定哪天政策变了就会取消。

第一次拿到奖金,小组里的几位同事决定“劈硬柴”,每人拿出2元,去共和新路旱桥下的迎春饭店会餐。“劈硬柴”是句上海俗语,相当于现在的AA制。小组里这类活动的发起者,多是领头安装襟翼系统的王志云,他平时常常叼念松鼠黄鱼要用一锅大油烹炸,家里油少,烧不出来,这次就专点了松鼠黄鱼。还有酒,几个兄弟见了就抢,一饮三呼,轰轰然,有人大醉而归。王志云是个敦厚的大哥,干活的技术也棒,虽然没有什么头衔,却有很好的人缘。同事父亲去世,他也发起大伙集资,买条毛葛被面送去。

5月30日,小组通过我的满师转正小结。6月15日,正式领到三十六元工资。从“文革”开始,就不断地批判“经济主义”和“物质刺激”,许多青年工人,十几年里一直只拿三十六元,所以当年,三十六元是对工薪阶层的一种特定称呼。

继续不停地干活。

一直记得有个加班后的黎明,我从驾驶舱下的电子舱爬出来,忽然看到特设组的师傅将机舱里的仪表盘全部打开了,导光板背透出红色的各种数字,当时觉得特别耀眼漂亮。飞机快要装好啦。12月29日,总装车间东侧六扇大门被隆隆打开,“运十”02架在一辆卡车牵引下,拉出机棚。这时,本来阴沉沉的乌云忽然散去,露出蔚蓝的晴空。阳光照在喷涂着红蓝彩条的白色机体上,分外耀眼。做过短波电台测试后,飞机被牵引着绕过车间北面,又从西大门进车间,进行电子秤重。那天大家都很激动。


运十02架被牵引出总装车间


02架交付后,“七0八工程”将没有后续资金,这支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直悬在工厂上空。为了自救,各车间都开始酝酿开发民品(当时叫“二产品”),比如大客车、升降梯、储油罐、太阳能热水器。一车间干的是交付试飞站前的最后一道工作,但从1979年下半年起,也在谋划生计。当时一方面从空军争取到安-12的大修任务,另一方面又开始筹备生产“飞翼牌”电风扇(工厂生产电扇的请示报告,就是在曹里怀来厂后的第四天,向上海市航空工业办公室提出的)。1980年2月28日,02架副翼系统提交检验。由于师傅病假,工艺合格证上车间安装一栏由我签字。蒋礼凯说:“不要紧,你就签吧。”10天后,我被通知去电扇组报到。

我开始谋划考大学。文革结束后,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当时我是技校学生,不让报名。技校毕业后,又说要为企业服务两年。1980年,时间正好够了。那天在向厂教育科提出申请之后,我又向电扇组组长报告。组长同意我参加高考。不过他忍不住和我算了一笔该不该脱产读书的细账。“阿弟,”他说,“侬现在工钿是三十六块,加上奖金,一年大概五百块进账。四年工夫,就少收入两千块。读书还要支出,一个月三十块吧,四年一千四百四十块,一进一出,净损失三千四五百块。就算大学毕业,侬赚六十块,但同时进厂的师兄弟们,工钿也涨到四十二块了。侬比伊拉(他们)多十八块,一年只多二百十几块,侬算算,这笔差距要用多少年补得上?”

我惊讶他的思绪极快,心算极准。他也看出了我不以为然的表情,所以又说:“读书是侬自己的事,侬既然介(这样)想读书,为啥不去读厂里的‘七二一工人大学’呢?这是又脱产又不扣工钿的呀。”

我一直庆幸自己没有去读“七二一工大”,因为几年之后,学员们的“厂工大”学历不仅不被承认,还要回过头来,重新去补高中文凭,否则连上岗做工人的资格都要吊销。但我一直记住了组长那天与我推心置腹的讨论,记住了他的关心和善意。


运十机宽阔的客舱,作为单通道飞机,它左右均为三个座位


于是投入紧张的复习迎考。8月底,我和同组的同学于超然先后都拿到录取通知书,带着梦想,带着惆怅,离开了学习生活了四年的5703厂。大学开学后,9月26日,“运十”02架首次沿着大场机场新扩建的跑道飞上蓝天。

此后,我一直关注“运十”的命运,思念曾经共同工作两年的一车间伙伴。工厂为了让“运十”研制继续下去所作出的努力,我也时有耳闻。1986年,02架在经历了121个起落,164个小时试飞之后,无疾而终,据说没有购买油料的钱,人们至今不知谁要对工程下马负责。在后来的二十多年里02架停放在上飞厂总装车间外面,先是西南侧,后来是东北侧,不再飞翔。最后,连发动机也被卖掉了。

1986年起,上飞厂与麦道公司开始合作,生产了25架MD-82、5架MD-83和2架MD-90飞机。之后,麦道被波音公司并购了。波音拒绝与中国合造飞机,中国希望通过合作,掌握生产技术之路,也中断了。

大约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创办未久的“新浪军事频道”上,一场关于“运十”的网络讨论,吸引了很多青年人的关注。有次我去北京,频道主编宋晓军约我与撰写了当时影响很大的《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从“运10”的夭折谈起》一文的作者高粱(他是著名经济学家顾准的儿子)和宋宜昌先生一起小坐,他们想听听我这个当年参与总装“运十”02架的普通工人的想法。

回想往事,不胜唏嘘。商业化建造喷气客机,中国要走的路上如此的坎坷漫长。

终于,2008年,国家再次启动大飞机研制计划,我也有幸参与部分工作。作为一个航空产业的老兵,这是宿命的因缘。

前些日子,我回到上飞厂的总装车间,默默念着墙上悬挂的标语:“长期奋斗、长期攻关、长期吃苦、长期奉献”。我相信,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的不懈奋斗,国产民机必会成功。


C919驾驶舱的操作系统和航电系统发生巨大变化,中央操纵杆已经改为侧杆


(本文原标题:《一个普通工人眼中的“运十”总装》)


作者:姜鸣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近代军事史学者。

发表于 2016-5-19 12: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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