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只画妻子身体的博纳尔

源济

止庵：只画妻子身体的博纳尔

原创 2016-01-31 止庵 大家

摘要ID：ipress  

博纳尔的画里有着不大画人物画的莫奈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情调，但同时又有着莫奈所不具备的强烈的肉欲感……

看博纳尔的画，常常联想到野兽派，还联想到印象派，虽然他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派。当他形成自己鲜明的风格时，印象派早已过去，而野兽派尚未开始。与印象派相比，博纳尔在“色”上要大胆自由得多；与野兽派相比，他更多保持了“形”的细腻与丰富。所以他的画特别耐看。

博纳尔是过渡时期的一位非过渡性人物，他将过往和以后连接起来，融会贯通并发扬光大。而且他的绘画生涯很长，不仅野兽派早已结束，甚至马蒂斯都改以彩纸剪贴为主要创作方式了，他还在大量画画，这保证了哪怕是一本最简略的美术史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 《在浴室里》

博纳尔画中的女模特儿始终只有一位：先是他的情人，后来成为他的妻子。虽然他们的婚姻被外人视为是对他的长期折磨，然而画家博纳尔却须臾不能离开她。他以画笔抗拒着纷至沓来的今后岁月，它们对他的感官起不了任何破坏作用：在《午睡》（1900）、《逆光的裸体》（1907）、《在浴室里》（1907）、《俯身的裸体女人》（1923）中，特别是在《浴池中的女人》（1941-1946）中，妻子的裸体永远充满魅力，永远有奇迹般年轻的肌肤和腰身。

▲ 《午睡》

博纳尔的女人是现世里的一个关于永恒的美的神话。而且她不仅是他的人物画的主角，也常常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的风景画中，我和大哥在美国参观博物馆时，从画里寻觅博纳尔妻子的踪影成了一种乐趣。

如果说上述画作显然出自男人之手，那么较早的《花园中的女人》（1891），因为受到浮世绘的影响，就颇有几分女性的纤细与温柔，似乎与同样得益于日本美术的高更有所不同。

▲ 《镜子里的浴缸》

博纳尔画处于各种生活情景的妻子，画各种状态、各种姿势的她，但不像雷诺阿那样让模特儿只在那儿摆个样子，更不像他那样将她从真实背景中剥离出来，而是抓住了妻子在实际生活中每一瞬间的美。在这方面，博纳尔较之德加更自然，更随意，更不受限制。他画的她比这两位画家，也比所有野兽派画家画里的女人都更“活”。

博纳尔画窗口，画花园，画自己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以我们外行的眼光看，有时甚至觉得他好像不大讲究构图，画里没有那么多“算计”；感觉他的画似乎都非赶紧画下来不可，不然错过就可惜了，而且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画等着要画。其实博纳尔绝不粗制滥造，相反，色彩之精美与形象之精确，说明每幅画都是精心画成的。在他，这与其说是画画的热情，不如说是生活的热情。而同样是表现日常生活，他又与莫里索颇为不同，在莫里索的画中时时能看出家庭主妇的那种矜持与小心，博纳尔则投入得多，也放肆得多。这里甚至连被画的对象也未必是位好的家庭主妇——她往往置身于零乱的环境，好像来不及收拾，抑或根本就不收拾；完全没有莫里索的画中那种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 《乡下的餐厅》

▲ 《樱桃派》

妻子不仅是博纳尔的观察对象，更是他的情感对象，而他的观察并不阻遏他的情感，他的情感反倒促进了他的观察。博纳尔的画里有着不大画人物画的莫奈偶尔在《午餐》（1873）、《埃普特的小船》（1887）中流露出来的温柔情调，但同时又有着莫奈所不具备的强烈的肉欲感；而取法于德加的“偷窥者”的角度，则把一切都限定为一种心底波澜，一种真挚而纯洁的渴望，一种我们年轻时才有过的灵魂颤抖。

博纳尔画中的色彩往往特别瑰丽，特别热烈，比野兽派更具热情，而少些理性。色彩是博纳尔对生活、对妻子的热情的直接体现。这是一位难得的性情中人，最具赤子之心。

作者：止庵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本名王进文，传记和随笔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