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惊奇 · 一夜失去巨大财富

源济

曾经拥有的巨大财富一夜之间全部失去，是怎样的经历和感受？

知乎用户，一檐停风聚天下闲士 半阁藏卷窃古今名家

昨天碰巧遇到一个朋友，非常巧，曾经在大学里在同一时间段住在同一个宿舍楼（不是同系，当时不认识），同样因为遭遇 911 以后的纳指崩盘，从意气风发到失意潦倒，负债累累。

他的经历很传奇，因为去美国短期出差，偶遇一个创始公司的创始人，相见虽短但是想谈甚欢。结果回国后意外收到了来自美国的很有诚意的 offer，邀请加盟一起创业。于是他去了美国，然后公司上市，上市当日他的期权就翻了 7 倍多，出任公司总架构师，一年飞行累计 50 万英里，跑遍全球各地，26 岁坐拥数千万美元的资产。他自己说当时只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人，自信空前。

我的经历和他有些类似，只不过是在国内。某次业界会议上认识了一个朋友，被邀请一起创业，两年年之内营业额过亿，每个月飞行距离绕地球一圈。后来卖了公司，还继续创业，从 0 开始，5 个月拿到第一轮投资，紧接着第二轮投资意向基本谈定。

然后纳指就崩盘了。

他的经历是，股票全砸手里了，当时他在美国还通过杠杠，炒了一大批股票，全是互联网股，后来包括他自己公司的股票，都一路狂泻，他最多的一天，一天之内斩仓 50 万美金，点 sell 的键手指都快点断了。最后的结果是，他卖光自己的一切，还负债 10 万美金，当时他的朋友都劝他直接回国得了，反正美国佬无法到中国追债。但是他继续留在了美国，后来入职大公司，打工挣钱，陆续还清了欠债，最后回国。现在在国内某巨头外企担任合伙人级别的管理职位。

我遭遇的是，投资人倒闭，合同上确认陆续到位的投资款嘎然而止，但是公司的现金支出已经随着扩张急速拉高，我不得已花光了手上的钱，还四处问朋友举债，最后不得不公司关门，负债百万。后来开始努力打工，还钱，最终还完了。

关于我当时的感想和经历，大约在 最孤独的时刻是什么？ 这个答案中大略说过一些。

总得来说，和他聊下来，大家都差不多，无非是痛不欲生，每天在自我麻醉和自我反省中反复煎熬，竭力想去抓住一些哪怕微不足道的精神支撑。

但是说句老实话说，除非自己真正经历过这些，否则这样的体会是不可能通过言传所体会到的。至多给大家聊做一些谈资和故事。

未曾经历过的，是无法真正体会当时的心境和状态的。而经历过的，恐怕以后看待生活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会产生很大的不同。

聊到最后，我们都同意，这样的跟斗，恐怕也是一件幸事，因为毕竟发生在我们年轻的岁月里。如果是中老年的时候再栽一个这样个跟斗，恐怕是很难从坑里再爬起来了。



座头鲸右边的猫，《鳖有洞天》作者。


巨大财富如何定义我不知道，但我觉得 K 的经历足以告诉我答案。

K 是我的长辈，但是他在美国生活了太久，已经习惯让我直呼其名。18 岁那年，我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异国他乡，多亏有他们一家的帮助，让我感到很温暖。

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没有之一。如果说商人都是靠着勾心斗角来谋取个人利益的话，在见到他之前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之后我发现，他的善良和热心肠才是真正给他带来人脉和收入的原因。没有人是傻子，将心比心， 他总这么告诉我。

他真的是所谓的白手起家，或是负债起家。他们全家刚来美国的时候，他的学费让他欠下了一屁股债。毕业后，靠着辛苦的销售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之后开始创业。创业的艰辛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拥有了自己的房地产公司，然后靠着他对人的热情和体谅获得了很多客源。生意越做越好，他也还不到四十。

刚来美国的时候，他带我出席了很多活动。外交圈，NBA 体育圈，商界到处都是他的朋友。我记得我还跟他说过，别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那样他会受伤害。他也总是笑笑，有什么伤害，无非就是亏点钱，费些时间，那么计较干什么。当时一个国内过来的地产大亨悄悄对我说，K 人真是太好了。我去餐厅吃饭，老板听说我是 K 的亲戚，也总给我打很大的折扣，告诉我他们受过 K 很大的帮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大二那年，也是 K 四十岁生日那年，大年三十的时候，他中风了。但是他却被耽搁了二十四个小时才送医院（这是为什么我实在不想说了，太愤怒）。医生说他还能够活下来就很不容易。当我再次见到 K 的时候，他剃了个光光的头。见到我仍是憨憨的笑容，但是他一半的身子已经瘫痪了，脑子想的嘴上说的手上比划的永远不能协调在一起。他什么字都不认识了，说话也是一个词一个词地蹦，还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我觉得对于他来说，最痛苦的是，他能听明白所有话，但是他的所有话我们却听不明白。

有时候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 K，我看了太久他风光的模样，突然虚弱地坐在那里，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怕我的什么话语刺痛了他的神经，怕过去的回忆让他更伤心。但我发现，他比我想像的坚强很多。他学着走路，坚持复健。他不畏惧自己说话的尴尬，仍旧努力表达。他虽然遭受了不幸，但他仍旧考虑的都是别人的感受。最重要也是最难得的是，那个害他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人，那个拖了二十四个小时才不情愿地送他去医院的人，那个他前脚进医院后脚就给他递上离婚申请的人，那个连他的保险都扣着不给他的人，他从来没说过她的一句坏话。如果我们埋怨她的时候被他听见，他也会说，没、没关系，不、不恨她。

我觉得 K 一定很痛苦。他那么爱和人交流，现在却被迫所在自己的思维里。但是他的微笑掩藏了他的痛苦，却让我更加难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有一次去找他，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一本美国地理书。他指着那些地图想跟我表达他曾经去过那些地方，去一直说不出来。我问他，你是说你去过这些地方吗？一刹那间，他的眼神里闪现出欣喜，又突然暗淡下去。旁边的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这几个地名。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却只能这样，重新开始学写字，多么大的痛苦。

他的女儿也被带走了。他看着女儿的照片，很久不说话。但是等他说话的时候，却是一句，这样，这对她好，我、我、我不好。

两年过去了，可能 K 永远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但是他已经很习惯现在的生活。他开始收集鸭舌帽，每次搭配很久颜色，然后开心地出门。他安安静静地去图书馆看满是图画的书，每天都在同一家餐厅吃午饭。他和很多人都不再联系，但是他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那些人，很多都没有忘记他。那个地产大亨特意飞来美国看他，还有很多人都自发地为他找医生，帮他买单，安慰他。我说你习惯吗？他说，很、很好啊，之前太、太、太累，休息，休息下。

虽然这样的休息未免对他太残忍，虽然这样的安排让我觉得好人不一定有好报，虽然我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埋葬了太多未完成的梦想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悲愤，但是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人生。大起大落以及默默无闻都是你需要接受的人生。可能他之前的忙碌造成了这场疾病，但也有很大程度，是不受他控制的环境因素造成的。所以这还是人生，which u can control， but only partly。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在灾难面前成功的人。接受灾难，不抱怨，努力着走出来。世界都热爱阳光的人，虽然他不再能奔跑，却依然在微笑。

有些跑题，但我想说的是，曾经拥有财富的人，面对灾难，也能够坦然面对。而一个善良的人即使遇到灾难，也有很多人不曾忘记他。Stay kind， stay healthy， 应该是我通过 K 这件事情，对其他人最美好的祝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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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深夜惊奇 · 合集

newyorker

我也想烁烁， 但是算了。

源济

newyorker 发表于 2015-11-24 07:28 PM
我也想烁烁， 但是算了。

也经历过2000年的.com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