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457：珍珍蜜桃

源济

2013年8月8号，阳光刺目，我第一次见到了珍珍蜜桃。他的笑纯朴、羞涩，与常人印象中混迹于夜场的人不太一样。即使是很平常的装扮，都会有路人向他投来好奇、追逐的目光。





2013年9月，蜜桃受朋友邀请来国贸附近的一个gay吧做酒吧开业舞蹈表演，休息间隙，他在卫生间里摆起造型，他说他很喜欢这个马赛克墙。过了半年，蜜桃告诉我那个酒吧倒闭了。





夜晚的gay吧，是蜜桃的生活主题。炫目的灯光、激烈的音乐、时尚的美男、暧昧的氛围，这是个互称“姐妹”的世界，而“她们”都是男人。演出前的蜜桃，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他说他爱这里。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正做自己。





华灯初上，蜜桃登场，他的艳舞表演魅惑至极。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大家只知道他叫珍珍蜜桃。





在一场变装秀之前，与他一起合租的“姐妹”，造型师大树，为他精致装扮。化妆的时候，蜜桃就像个孩子，把自己全然交付给大树，等待着造型后的惊艳亮相。蜜桃很重视自己的每场演出，每次化妆造型都需要2至3个小时。





变装之后的蜜桃犹如“脱胎换骨”，在gay吧舞池中翩翩飞舞，与客人合影、助兴。高温之中脸上罩着厚厚的彩妆，其实并不轻松。





演出和陪酒要持续到夜里2点结束。每次演出完，蜜桃总是拿着纸巾用力擦除脸上残余的油彩和汗水，然后利索地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扭头笑着对我说：“走，吃夜宵去。”





蜜桃平时生活很节俭，长年漂泊在外，他锻炼出很强的自理能力，买菜、做饭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吃饭的时候用手机和“姐妹”热聊几句，他非常开心。





蜜桃很喜欢帮室友照顾小狗。其中一条叫kiki的小狗最粘他。kiki的一只眼睛有问题，曾经遭人遗弃。

源济

蜜桃正在绣一副十字绣，“幸福万年长”。蜜桃说他有个理想，如果哪天他有钱了，他就开个刺绣厂，把他的“姐妹们”都接来，一起工作，一起养老。





每年夏天，蜜桃都要回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和亲人。下了火车，还要转出租车或长途汽车。





蜜桃回到老家已经是夜晚，父母老早就等在路口。蜜桃家在山东农村，父母都是靠土地为生的农民。家里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已成家立业，只有他还是孤身一人。





蜜桃的父母专门从饭馆点了丰盛菜肴，但蜜桃说还是老家的大葱最好吃。





蜜桃给父亲带了一条精装“玉溪”。老人捧在手里，憨笑道：“那么贵，以后不要买了”。蜜桃却唠叨：“咳得那么厉害还抽？说也没用，身体弄坏了，怎么搞。”





蜜桃的妈妈张罗包韭菜馅的饺子，因为蜜桃最爱吃这个。





回家前，蜜桃特意去宜家买了几个不锈钢蒸煮锅送给妈妈。一个午后，蜜桃的妈妈和我聊起了家常：“这孩子总和我说他会养我老，不让我担心，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东西，其实我啥也不缺，只希望他在北京过的好。你说，他怎么就不喜欢女孩呢？哎，你是他在北京的朋友，有时间你帮我劝劝他，找个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多好。”





一大早，蜜桃已经在邻居的菜地里帮忙捡起了土豆，卖力地从白天干到天黑。六岁就开始在地里干活的他，无论何时对农活都不陌生。





蜜桃7岁、12岁时的样子（着蓝衣者），那是他仅存不多的儿时照片。





蜜桃的侄子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这次蜜桃给侄子带了他想要的铅笔盒，孩子很开心，天天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蜜桃后面。蜜桃走快了，他就在后面喊：“叔、叔、等等俺。”

源济

蜜桃的父亲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的世界如何生活。





每次回老家，蜜桃都会去趟烟台，因为这里是他从老家第一次走出的城市。这里有海，有过他四年轰轰烈烈的初恋。在海边的时候，蜜桃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假发戴在头上，让我给他在海边拍照。他自顾自地表演着，偶尔会冲我一笑“你说我美吗？像不像画中仙？”





蜜桃遇到过让他倾心的人，最后被拒绝，也有人爱上他，被他拒绝。爱情对于蜜桃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永远充满希望，又遥不可及。





蜜桃要把父母接到北京来养老，他省吃俭用，两年前在北京的燕郊买了一套面积不大的房子，因为是期房，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回去看看楼盖的怎样了。





“不是我选择孤独，而是孤独偏偏挑中了我……了却遍地恩仇，才发现真正可怕的是我还活着……是男是女如何、权倾天下如何、无非是后人闲暇的口舌，真希望，倒下的人可以是我。”这是珍珍蜜桃写下的一段话。拍摄蜜桃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明白了一件事，他有血有肉，有希望、有理想、有害怕、有挑战、有开心、有痛苦，像所有人一样。

源济

珍珍蜜桃

文/廖璐璐

  
“不是我选择孤独，而是孤独偏偏挑中了我……了却遍地恩仇，才发现真正可怕的是我还活着……是男是女如何，权倾天下如何、无非是后人闲暇的口舌，真希望，倒下的人可以是我.”这是珍珍蜜桃在他微信里的一段话。他的外表很男人，身材健美，但是，他的内心是个女人。
珍珍蜜桃是他给自己取的艺名。他，出生在山东的一个乡村，父母都是靠土地吃饭的农民。乡村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和希望，17岁，他从老家奔向烟台。来到城市的他，很快在一家洗浴中心开始了服务员的工作。因为相貌清秀被老板选中，培养他的舞蹈技艺。自此，开始了他的艳舞生涯。18岁，他第一次开始恋爱，那时的他才明白，原来，他喜欢男人。他去过很多城市，四年前来到北京，在gay吧跳艳舞为生。
炫目的灯光，激烈的音乐、时尚的美男，暧昧的氛围，这是个互称“姐妹”的世界，而“她们”都是男人。无论白天，夜晚、只有在他们自己构建的虚拟与现实的世界，他们才能真正做自己，真实地活着。

一、漂亮名字
1997年李丽珍主演的成名作《蜜桃成熟时》可谓香港最脍炙人口的经典三级电影之一，全盘抄袭1976年西德情色青春片《蜜桃熟了的夏日》(The Fruit is Ripe)，这样一部“翻版三级电影”，竟使相貌清纯的李丽珍一炮而红，一跃成为双叶之后最红的艳星。
在百度上输入蜜桃，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情色信息和索引，夹杂在这些消息中的一条对蜜桃的解释显得刺眼而特别。蜜桃，桃的一个品种名称，其特点是：个头硕大，形态秀美，色泽鲜艳，皮薄肉嫩，果肉细腻，汁甜如蜜，命名蒙阴蜜桃。产自中国山东蒙阴的水蜜桃。
他，给自己取的艺名叫珍珍蜜桃。这个名字情色、暧昧，使人浮想联翩。他在北京的gay吧做艳舞表演。华灯初上，浓墨重彩，粉墨登场，妖媚的扮相和着gay吧里强烈的音乐节奏，蜜桃卖力而忘我地扭动着身体，骄傲、充满挑逗，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大家只知道他就是珍珍蜜桃。

二、另一个名字
蜜桃来自山东的一个普通农村，父母都是靠土地为生的农民。
2014年7月21日，早上4点，闷热还未真正开始前的潮湿，弥漫在整个空气中。他的父亲穿好衣服，熟练地煮了一碗方便面，迅速吃完，起身快速走出家门，消失在茫茫的雾气里。消瘦硬朗的身影在别人家的土地里熟练捡着土豆，他是在帮邻居干活，丝毫没有半点怠慢，因为这是农忙收获季节，他需要和邻居互助，才能把自家地里的好几亩农活收完。蜜桃的父亲，最大的嗜好是抽烟，即使因为这个嗜好令他时不时猛咳。“他就是这样，明知道抽烟不好，咳得那么厉害还抽？说也没用，身体弄坏了，怎么搞。”蜜桃这样和我抱怨着他的父亲。回家的第一天晚上，他给父亲带的是一条精装“玉溪”。老人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打开的一霎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憨憨笑容“那么贵，以后不要买了。”
回老家的前一周，蜜桃约了几个“姐妹”，特意去宜家买了几个不锈钢蒸煮锅，是为了回家给他的妈妈。“锅？哪儿没有锅啊，这么大老远的，买这个回去？”蜜桃的一个“姐妹”不解的问，“这里的锅质量好，我妈喜欢”蜜桃干脆地回答。回家的第二天，北京快递的锅到了，他把母亲叫到屋里叮嘱道：“你自己留好，自己用，被别人看到了，你就又没有了。”
一个午后，蜜桃的妈妈和我聊起了家常：“问他在北京生活怎么样？他总说挺好，这孩子总和我说他会养我老，不让我担心，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东西，其实我啥也不缺，只希望他在北京过的好。你说，他怎么就不喜欢女孩呢？哎，你是他在北京的朋友，有时间你帮我劝劝他，找个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多好。”虽然是7月酷暑的晚上，这里比北京凉爽的多，蜜桃的妈妈走进他的房间和他聊了很久。隔着纱窗，看到的是两个人的背影……
一大早，蜜桃已经在邻居的菜地里帮忙捡起了土豆，麻利、卖力地从白天干到天黑。六岁就开始在地里干活的他，无论何时对农活都不陌生。
临走的前一天，蜜桃一大早在地里捡了五斤小土豆，他说要把这袋子土豆带回北京，给他的“姐妹们”尝尝鲜。
  
三、画中仙
每次回老家，他都会去趟烟台，因为这里是他从老家第一次走出的城市，因为这里有海，有过他四年轰轰烈烈的初恋。海边，蜜桃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假发戴在头上，让我给他在海边拍照。他自顾自地表演着，偶尔会冲我一笑“你说我美吗？像不像画中仙？”
  
四、来了北京就别走
在北京三环附近的一个小区，蜜桃和三个姐妹合租了一套三居室。他们有着共同的性取向和认同，大家彼此理解和接纳。除了蜜桃，有的是造型师，有的是服装设计师。蜜桃的一个室友w是个造型师，家里一直不知道他的取向，总是催促他带女朋友回家。被逼无奈下，w找到了个拉拉，打算假扮成一对情侣对付家里人。如果实在逼的不行，就打算“行婚”。蜜桃虽然是出了柜，但是远在老家的父母对此仍旧一无所知。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出柜。“行婚”这种对付家里的办法，最后成了同志无奈的选择。
蜜桃遇到过让他倾心的人，最后被拒绝，也有人爱上他，被他拒绝。爱情对于蜜桃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永远充满希望，又遥不可及。
蜜桃的生活是从晚上七点开始的，如果有演出，晚上7点就要开始化妆，足足2个小时，面部的妆容到头发，衣服、配饰。每次演出的化妆，造型都是蜜桃的几位室友友情赞助的，听说他们出去化这样一个妆要两三千，而对蜜桃分文不取。每次化妆，都是从井井有条开始，到一屋子杂乱，化妆的东西摊一地而结束。蜜桃和室友都很敬业，每次造型都是一丝不苟。跟随拍摄的我，有时还需要充当助理的角色，一次在gay吧的演出前，蜜桃的抹胸掉了，满地帮他找搭扣未果，我帮他把抹胸提了上去。
画完妆到gay吧差不多9点半，演出和陪酒要持续到夜里2点结束。每次演出完，蜜桃总是拿着纸巾对着镜子，用力擦除剩余在脸上的油彩，然后利索地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笑着对我说：“走，吃夜宵去。”


后记：
“倘若生活中存在完全不能解释的事，那很可能是因为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实；而不知道的原因却是我们并不真正想知道。比如我们以前不知道同性恋的存在，是因为我们是异性恋；我们不知道农民为什么非生那么多小孩不可，因为我们是城里人。人类学和社会学告诉我们的是——假如我们真想知道，是可以知道的。”——李银河
拍摄蜜桃从2013年7月开始，已经一年多了。我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有血有肉，有希望、有理想、有害怕、有挑战、有开心、有痛苦，像所有人一样。

注解：
形式婚姻，就是婚姻只有形式，无实质内容。表面上是个由一男一女组成的正常家庭，实际，“夫妻”双方在生理和人格上保持独立。又称互助婚姻，是指为了某种目的而与另一人进行婚礼或法律上的结婚手续，但实际上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身份，而无实质内容。
形式婚姻简称形婚，这是近年来兴起的一种在不愿结婚者或Gay和Lesbian之间的互助婚姻模式，也就是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举行婚礼，组建家庭。表面上看来，这是个由一男一女组成的正常家庭，而实际上，"夫妻"双方在生理和人格上都保持独立，他们只是借助婚姻的形式，抵挡外界的压力，在婚姻的保护伞下获得爱的自由。

面瓜

我发现，Gay和Transgender好像穷人家出身的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