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型与雕塑之间

源济

发型设计师吉多·帕劳是时尚界最顶尖的风尚引领者之一、是业界很多难忘形象背后的设计者。追随者说，在发型中融入姿态、情绪和个性是其长项。

Photography by Fabien Baron

吉多•帕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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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我就是个理发的”，吉多·帕劳(Guido Palau)一边陷进伦敦夏洛特街酒店(Charlotte Street Hotel)一张印有浅色花朵的沙发，一边肯定地说。帕劳身穿蓝色“Love-worn”T恤、沙黄色仔裤和沙漠靴，留着满头黑发（他是润发膏Viviscal的忠实用户），他看起来比50岁的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而且，酒店美发沙龙的常客们似乎并不知道，在他们身边正是时尚界最顶尖的风尚引领者之一、业界很多难忘形象背后的设计者。他的想象将会影响女士们希望以什么样的形象示人。

帕劳说：“在时尚界，人人都想处在风口浪尖上。”他的职业生涯纵贯30年，曾与摄影师史蒂文·迈泽尔(Steven Meisel)、戴维·西姆斯(David Sims)、化妆艺人帕特·麦格拉斯(Pat McGrath)、戴安·肯德尔(Diane Kendal)以及设计师莎拉·伯顿(Sarah Burton)、马克·雅各布斯(Marc Jacobs)等人合作。“与设计师和摄影师共事的时候，我可以把即将流行的东西表达出来。”他充满想象的预言在时尚界随处可见，在这个秋季，他参与了32场重要的女装秀：为Alexander Wang的表演构思出亮丽的现代主义风格马尾辫；为普拉达(Prada)的表演设计出湿漉漉的、凌乱而性感的大幅度侧偏分发型；为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设计出细碎的、刚起床似的女星假发。不在后台的时候，他就穿梭于世界各地，为杂志摄影和广告活动设计出改变潮流的发型，他的客户有《Vogue》杂志的美国版和意大利版、迪奥(Dior)、朗雯(Lanvin)和华伦天奴(Valentino)等。曾背负恶名的马尾辫之所以如今可卷土重来，充满青春气息的麻花辫、潇 的松散发髻之所以在最近风行，都可以归功于帕劳。男士发型中，猫王头(rockabilly quiff)和浮夸的伊顿(Eton)学童式发型在帕劳的辞典里也都有一席之地。与此同时，帕劳的建议和技术也正在向沙龙理发师大军渗透，因为他们正使用着他作为专业护发产品系列“Redken”的创意顾问而参与创造的美发用品。

业内追随者说，在发型中融入姿态、情绪和个性是帕劳的长项。他的想象把各种各样的参考因素（从日本漫画到新古典艺术，不一而足）融汇成一种不断变幻的当代之美。小圈子时尚出版物《Love》总编辑、马克·雅各布斯及路易威登的演出发型师凯蒂·格兰德(Katie Grand)说：“吉多带来的与其说是发型，不如说是艺术方向。他喜欢知道要打扮的那个人是谁。他观察整体形象，然后设计出比例：头发部分应该做小、做大，还是应该戴顶帽子？做卷发是对还是错？亦或是因为错所以对？”

这种“错”对于帕劳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特别喜欢逼迫受众去质疑那些已经被接受的常规之美。他解释说：“我的灵感都源自古典，但关键在于怎样扭曲古典。我可能会做个发髻出来，但不是那种干爽、完美的发髻，而是把它弄油、弄湿──这是一种古典发型，但不是人们习惯看到的那种样子。发型就可以这样变得现代。偷师每一个时代，榨取每一个青少年潮流，微妙感和古典主义是我希望实现的东西。”

关于他为WSJ.Magazine设计的雕塑似的卷发造型“阿多尼斯”(Adonis)，帕劳解释说：“它是新古典与神灵化身的碰撞。它来自我的想象，来自过去（指希腊神话），来自未来。”

Photography by Fabien Baron

一款希腊神话雕塑似的卷发造型。帕劳解释说：“它是新古典与神灵化身的碰撞”。

帕劳小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理发师，最后进入这个职业纯属意外。父亲是酒店经理兼房地产企业家（西班牙裔），母亲是全职太太，帕劳与三个弟兄一块儿在英国多塞特郡(Dorset)宁静的海滨之城伯恩茅斯(Bournemouth)长大。他16岁辍学，去欧洲各地流浪，依靠在餐厅和酒吧打工维持生活。回到英国时，他发现一些伙伴已经做起了理发师。这激励他搬到伦敦，在南莫尔顿街(South Molton Street)的美发沙龙“Vidal Sassoon”谋得了一个见习职位。

但沙龙生活的局促不适合他，干了18个月就被炒了鱿鱼，被告知“我们认为这不是你的职业道路”。帕劳说：“我无法想象自己在一张椅子后面一天做10个头。”他在一个朋友拍时装片时去帮忙打杂，然后就迷上了这行，凡是能找到的工作他都抢着要：女性周刊、化妆杂志，甚至还为邮购目录打工。虽然平台有限，但随着帕劳开始在彼时朝气蓬勃的街头时尚里面寻找超越常规的美容参考，他后来的风格那时已初现端倪。帕劳解释让他着迷的灵感源泉时说：“1984年和1985年的街头就像T台一样，让我悟到了。”

他的第一次突破出现在1990年。那一年他获得了一份梦想中的工作：为参演乔治·迈克尔(George Michael)音乐视频《Freedom! '90》的一群超级模特做发型设计，其中就有琳达·埃万杰利斯塔(Linda Evangelista)、娜奥米·坎贝尔(Naomi Campbell)和辛迪·克劳福德(Cindy Crawford)等。帕劳回忆说：“乔治·迈克尔曾在英国版《Vogue》杂志上看到一篇我写的美容文章，非常喜欢，就把它拿去给导演戴维·芬切(David Fincher)看。然后我就被预订了。”那部音乐视频在MTV上无休止地循环播放，直接把帕劳带进了时尚界的核心。

他的重要突破在于为参演乔治•迈克尔(George Michael)音乐视频《Freedom! '90》的一群超级模特做发型设计，其中就有琳达•埃万杰利斯塔(Linda Evangelista)。

虽然让帕劳成名的是他打理出的性感超模完美无瑕的发型形象，但他的贡献，却在于邋遢风格(grunge)，以及这种风格对极端自然主义的坚守。人们不再需要像刚从沙龙里出来的那样完美无暇了：在与他志趣相投的摄影师西姆斯和科琳娜·戴伊(Corinne Day，已故)拍摄的作品里面，凯特·莫斯(Kate Moss)、艾玛·鲍尔弗(Emma Balfour)、罗斯玛丽·弗格森(Rosemary Ferguson)等模特就是身着新旧搭配的衣服处于郊区环境中。帕劳回忆说：“不是要给女孩们‘做’头，而是要让头发显得油腻，或者说是要突出她们不那么漂亮的部分。”他说：“那是对超模时代的一次真正的反动。邋遢风格让时尚界注意人们的真实穿着、发型和妆容。曾经是对的，突然之间就错了。现在那种程度的自然主义已被完全接受了──它呈现的是现代之美。女士们不再需要显得像花了几小时做头、化妆一样，但在20年前，它是如此新颍。”

Photographer Steven Meisel, Hair by Guido Courtesy of Guido Palau

帕劳为普拉达(Prada)2009年春/夏季系列模特创作了富有现代感的发髻，并为朗雯(Lanvin)2001年秋/冬季广告模特设计了高耸蓬松的古典大波浪发型。

美国设计师卡尔文·克莱因(Calvin Klein)曾对英国的青年潮(youthquake)产生了兴趣。不久之后，帕劳就来到了纽约，在法比安·巴伦(Fabien Baron)的艺术指导下，和西姆斯一起做克莱因的T台秀和广告。莫斯留着卷曲、潮湿、沙滩黄的头发，穿着吊带裙和平底凉鞋走上T台，为卡尔文·克莱因1993年春/夏系列走秀的形象，将永远地改变时尚的发展道路，以及帕劳的职业生涯。帕劳回忆说：“卡尔文·克莱恩支持我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他是美国最有影响的设计师之一，其品牌形象受到所有人的关注。”他说：“从那时起，大门打开了；它是我在美国走上成功之路的关键。”

克莱因的认可为帕劳引来了更多引人注目的业务，特别是与设计师赫尔穆特·朗(Helmut Lang)、《Harper's Bazaar》总编辑丽兹·蒂尔伯里斯(Liz Tilberis)和摄影师理查德·阿维顿(Richard Avedon)的合作。他和阿维顿合作了范思哲(Versace)1996年秋季的广告，由莫斯主演。在广告中，她身穿范思哲裙装，留着夸张的波浪头型，基本没有化妆。当时的帕劳才30岁出头。他回忆说：“我在跟阿维顿合作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说：“他会叫我去他家看电影，以便去影棚时我能把受到的影响给诠释出来。”

F. Martin Ramin

帕劳与摄影师戴维•西姆斯(David Sims)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为女星凯特•莫斯(Kate Moss)创作造型。

帕劳在几年前搬到纽约切尔西(Chelsea)社区长住，现在他在那里为了做研究而狼吞虎咽地看书看电影，过着一种安静的生活。他上陶艺课（“比想象的难得多”），在屋顶露台上种植花草，还每天完成两次超脱静坐，以应对凌晨3点歇业、演出季日程繁忙、不断往来世界各地所造成的压力。他经常造访伦敦，按他自己的话说，依旧喜欢那里“奶酪般的温暖”。帕劳说：“那里有很多疯狂、创意和笑声，所以一天结束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在很多方面都感到心满意足。”

失落也同样存在：帕劳的一个重要灵感源泉是已故的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 McQueen)，到麦昆2010年自杀为止，帕劳和他共合作了13年。他回忆说：“与麦昆的合作常常是最具挑战性的。”他说：“我怀念他这个朋友，怀念他对美的大胆想象。是他把我推上了一条没有他我绝对不会想到要走的道路。曾与他共事，曾是他世界的一部分，让我感到如此幸运。”他为麦昆做的第一场演出是在1998年秋/冬季（即“ 女贞德”(Joan of Arc)系列），模特们戴着未经修饰的无沿便帽，细长的麻花辫从帽子里 出来，盘绕着她们的面颊。在后面的几年里，从tundra-punk的顶髻到希区柯克(Hitchcock)电影里面的经典金发，各种风格的作品都有。帕劳仍在与麦昆公司的现任设计师莎拉·伯顿合作。两人合作的第一场T台秀是在2011年，其中采用了一种借鉴稻草玩具、纵横编织的发型。最新的发型则是伊莉莎白式小格子蕾丝和珍珠面具覆盖之下用发针夹住的卷发。

伯顿说：“吉多能够如此深深地沉浸在设计师的世界中，我觉得这很了不起。”她说：“他完善并补充大家的想象，合作起来说不出地带劲。不只是发型：2012年秋/冬季的面具和未来主义风格的帽舌，2013年春/夏季带蜂窝网格面纱的帽子，都是与吉多一起构想出来的超常、新颍的点子。”

依靠这些复杂的作品，可以说帕劳模糊了发型设计与某种可穿戴雕塑之间的界线。2011年，他被请去为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装分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s Costume Institute)举办的麦昆回顾展设计假人模特的头饰。分馆馆长安德鲁·博尔顿(Andrew Bolton)说：“当帕劳建议在展出中使用面具时，我们感到非常陌生，但面具倒真让展品和谐起来、统一起来。”后来，帕劳又为2012年的《夏帕瑞丽和普拉达：不可能的对话》展览(Schiaparelli and Prada: Impossible Conversations)设计出装饰了龙虾、香蕉和唇膏等超现实元素的面具，为今年的展览《朋克：从混沌到时尚》(Punk: Chaos to Couture)设计出带尖刺的假发，颜色有深粉、绿色和黑色。博尔顿还说：“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吉多的思维非常概念化，他勤于研究，希望把假人模特、展厅、背景弄清楚，让一切都很协调。”博尔顿说：“他有很强的历史感，但其作品中又有实实在在的现代性──他预见并创造了一种新的语言。”

虽然有这么多溢美之辞，帕劳对自己的作品仍然保持着坚定的谦虚。“我所做的东西是一次性的，这跟艺术家不一样。”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的作品总是一浇水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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