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政府正将奥斯陆打造成一个世界级艺术中心。独特的挪威文化以及官方对艺术家的财力支持是近几年奥斯陆现代艺术发展的根本原因。 Photography by Tuukka Koski 挪威国家石油公司总部外的一尊球状雕塑。
每 个挪威孩子都曾踩着滑雪板,站在雪山脚下,望着自己的父亲。Eivind Furnesvik说:“你的父亲站在山顶上,拿着一个小礼物对你说,‘你上到这儿来我们就休息。’”Furnesvik是Standard (Oslo)艺廊的老板以及主管,在整个奥斯陆即将崛起的艺术领域,这家艺廊最为成功。“这就是挪威的行事之道。”
奥斯陆(Oslo)的艺术家们在这场艰难的艺术攀登中带着勇气去追逐名誉,试图将奥斯陆打造成为全球顶尖的艺术中心之一。拿着奖品站在山顶上的父亲比喻拥有全球最大主权基金的挪威政府。但这条路对于艺术家们来说并不容易:除了零下的温度和长达数月的黑暗,这个仅有60万人的小首都直到最近,享誉世界的都是出口的木材和泡在 液中的鱼干,而不是先锋派当代艺术。
  Photography by Tuukka Koski 图片:奥斯陆的艺术人士 挪威脱离瑞典,获得独立,仅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在此之前,卑尔根(Bergen)以北是欧洲最贫困的地区。1969年,菲利普斯石油公司(Phillips Petroleum)在北海(North Sea)的埃科菲斯克油田(Ekofisk Field)发现了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此后,这一地区变成了欧洲大陆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国家控股的能源巨头挪威国家石油公司(Statoil)通过开采油气田,为挪威主权基金(Oljefondet,又称挪威政府养老基金),累积了7,450亿美元(约合46,190亿人民币)。挪威崇尚可持续发展,已有12年历史的“花费条例”规定,政府每年纳入国家开支的预算只能为基金价值的百分之四。这无疑体现了挪威斯堪的纳维亚式(Scandinavian)的社会民主,而此举的结果就是挪威政府对艺术经济举世无双的支持。去年十月,挪威文化部(Ministry of Culture)部长Hadia Tajik发布了本国历史上最大的艺术基金。
歌手兼演员尼尔斯·贝克(Nils Bech)在市中心靠近挪威国会(Storting)的一家咖啡馆说:“在奥斯陆做事很容易。我们的后勤体系很棒,所以当你达到某个阶段后,你就可能得到资金来做一些其它地方没法做的项目。”坐在他身旁的画家、雕塑家、概念艺术家及好友艾达·艾克布莱德(Ida Ekblad)说:“这是因为奥斯陆很小。在纽约,如果你想要某种材料,总会有条条框框限制你,所以有时办事非常困难。但在这里,我有朋友在废品堆放场工作,每次我去那里,他都很开心。”艾克布莱德最近的工作是把自己写的诗刻在购物车的轮子上,然后将轮子涂上颜料,再将其滚过帆布。她曾是霹雳舞者,也是挪威艺术圈的旗手:她参加了2011年的威尼斯双年展“ILLUMInation”,而这个展览撩动了奥斯陆每个艺术生的心弦。今年四月,她在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的现代美术馆(Museet for Samtidskunst)举行了个人展览。最近像安妮施·卡普尔(Anish Kapoor),William Kendridge和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之类的艺术家也在这里举行了展览。挪威文化部提供的奖金帮助了贝克和艾克布莱德的创作:前者可得到两年资助,后者为三年。艾克布莱德说道:“我必须得说当时我有种回到挪威的冲动,而这种感觉原来从未有过。”她在意大利侨居多年,最近回国的时候已怀有身孕。
Photography by Tuukka Koski 尼尔斯·贝克与艾达·艾克布莱德在挪威国家博物馆的现代美术馆,墙上挂的是艾克布莱德的作品。 最近回国的艺术家还有马留斯·恩格(Marius Engh)。他是Standard (Oslo)的花名册中的一员。在柏林居住五年后,他回到了奥斯陆。他在租赁的家庭工作室里接电话时说,“有时你需要在如这里一样的小地方放松身心。回到家乡,也给了你重新认识自己或变得更完整的可能。比如,我又开始滑雪了!”他的租金由政府补贴,这个由一座天文台改成的工作室可以鸟瞰峡湾的美景。
即便这座城市严格防控着危险因素——比如暗地里存在的海洛因问题——但其对艺术的奉献还是随处可见:由获奖设计公司Snoehetta设计的形状犹如歌剧院的建筑;以及附近的码头边,由一个航运家族企业出资修建,并得到瑞典伦丁石油公司(Lundin Petroleum)赞助的Renzo Piano AstrupFearnley当代艺术馆。虽然政党对新的蒙克博物馆(Munch Museum)的选址议论不休,但其动工也指日可待,作为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的一栋新建筑,它将会在2017年拉开帷幕,届时,会成为挪威古典及当代藏品的聚集地。
除了巨大的资金支持,奥斯陆的艺术圈弥漫着积极向上的热情,这一景象的产生原因可能在于奥斯陆偏远的地理位置、极端的气候以及高昂的生活开销。今年四月,皇家宫殿(Royal Palace)对面的艺术家中心(Kunsternes Hus)举办重新开放聚会时,有一百多人在门外等场。室内,瑞典最红的艺人之一Karl Holmqvist重新演绎了碧昂斯的《女孩最大》(Run the World(Girls))。一半观众欣赏了表演,另一半则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喝着由艺术家经营的本地小啤酒厂Dronebrygg生产的啤酒。
挪威国家石油公司(STATOIL)的区域总部在Fornebu。公司的大楼在市郊拔地而起,很有法国巴黎拉德芳斯站(La Defense)的感觉。2007年,挪威国家石油公司兼并了挪威海德鲁公司(Norsk Hydro)的石油及天然气部,并在兼并的过程中接管了一部分该公司的艺术藏品。挪威国家石油公司艺术项目的艺术史学家兼顾问Bjarne Vaaga让公司把目光投向挪威新兴艺术家以及国际艺术家。Vaaga说:“我觉得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说的很好,‘只从活着的艺术家手中购买艺术品。’”确实,这个公司不放过任何展示自己艺术收藏的机会:不论是离岸 井上,还是其在休斯顿亦或是斯塔万格(Stavanger)的办公室大楼,都挂有艺术品。Forbune办公室的主要通道的地面有一个由瑞士艺术家皮皮鲁提·瑞斯特(Pipilotti Rist)设计的足有12,900平方英尺(约1,198平方米)的视频装置。其附近则有一座由一名丹麦裔冰岛艺术家设计的球状雕塑。一旦公司建筑完工,艾克巴莱德和Standard (Oslo)的艺术家加达·埃德·埃纳尔松(Gardar Eide Einarsson)的作品就会入驻其间。
企业的收购以及官方的补贴让人们不禁质疑挪威艺术市场的真实程度:这种野心是否太虚荣?人们冷嘲热讽,说政府觉得给艺术家补贴比发放失业补助金更便宜。但也有许多人并不同意。挪威当代艺术局(Office for Contemporary Art, 简称OCA)的美国主任玛塔·库兹玛(Marta Kuzma)就着绿茶和胡萝卜汤,解释了公共财政支持如何将艺术创意之风吹入了城市生活中,“我觉得只要人们觉得在一个团体里感觉良好,这个团体又在成长,创作就会更自由。而一个团体也会培养出自己的气场和动力,跟其它团体共同成长。”
“在纽约,如果你想让别人觉得你受过良好教育,你必须得收藏艺术品。在挪威没有这些要求,这里的文化就是平等。 —Elvind Furnesvik ”
八年前库兹玛还未加入OCA的时候,她在不同地方担任过顶级艺术管理职位:从华盛顿特区到基辅(Kiev),包括去年的卡塞尔文献展(Documenta Art Fair in Kassel),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在OCA,她的职责是培养挪威的独特性,并将其推广到全世界。挪威文化部与外交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筹集了资金,于2001年成立了OCA,它被库兹玛戏称为“好奇心的产物”。这一组织的目标之一便是给来自全世界的艺术家和馆长一个留在奥斯陆的理由,让这座首都不仅仅是国际航线的中转站。库兹玛说,在这一点上,挪威已迎头赶上了瑞士、德国以及奥地利。但是,当经济下滑导致整个欧洲艺术基金严重缩水时,挪威已充分准备好与那些在艺术上有很高造诣的国家结为联盟。
Furnesvik发现推广挪威艺术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他们打造成艺廊经营者以及私有领域的商人。挪威与那些可以用便捷方式到达北海的航运公司并无不同,对Furnesvik来说,挪威更像是操作基地,而非市场。他说,Standard (Oslo)售出作品的75%都已经被带出挪威,“当地市场从来就不是艺廊开张的原因。”但是也有例外。Standard (Oslo)成功地帮助了一些挪威最当红的国际艺术家开启事业大门,如Fredrik Vaerslev,Matias Faldbakken以及埃纳尔松,也提升了其代表的美国艺术家的国际形象,如托巴·奥尔巴赫(Tauba Auerbach),亚历克斯·哈伯德(Alex Hubbard)以及乔希·史密斯(Josh Smith)。据Furnesvik所说,对一些类似Faldbakken的艺术家来说,他们作品的国际需求,艺廊还远不能满足。去年春天,就在Furnesvik 40岁生日的几天前,Standard (Oslo)扩展出了了一个有8,400平方英尺(约780平方米)的白色立方型空间。
虽然艺术家、艺廊经营者乃至政府都已经向世界宣告了他们的艺术野心,但是挪威并没有出现真正的艺术收藏阶层。这是Standard (Oslo)的艺术品大量外销的原因之一。挪威的中产阶级尊崇平等的理念,所以新贵一族收藏当代艺术作品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广为流传的詹代法则(Law of Jante)虽不算正式,但也认为公民不应该有超出其社会层次的行为。这一斯堪的纳维亚社会法则由阿克塞尔·桑德莫斯(Aksel Sandemose)于1933年提出)。Furnesvik说,“如果你去纽约,最强的是金融行业。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想让别人觉得你受过良好教育,你必须得收藏艺术品。这是社会对你的期待,就像出席正式场合要戴领带一样。在挪威没有这些要求,这里的文化就是平等。”
也许彼得·斯奈尔(Petter Snare)这一挪威少有的收藏家曾同Furnesvik一同合作过一段时间并不奇怪。斯奈尔在上世纪90年代得到了他第一件藏品。彼时他还是卑尔根的一名法律学生。2005年,他帮助成立了Standard (Oslo),两年后,他卖出了自己的股份,重回法律行业。在闲暇时间,他经营一家名叫TekniskIndustri的艺术书籍出版社。他说,他出版的每本书几乎都是政府出资。他同时也是挪威各地公共或私人艺术机构的董事会成员,这些机构包括Bergen Kunsthall以及Bildende Kunstneres Hjelpefond;后者是一项成立于40年代的艺术家救助基金,国内所有公开销售的视觉艺术作品的百分之五收入会用于该基金。
斯奈尔在市中心装有华丽吊灯的布里斯托酒店(Hotel Bristol)大厅,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道:“把当代艺术当作社会标志,至少在挪威,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挪威人一般不愿意张扬。可能这是个都市传奇,但是有些故事讲的就是挪威一些搞航运的人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开着尼桑轿车(Nissan)去机场,然后在伦敦西斯罗机场(Heathrow)被接机的人护送上劳斯莱斯(Rolls-Royce)。”
如果这个讲述淳 的挪威人走进大千世界的故事在过去二十年就已经成为了现实的话,那么新移民进入挪威则是新的潮流。埃斯佩兰萨·罗萨莱斯(Esperanza Rosales)在2011年秋天从布鲁塞尔移居奥斯陆,并且做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以外行人的身份开了一家商业艺廊。她与奥斯陆的初次邂逅是来参加OCA举办的活动。在她停留期间,她见到了两个开办自己艺廊的挪威艺术家。这家艺廊名叫1857,位于靠近火车站的移民聚集地。他们选用的空间是一个破旧的木屋,雪花会从摇摇欲坠的屋顶上 下来。罗萨莱斯说:“他们身上的那种精神,那种要把濒临溃败的事物拯救回来的动力,很叫我难忘。”
她说:“挪威有我爱的地方,但是现在日子也不好过。”挪威经济已受创,做生意成本很高,她给了些例子:“一次我去邮局买信封,一套五个装的信封居然要花65美元(约400人民币)。信封上已贴有当地邮票,可是价格仍然太贵了。”
奥斯陆有种排除万难坚持到最后的精神——这既是一个族群的本能,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如此靠北的地方生存下来必备的态度。两个月后,罗萨莱斯在一个稍低档些的房子谈判自己的免费房租。这个房屋原来是会议大厅,首建于1913年。她的项目目前包括了艾克布莱德和另一位挪威艺术家拉尔斯·劳曼(Lars Laumann)的作品,以及来自比较成熟的艺术之都如柏林和伦敦的艺术家作品。她说:“我意识到还有空间经营另一个商业艺廊。或许是一个跟Standard大相径庭,并且将商业艺廊和项目空间的精神结合起来的艺廊。”根据协议,当艺廊开始盈利的时候,她就要开始交房租了。同时,她也正在调查是否旁边的监狱能够提供更多空间。
罗萨莱斯的艺廊叫作VI, VII。这两个名字来源于俗语“六神无主”和“七上八下”(译者注:原文为sixes and sevens,意为乱七八糟)。她说:“这些短语表达的是人处在混沌的状态,这样人可能会做一些不好的决定,或者做出轻率鲁莽的事。这些短语的词源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一些人觉得可能起源于丢骰子的游戏。有人下了所有的筹码,寄希望于下一次投骰子,但是却输了。我喜欢它们是因为它们代表的就是彻底的愚蠢,或者彻底的勇气。”
ZEKE TURN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