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史林: 老人回忆1937年日本鬼子占领塘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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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史林: 老人回忆1937年日本鬼子占领塘沽

发表于：2011-06-16 19:08:38
作者:南春雪

    前几篇发的文章讲述的都是解放战争的历史，今天换个话题，说一下抗日战争时期的真实故事。

    在家中的长辈中，最令我敬重和怀念的就是我的姥爷和姥姥，这不仅因为我是他们从小一手带大的，更主要的是他们人德高尚，一世清白，在周围许多街邻中都有口皆碑；他们一起经历了漫长的人生风雨，恩爱到老，又仁慈爱幼，是我们全家人心目中的表率。不幸的是，二老在几年前都因意外事故和疾病离世了，若活到现在，我的姥爷应当有九十高龄了。

    两个老人在我小的时候，很爱给我讲故事，还时常用不多的余钱给我买小儿书、画册，培养我爱学习、关心历史的习惯。等到我后来长大成人了，知道的事情多了，又多次听二老讲述过解放前的一些见闻往事，其中，有一段抗日战争时期关于天津、塘沽的往事，令我特别记忆犹新，今天回忆整理出来，也算是给广大希望了解抗战时期真实历史的朋友们以一个真实的历史资料吧。

    我姥爷、姥姥的家乡都在天津市塘沽海河口南岸的大沽一带，今属天津滨海新区范围内。姥爷的家离过去著名的大沽口炮台不远。大沽口是中国北方海防重地，自清代以来，在这里修筑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坚固炮台，配置有进口先进洋炮，并屯扎重兵把守，以防海上强敌通过海河口上溯登陆，威胁京都。从军事地理的角度来说，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并无天险，靠的只是炮台，如果有失，那么北京的门户也就打开了，因此，这里历来都被外国列强视作直击的要害、撼动中国全局的突破口，屡次入侵。在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英国人在进攻中国南方受挫后，就一路北上威胁大沽口，从而达到了在政治上动摇清政府的目的；1859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法联军舰队又大举进攻大沽口，清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率炮台将士顽强奋战，取得大捷，击毁击伤敌舰数艘，敌军死伤四百余人，让敌人领教了一回中国将士英勇抗战的气概；1900年，八国联军再次猛攻大沽口，当时的国家，虽然腐败落后到极点，军需兵员均不足，但炮台的守卫者们仍然没有气馁，没有忘记保卫祖国的神圣职责，以劣势的兵器顽强死战强大优势的敌人，直到血洒炮台、光荣殉国。这些普普通通的将士们，尽管是身为腐败清王朝的军队，但他们忠勇无畏、慷慨赴国难的精神却是令人激动落泪的。据姥爷讲，在他小的时候，在大沽的百姓间还经常流传着关于清军浴血抵抗八国联军的往事，他听大人说，当时大沽口炮台有个“歪嘴”将军，是个无畏的抗敌英雄，面对浩浩荡荡的敌舰敌兵，虽然只有差得可怜的兵力火器，将军仍是镇定自若，处危不惊，抱定即便以卵击石也要洒血到底的决心，指挥士兵战斗，兵士只要见他一歪嘴，就立即开炮，后来，将军和他的士兵们都与大沽炮台共存亡了。时光又过去了三十多年，到了1937年，大沽口又一次成为兵焚之地，这回来的是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者，他们的铁蹄，使中华大地遭受了有史以来灾难最惨重的一次践踏，也使经历过这段历史的人们留下了难以抹去的记忆，那段岁月，恰是我的姥爷、姥姥正当青少年的时候。

    日军是在1937年7月底8月初占领塘沽、大沽的。据民国历史记载：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不久，日军为一口吞掉华北，迅速大举增兵，7月末，日军数万人从山海关乘船而来，在塘沽一线大举登陆，并以海陆军联合发起对大沽的进攻，国军38师一部不战而退，8月1日，塘沽等地即被全占，在此期间，大沽遭日机轰炸，几成焦土。

    姥爷回忆说，当时从塘沽海河口外有停泊着的日本兵舰，打过来炮火，“轰”的一声，一下就把岸上的一根高烟囱从中间就打断了，非常准，表现了日本法西斯军队的训练有素，为了永久占领中国，他们做了长期的准备。关于为什么日军一开始就把烟囱打掉，我那时没有问姥爷，事后想了想，有可能那烟囱被敌人视作一种军事上的制高点，可以被中国军队用作瞭望观察他们部队的动向、为炮兵指示目标的了望台吧。

    日本鬼子飞机轰炸塘沽南面的东大沽、西大沽等地，我的姥姥是目击者之一。她跟我说，她在轰炸前天在上街赶集时还碰见过一位邻居家的大娘带着孩子回来，第二天鬼子轰炸，姥姥家那片的房子挨了二三颗炸弹，那户大娘家的院子连房屋多半个都炸没有了，留下一个又大又圆的坑，人都炸飞了，惨不忍睹。有一颗炸弹也掉到姥姥家隔墙的那边，但老天保佑，没有响，大炸弹斜斜地戳在那儿，吓得周围的人家都跑开了。

    鬼子占领塘沽后，许多人家都惊慌逃难，特别是女孩子、姑娘媳妇。当时大家也不知道东西南北，反正往乡下没人的野外就跑。我姥姥那会儿正值少女年龄，人长得俊俏，急得不得了，我姥姥的母亲赶紧给闺女在头上梳起了老年妇女式样的发髻，学着大人那样在白净的脸上抹上灶台的锅底黑灰，装得又老又丑的模样，便往外面逃难。姥姥回忆说，她逃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个村子，钻在一户人家放衣服用的大板柜里，后来只听得外面兵荒马乱，一阵恐怖的枪响，忽然，屋里进来人了，大皮鞋的声音，坏了，是鬼子进来了，我姥姥当时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像就要掉出来似的，这时，就听大板柜的铁环扣哗啦哗啦猛响，原来鬼子找不见人，用刺刀乱戳乱挑，当时幸好没有把板柜撬开，我姥姥才逃过了一死，她后来几次和我们说起这段往事，言语间还流露出非常后怕的表情，可见那时她是多么惊恐。

    那年月，鬼子们到处喊找“花姑娘”，姑娘少妇一旦被他们撞上了，只有一条路，就是被强奸杀害。

    老人回忆，要说那时给老百姓的印象，最坏的还不是鬼子，而是汉奸。鬼子远道而来，不熟悉中国情况、民情，特别是占领大城市的日军，需要稳定市情，保障后方，加上“大东亚圣战共荣”的官方意思，一般情况下，在天津这样的城市，还守纪律，平日里摆出一副大国皇军的威武气势，讲究风纪，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白日里天天杀人强奸。为了显示日中亲善，在占领城市后，他们还招集一些日本青年军人和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艺妓、日侨，笑眯眯地给穷苦中国人家的小孩发糖果吃，这都是确凿的事实，为的是收买人心。当然，在与国民党军激烈争夺的地区和八路军盘踞的山区、乡村，他们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为摧毁抗日武装，控制重要战略区，他们与在大城市里截然不同，是残酷的血腥屠杀、三光政策了。

    与日军相比，老百姓最恨的却是汉奸。这些汉奸对待老百姓比日本鬼子还坏，是老人们一致的评价。平时，这些人还与许多百姓认识，或就是人们的亲友子弟，但日本人来了，他们中不少人的卑劣本性、地痞流氓习气就暴露出来，摇身一变，成了骑在人们头上拉屎的人，对周围亲邻可以翻脸不认人，非常凶狠，有时遇到他们，用不着谈什么反抗，就是让他们看得有丝毫不顺眼的地方，他们就没事拿你撒气，想打便打，恶狠狠地往你脸上打上一拳，可以骨裂牙落，那凶狠无情的模样让我姥爷记忆犹新。这些中国人，比日本人对待自己同胞还狠，很值得深思。时常听到很多国人和外国人评价中国人是“一盘散沙，爱窝里斗”，确实有很大道理，拿抗日战争来说，正是这种民族劣根性长期作用才搞得国家一塌糊涂，缺乏团结，最后招来了日本人。同时，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日本人能够推行以华制华、放手侵略的计划，稳当地长据中国八年。中国有许多人不去抗日，对外国侵略者奴颜媚骨、缺乏憎恶，而对自己人却那么深仇大恨，充当了别人的走狗，祸害国人，蹂躏本国的山河.八年抗战，为日军效力的伪军始终比日军兵力还多，一起扫荡，一起三光，让抗日军民深受其害，这种铁的事实，在世界上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例子，难道不应该让人们所深深记取吗？！

    日军进攻天津、塘沽时，铁蹄未到，国民党守军就大半跑光了，几乎同时，暗藏的汉奸就开始粉墨登场了，城市陷落后，立刻就成立了治安维持会帮助日本人维持秩序，后来，又不知有多少中国人被收买，充当了日军的坐探和线人，就这样，在天津等许许多多的敌占区，八年当中，基本上都保持了一种稳定的“和平”。

    抗日战争中，天津地区是一个被敌伪包围的孤岛，人们过的是一种在日本人淫威下谨小慎微、不敢出大气，在汉奸的作威作福下，如同家奴的亡国奴日子。怀有抗日报国思想的人们，不少都离家出走参加了国民党军或八路军，多年音讯全无，有的则在苦难压抑的岁月里期盼着自由的曙光。平日里，不时还可以听闻到在津郊铁路线上有地雷爆炸、日本军车遭到八路军游击队袭击的事件，这些事件，就给人们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救国救民的战斗还在继续！

    听姥爷说，日本鬼子当时确实装备好，训练有素，当然他与那时欧美等国的装备还没法比，但是比起中国来就大大地先进多了，这也是日本帝国主义赖以疯狂侵华的本钱。那时，鬼子开始天天都吃牛肉罐头，身上一色黄毛呢子军衣，穿鹿皮鞋，装备正规，像德军一样讲究军容。姥爷有一次坐火车，对面就坐着一个日本人的军官，一看就是个受过非常严格教育训练的模样，军容严整，高级黄呢子军装干净整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姥爷在日本鬼子来的时候，已有十六岁，是个有文化的青年，国难当头，像这样的青年是没有几个愿意在亡国奴的阴影下过日子的，姥爷也是如此，但是，因为家里孤儿寡母的缘故，他一直没有离家，在家里照料母亲，艰难度日。在他的晚年，我们这些孩子曾经为他当初怎么没离家参加抗战而有点不太理解他，他也没有说一句话，后来，我明白了，恐怕我的太姥姥还是唯一的原因，因为我姥爷童年丧父，母亲靠给有钱人家洗衣服和当裁缝，拉扯两个孩子长大，母亲待他恩重如山，兵乱年月，怎能离开孤单的母亲？所以母子俩只有相依为命，也许这就是时代岁月的沧桑代价吧！正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天津带给人民的亡国奴日子，才使我姥爷的思想逐渐明朗，渐渐走向进步，后来偷偷看起了革命进步书籍，接近了中国共产党，最终成为党的光荣一员，日后为建立新中国出了力。一个人的思想转变脱离不开时代社会的演变，是抗日战争这个时代，让姥爷这个青年人成熟了起来，成长了起来。

    抗战已经过去将近66个年头了，但在历史长河中，66年，弹指一挥间，但愿我们这些后世的子孙们都去认真严肃地学习重温这段历史，从中汲取教训，为建设中华，自强不息。

    201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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