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阿玛尼去世：“女性需要一种享有尊严的着装方式”

源济

乔治·阿玛尼去世：“女性需要一种享有尊严的着装方式”

法国奢侈品集团 LVMH评价，乔治·阿玛尼“是战后黄金一代最后一位时装设计师”。哪怕曾多次收到巨头抛来的收购橄榄枝，他始终坚持不动摇，且拒绝上市，哪怕代价是利润缩水。这在当下“起号—变现”一条龙的快节奏商业环境中，依然是难以想象的。

作者 | 晏非

编辑 | Felicia

题图 | Fairchild Archive

“高级时装的黄金年代结束了。”

和朋友的感叹一起传来的，是乔治·阿玛尼（Giorgio Armani）的死讯。

人们理应对他的离去感到震惊，但一切并非无迹可寻。6月，乔治·阿玛尼便因为此前短暂的住院而缺席了米兰时装周的发布会。次月，在他91岁生日的前3天，Armani Privé 2025—2026 秋冬系列在巴黎发布。彼时，他待在米兰的家中。他说：“阿玛尼高级定制线成立20年来，这是我第一次不在巴黎（In twenty years of Armani Privé, this is the first time I haven’t been to Paris）。”

你可能听过阿玛尼，但不一定熟悉他。对意大利来说，他是推动了时尚产业转型的功臣之一；对好莱坞来说，他提供了优雅而低调的穿着范本；对中国乃至亚洲消费者而言，他是将不同文化融合得最不冒犯的聪明人；而在全世界艺术文化领域，他都称得上是一位极具人文关怀的发言人。

Giorgio Armani Privé - 2025 Spring/Summer Fashion Show，是乔治·阿玛尼在自家时装秀上的最后一次亮相。（图/视频截图）

他抓住了意大利制造的黄金时代

提到乔治·阿玛尼，很多人会想到他传奇的青少年时代。他生于二战时期，家道中落，日常是饿肚子，在街上玩炮弹结果把自己的脸炸了。学过医，参过军，最后还是选择投身时装行业。

但我更想说的，是他与时代的相互助力。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中年创业的成功范本：当过百货公司的采购，师从尼诺·切瑞蒂（Nino Cerruti），在Krizia、Loewe、Ungaro和Zegna等品牌上过班，41岁时才在伴侣的支持下创立自己的品牌。

（图/《意大利制造》）

那时是1975年，意大利正处于经济衰退期。从1960年代后期到1980年代后期这段时间，被称为意大利的“铅色年代”，几乎每年都有爆炸、流血事件发生：工人走上街头争取合理薪酬和休息时间，妇女为离婚法案和堕胎法案疾呼。那时候，Parda创始人的孙女Miuccia Prada，还是游行队伍中的年轻女孩。

你可能想问，这和阿玛尼有什么关系？实际上，这两年在女性群体中流行的权力套装（power suit），正是乔治·阿玛尼最令人称道的发明。他用柔软垂顺的面料为男士打造无衬垫西装（the unconstructed blazer），后来更将这一手法融入到女装设计中。

这很难说没有受到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他曾说：“我意识到她们需要一种与男性同等的、能让她们在工作生活中享有尊严的着装方式。（I realized that they needed a way to dress that was equivalent to that of men,something that would give them dignity in their work life.）”此外，那时正值1930年代风格回潮，作为那波潮流的领头人可可·香奈儿，也成了他最喜欢的设计师。

电视剧《意大利制造》借女主之口对乔治·阿玛尼表达了敬意：“您这是在用针线解放我们女性呀。”

与此同时，意大利也在推动国家的产业转型。得益于马歇尔计划，意大利的纺织服装业和手工业开始大规模发展，其中很多工厂聚集在意大利北部——科莫（Como）的丝绸和印染、皮埃蒙特（Piedmont）的毛纺、卡尔皮（Carpi）的针织、布伦塔河（Brenta）沿岸的鞋……作为北部中心城市，离其他欧洲国家城市更近的米兰，自然也成为了意大利时尚资源流向的中心。

在意大利首位成衣时装设计师Walter Albini的带动下，大家都到米兰来办时装秀，以至于意大利服装协会（前身为意大利国家时装永久管理局）也将总部搬到米兰。而乔治·阿玛尼、詹尼·范思哲（Ginanni Versace）、詹弗兰科·费雷（Gianfranco Ferre）、佛朗柯·玛斯其诺（Fraco Moschino）等都是那个时代涌现的。除此之外，还有我们熟悉的、当时更侧重箱包设计的GUCCI、Prada等。

1978年，乔治·阿玛尼与服装企业GFT（Gruppo Finanziario Tessile）签订合约，引入了美国的成衣尺码系统。此时，高级时装开始工业化，阿玛尼得以扩张自己的品牌规模，也间接推动了意大利时尚产业的转型。

1982年，Giorgio Armani登上《时代》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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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界的定心丸

乔治·阿玛尼的另一个标签，是红毯风格的先驱。

1978 年，黛安·基顿 (Diane Keaton)身着阿玛尼服装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这是阿玛尼首次走出意大利时装圈，出现在全球公众视野中。随后，乔治·阿玛尼开始利用电影来让品牌进一步破圈。他为电影《美国舞男》的男主角设计了全套服装，片中有一个画面是，抽屉中装满带有阿玛尼标签的衬衫。

（图/《美国舞男》）

当时的时装界还没有影视植入的概念，这显然是比投放广告更聪明的策略。角色自带的权贵格调，让影视界、商界的顶流向阿玛尼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对于明星们来说，戏服风的造型太过夸张，他们希望穿着低调的时装出席重要场合；更多人则是在阿玛尼身上看到了“不出错”的可能性。

乔治·阿玛尼顺势在比佛利山庄的时尚罗迪欧大道上开店，设立VIP试衣间，阿玛尼的明星粉丝阵营也逐步壮大。1990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更是被媒体称为“阿玛尼颁奖典礼（Armani Awards）”，好莱坞开始流传这样一句穿衣宗旨：“当你不知道穿什么的时候，就穿阿玛尼。”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在《华尔街之狼》中身着阿玛尼西装。

乔治·阿玛尼不是一个天生的管理者。他的伴侣、工作伙伴塞尔吉奥·加莱奥蒂（Sergio Galeotti）因病去世后，他一度想要放弃品牌。好在，他挺过了悲痛，将品牌延续至今。据《福布斯》报道，其资产接近120亿欧元，而乔治·阿玛尼拥有该集团99.9%的股份。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成熟的商业公司中工作，作为一个设计师，他身上并没有所谓的“才子病”。众所周知，时尚界最不缺博眼球的概念打造。和他同时代竞技的纪梵希，以极繁主义著称，而阿玛尼始终坚持自己的简约风格。

但这并不意味着乔治·阿玛尼守旧、不欢迎变化。他非常喜欢开疆扩土，陆续开拓了运动服、休闲装、香水、手表、眼镜、化妆品、家居、珠宝、酒店等赛道。2007年，他还在互联网上直播了品牌的高定春夏时装秀。而在高级时装界，他是第一个这么干的。

对于中国乃至亚洲消费者来说，乔治·阿玛尼也是一位很博好感的欧洲设计师。1980年代，他便已经开始关注东方文化，并借鉴日本电影《影武者》中的盔甲、和服造型，推出秋冬系列时装。值得注意的是，他着重学习的是剪裁和廓形。

Giorgio Armani Fall/Winter 1981。

欧美时装设计师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一味挪用文化元素，如盘扣、旗袍领、交领、刺绣等，但款式依然是贴身显曲线的西式立裁，这很容易导致造型呈现“不伦不类”的感觉，也容易引发原生文化受众的反感。

但阿玛尼的克制，让中国元素在他的设计中融合得恰到好处。如果你了解过现代时装，一定会对2015年阿玛尼春夏高级定制记忆犹新。在透明竹子装置包围的秀场上，阿玛尼呈现的是简约剪裁的套装、适度且有留白的竹子印花、颇有竹叶纹理感的纱裙……哪怕并不是这个风格的受众，也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清新气息。

Armani Privé Couture Spring 2015。

而他所始终抱持的人文关怀，也令许多人念念不忘。当巴西模特Ana Carolina Reston Macan因厌食症而死后，乔治·阿玛尼第一个站出来，禁止BMI（体重指数）低于18的模特走秀。

模特@郝允祥HAO 在社交媒体上发帖回忆，2012年他参加阿玛尼模特面试时，来自全世界的竞争者堵住了整个通道。当时是乔治·阿玛尼亲自面试。模特试装时，尚且可以坐着等待，但他亲自上手，给每个模特调试，从早站到晚。对于一个身家百亿欧元的创始人来说，他大可以在一旁插兜，挥斥方遒。

2012年，乔治·阿玛尼来北京举办时装秀。（图/阿玛尼）

法国奢侈品集团LVMH评价，乔治·阿玛尼“是战后黄金一代最后一位时装设计师（He was the last of the post-war, golden generation of fashion designers who shaped）”。这位意大利时装界的“乔治国王（Re Giorgio）”，这两年终于对媒体表示自己开始考虑退休，并着手物色继承人，避免集团被收购或遭解散。一周前，他提到品牌会逐步移交给男装设计师Leo Dell'Orco、自己的家人（一说是其侄女 Silvana Armani，品牌女装设计师）及整个工作团队。

他曾说，只要健康和精力允许，他就会继续坚持下去（continue as long as my health and energy permit）。哪怕曾多次收到巨头抛来的收购橄榄枝，他始终不动摇，50年来坚持负责监督每个系列的出品，且拒绝上市，哪怕代价是利润缩水。这在当下“起号—变现”一条龙的快节奏商业环境中，依然是难以想象的。

（图/Fairchild Archive）

阿玛尼提供的安心感能一直延续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时装风格。今年3月，他还在时装秀上公开表示“我希望想象新的和谐，因为我相信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I wanted to imagine new harmony because I believe that is what we all need）”，而这被外界视为一位老牌设计师对当下动荡的全球局势所持的态度。

对于后人来说，阿玛尼优雅不过时的风格，以及他对艺术与创造不懈的坚持，或许就是他留给这个时代最宝贵的馈赠。

Giorgio Armani Prive shows glittering black velvet on Paris runway,Mimosa Spencer,July 9,2025

Giorgio Armani strives for harmony in Milan amid global tumult,Scarlett Conlon,Sun 2 Mar 2025 

Giorgio Armani, chi è il braccio destro Leo Dell'Orco,04 set 2025

Giorgio Armani to miss Milan shows for first time after brief stay in hospital,Morwenna Ferrier,Sat 21 Jun 2025

Armani, the $12 billion fortune divided among the heirs. Lvmh's aims and the stock market hypothesis,Carlo Festa,4 September 2025

《意大利：新的议程》，托比亚斯·阿别斯（Toby Abse）

Radical America #07.02: Working class struggles in Italy,VOLUME 7, NUMBER 2 MARCH-APRIL,1973,RADICAL AMERICA

Giorgio Armani invented the Hollywood power player — from ‘American Gigolo’ to ‘Goodfellas’ to the Oscars red carpet，By Michael Kaplan,Megan Palin andElana Fishman,Sep. 4,,2025

‘Italian fashion is torn between nostalgia and progress.’,Jonathan Wingfield

Legendary Italian designer Giorgio Armani dies,Annabel Rackham

How style guru Giorgio Armani revolutionised fashion

Institutions as Intangible Assets in the Evolution of Italian Fashion, 1950–2000 Free,Elisabetta Merlo,Valeria Pinchera

After Armani: what becomes of the fashion empire he built?,Elisa Anzolin,September 5, 2025

'The world has lost a giant': tributes to Giorgio Armani,By Reuters,September 5,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