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
一部名为《玛丽与麦克斯》的定格动画
看哭了全世界无数的成年人,
在中国,超46万人
在豆瓣上给它打出9.0的高分。
创作这部动画的导演亚当·艾略特来自澳洲,
是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得主,
也是全世界唯一两度荣获动画界最高奖项
“安纳西水晶奖”的导演。
时隔15年后,他终于推出了自己的第二部动画长片《蜗牛回忆录》,
迄今为止一共收获了超过70项的大奖及提名。
拥抱自己与他人的缺陷、接纳生命的不完美是亚当·艾略特电影中持续的主题/《玛丽与麦克斯》剧照《蜗牛回忆录》里,自卑孤独的女孩格雷丝与患有阿尔茨海默的古怪老奶奶萍奇成为了最好的好友艾略特创作的黏土角色
全都有着潦草、丑丑的外表,
像被命运的大手摔在了地上。
他探讨的也都是“少儿不宜”的沉重话题:
校园霸凌,欺骗与背叛,
自闭症、阿尔茨海默、图雷特综合症……
导演希望通过自己的电影为这些“疾病”撕掉标签。
而这种“粗拙”的动画风格,
正源于导演本身的生理性震颤——
他从小就无法画出平整的线条。
定格动画是一种极为耗时的动画形式,
所有的角色、道具、场景都要手工制作,
并且需要逐帧拍摄。
为此,艾略特一度要靠领救济金为生,
也曾反复和抑郁症作斗争。
8月,“一条”连线了艾略特,
他今年53岁,有很多出其不意的小幽默,
他收集日常生活里的气味、声音、颜色,奇怪的名字和笑话,
“只有睡觉,才能把我的想象力关掉。”
在AI席卷影视行业的当下,
他仍旧坚守这门“低效又笨拙”的古老艺术,
因为黏土人偶身上留下的指印和小缺陷,
正是机器和算法无法复制的“人的温度”。
封面图为《蜗牛回忆录》的配音演员Sarah Snook
二十年前,当亚当·艾略特用手指一点点捏出《玛丽与麦克斯》中的小女孩玛丽时,他也许没有想到,这个圆鼻子、雀斑脸、额头上有着胎记的黏土小人,将会戳中全世界无数观众的内心。
“我年轻的时候想成为任何人,除了我自己。”电影里的这句台词,也曾经是导演自己真实的心声。
来自澳洲的小女孩玛丽,有一个酗酒的母亲和孤僻的父亲,因为脸上显眼的胎记,在校园里她受尽欺负;居住在纽约的中年男人麦克斯,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只能靠打零工为生,每日宅在小公寓里,孤独地吞下巧克力热狗。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在信件里交换各自的秘密和伤痛,并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麦克斯的原型是导演的笔友,因为社交障碍,他一辈子都在不停地求职、换工作片尾,麦克斯用打字机缓缓敲下:“每个人的生命就像很长的人行道,有些很整洁,还有的像我一样,满是裂缝、香蕉皮和烟头。”
电影里的麦克斯,原型是导演艾略特居住在纽约、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的笔友。“他是个大块头,换过很多很多的工作,求职非常困难。”他们的友谊持续到了“麦克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曾给彼此写信长达28年。
而玛丽,正是艾略特自己。小时候的他,也曾是一个腼腆、孤独的小孩。六岁以前,他生活在澳大利亚人烟稀少的内陆区,广阔荒芜的沙漠,干旱炎热的气候,“荒凉、贫瘠,毫无趣味”。记忆里,童年的世界是土褐色的,这也成了他后来影片的基调。
他的家里只有一台黑白电视,能收到几个台,没有电子游戏,唯一的伙伴是两只鹦鹉。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会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画画。陪伴他的,只有铅笔和纸,纸是妈妈从肉铺里带回来的包肉的纸,彩色铅笔是他圣诞节的礼物。他回忆,“也是那段时间,放飞了我的想象力。”
高中毕业后,艾略特被申请的大学拒之门外。好运气似乎总是不同他站在一边。他只好在墨尔本的周末市集摆摊,卖画和手绘T恤为生,一卖就是五年。
1996年,25岁的他靠“候补名额”意外地踏入了电影学院,进修了一年的动画专业。当他看到黏土做的眼泪从小丑脸颊滑落的一瞬间,他的鼻子一酸:“我的角色活了过来,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在扮演上帝。”
毕业后,艾略特就一头扎进墨尔本东南郊区的一间狭小的破旧仓库里,用黏土捣腾他的动画作品。每年夏天,是他最难熬的日子,仓库里没有空调,40度的热浪从门缝里钻进去,艾略特只好穿着底裤工作,一边还要手忙脚乱地“补救”因高温融化的黏土小人。
但定格动画极漫长的制作周期、难以商业化的特性,一度让他的生活陷入困窘。2004年,获得奥斯卡的前夕,这位32岁的男人正在排队申领政府的救济金,而且这是他第四次申请救济金。
奥斯卡之后,他的人生却没有像爽文里那样“开挂”。他拒绝了一系列来自好莱坞的高薪offer,他笑称自己是个“自大狂”,因为“只愿意拍自己的电影”——工业化大的制作意味着要让渡创作者的个性和话语权。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抛弃自己在澳洲的本土团队,“大家就像家人一样”,工作室里,喝醉了的动画师会在黏土房子旁呼呼大睡。
2004年,导演凭借定格动画短片《裸体哈维闯人生》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
艾略特站在《蜗牛回忆录》的故事板前
他依旧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从业近30年,他只拍摄过两部长片,3部短片和两部20分钟左右的中长短片。新片《蜗牛回忆录》从剧本到上映用了8年时间,剧本就打磨了3年。
他每天清晨5点起床遛狗、吃早餐,7点开始工作,他永远是第一个到达工作室的人。他事无巨细地“插手”每部片子的每个环节:编剧、角色设计、造型、音乐创作、后期制作……《蜗牛回忆录》开拍前,他亲手画了1500个故事板。
他和一支100多人的团队日以继夜地搭建这个故事宇宙:6000多只外貌迥异的小蜗牛,200多个黏土人偶,数千个黏土耳朵、眼球、鼻子和嘴巴,每个黏土小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成员通过各种天马行空的材料,给每一个“小角色”注入爱和生命。
《裸体哈维闯人生》的故事围绕一个图雷特综合症的男人展开而艾略特所有的创作都围绕自己与身边人展开——脑瘫的表弟、患有唇腭裂的同学、阿尔茨海默的奶奶、有囤积癖的父亲。在他的作品里,主角们也许都是“上帝的残次品”,但他们同样值得被理解、被爱,值得拥有人之为人的尊严。
这也许是为什么,当我们在银幕上与这些歪歪扭扭的黏土小人相遇时,每个人都能在其中看到曾经破碎过的自己。就像有网友写下的:“我们终其一生克服自己的障碍,成为一个接纳自己的普通人。”亚当·艾略特的电影是写给普通人的赞歌:我们走进他人的生命,理解他人的遭遇和痛苦,也就是理解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