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川渝地区猪油被认为是烹饪的灵魂伴侣，许多传统菜肴都会使用猪油来增加风味。』
儿时总有一个最诱惑我回家的理由，就是吃爷爷做的猪油炒饭。
都说每个川渝人的童年，都是被猪油统治的！我来自重庆，时间追溯到更早或者我更小的时候，我们会大声介绍自己是来自四川重庆。我的家乡在偏远的小山村，我们那个年代吃肉都不是去街上买的，而是自家将小猪儿养大宰杀后，做成腊肉的方式储存起来的。十来只小猪儿从老母猪肚子里钻出来，自家会养上三四只，其余的都卖钱供家庭开销。
待把小猪儿喂到一年的腊月，小猪儿长成了大肥猪，一头大的有三百来斤，小的也有一百多斤的时候，就要宰杀年猪了。小时候只要觉得要杀年猪了，那就是欢天喜地的大事，杀年猪那几天有吃不完的美味，小孩子仿佛置身于美食的王国里，嘴巴也是最忙碌的，大家嘴里总是“吧唧吧唧”地嚼着，嘴边、袖端、胸前，甚至连鞋子上都油光锃亮。大人们那几天脸上都是笑盈盈地。尤其是我爷爷，他嘴里边叼着烟斗，边嘿嘿地发出笑声忙前忙后。我最喜欢跟着爷爷熬猪油，就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吃到熬完猪油之后的猪油渣，一口下去嘎嘣脆。吃完还要“砸吧砸吧”嘴，觉得意犹未尽。
等熬制好的猪油待冷却之后，但又要在未凝结成块之前，倒进爷爷奶奶早早取来装猪油的坛子里，将猪油储存起来。那坛子是老棕褐色的泡茶坛子，一米多高，十岁左右的我用双臂去抱，双臂也围不完它的一圈。这样一坛猪油和一些特意做成的腊猪油，就是我们全家一年的炒菜油了。
在我们川渝地区猪油被认为是烹饪的灵魂伴侣，许多传统菜肴都会使用猪油来增加风味。当然猪油炒饭就是一绝，小时候嘴巴馋，没有零食，但是只要吃到猪油炒饭，那心里的满足感不亚于一个富翁看到面前金灿灿的黄金的那种喜悦。
因受到爷爷奶奶的疼爱，爷爷奶奶时常会做猪油炒饭给我吃。记得上小学后，我们家离学校比较远，早上起床后来不及做早饭，大多数都是吃猪油炒饭。对于我来说，要是晚上爷爷奶奶来不及做饭，还做猪油炒饭的话，我的脑门都会立得高高的，因为听到“猪油炒饭”四个字就使我精神很多，走路背都立的直直的。
这个饭制作过程极其简单，在柴火架上，架起铁锅。烧得通红的铁锅，一勺猪油下去，乳白色的固体瞬间化开，香气就跟着飘出来了。那香气不是酒但依然让我沉醉。我们家里很多人都会做猪油炒饭，包括那时候十岁左右的我也会做。但是我最喜欢的却是爷爷给我炒的猪油炒饭。我爷爷做这个饭的时候特别有耐心，他会把火烧得大后再少添些柴放成小火，然后一直拿着锅铲在锅里慢腾腾地翻着，翻几十遍也不嫌烦，也不嫌时间长，也不嫌我们等得不耐烦。锅里的大米从坨状散开，又分散成一颗一颗独立的个体，还伴随着“噼噼啪啪”细小的响声，由于在文火的煎润下，锅中大米多余的水分溜走，身体变得更轻、更脆。有些更为活泼的米粒就开始在锅里跳动起来了。
这个时候爷爷就完全不再往柴火架里添柴了，就让剩余的“火石”（柴火未燃尽的炭状，我们家乡话叫火石）烤着锅底。这个阶段锅里的米饭发出了更为浓重的声响，“滋滋滋”“啪啪啪”的声音引诱得我一刻都不敢离开，生怕我一走大家就把饭抢没了。米饭在火石余温的慢煎下，颜色变得更深了，由微黄变成了金黄，那种金黄真的不是添加任何色素而形成的。
那是大自然一环一环传递的杰作。土地滋养了灌木和稻子，灌木燃烧的热度焖熟了大米，猪油和大米牵手合作，在火石的余温下相恋了，它们爱得那么强烈，两者完美结合，孕育出了金黄的结晶。看着那金灿灿，闻着那香喷喷的猪油炒饭。
我的眼神里已经不是期待，是慌、是急，恨不得马上就吃一口。当爷爷的炒饭终于出锅了，奶奶用印了红喜字，镶红边的瓷碗为我盛一碗时。看着面前的炒饭；闻着面前的炒饭。我嘴巴里包着口水，把炒饭放进嘴巴里开始嚼，那一颗颗炒饭真是外脆里糯，嚼在牙齿上滋滋地响，可能是在锅里跳动最欢的那几碗米饭还会粘在牙槽上，吃完后不得不用舌头去顶，余香还会伴着我度过睡前时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我们一般会边吃炒饭边烤着柴火，感觉嘴里、心里以及整个身体里，都是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如果说猪油炒饭是我食物链的顶配，那猪油炒饭配上奶奶腌制的泡萝卜（我们家乡话叫酸萝卜），那就是神仙食物链上的顶配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猪油炒饭，旁边有奶奶早已准备好的酸萝卜，我们家吃酸萝卜一向是豪放派作风，萝卜腌制时放进去的有多大块，拿出来就吃多大块的。那酸萝卜酸爽脆弹，咸淡适中。一口炒饭配上一口酸萝卜，味觉在软糯香甜和酸爽脆弹之间来回穿梭，那种味蕾步入云端的感觉，至今提及我的嘴里都仍然忍不住冒口水。
随着自己慢慢长大，爷爷也在变老，到我上初中后就很少再吃到爷爷做的猪油炒饭了。如今我的爷爷奶奶都早已离我而去，我更是无法吃到记忆中的味道了。但似乎那种记忆又一直存在，它化作了某个原子钻进了我的味蕾中，要不然怎么我一提及，那种味道就又油然而生呢？我也一直在模仿着做爷爷的炒饭，也想多多做给孩子吃，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一比一还原那种感觉了，但儿女们吃得也很欢。后来就想，即便是我不会做，我的亲人们也会做。我想那猪油炒饭的秘密配方不是别的什么，就是爱的传递而已。
猪油炒饭配酸萝卜早已是川渝人家的家常便饭，也是千万条理由中诱惑川渝儿女回家的一条，是舌尖味蕾上的思恋。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11-15 09: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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