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互联网上还有哪些 20 年前的遗迹？

源济

现在的互联网上还有哪些 20 年前的遗迹？

知乎日报 知乎日报 2024年08月29日 08:00

你是否好奇过，20 年前的聊天室、论坛、BBS、站点、镜像、页游、日记、博客等等，现在都怎么样了？今天，就让我们一起跟随答主们，追忆中文互联网「野蛮生长」的时期，探索那些记忆中的互联网足迹和遗址。

现在的互联网上还有哪些 20 年前的遗迹？

| 答主：赵观杉

游戏领域的说下 20 年前的网站论坛吧。

20 年前的 2004 年，GBA 模拟器、烧录卡，PS2 直读的成熟，让单机游戏在游戏禁令下硬是野蛮生长出了全新的高度。游戏论坛和游戏杂志的关系则更多是互相成就——优秀的写手在论坛上展示，而游戏杂志则向他们约稿。其中最负盛名的，是当时 UCG 的特约撰稿人 Darkbaby（徐继刚）在的 Stage 1 论坛。

Stage 1

20 年前维持至今且仍然有一定活跃度的老社区，比较早加入网游版块的主机游戏论坛之一。

比做广场舞的话，大概相当于老小区的广场舞大妈们请来了舞蹈教练，从而吸引来更多人过来。

界面依然是 20 年前的界面风格，但事实上域名早换了，从原来的 stage1st 变成了现在的 saraba1st。据说是规避审查，但也有说法是灌水区（外野）一度太不和谐被多次塞抹布的结果。

论坛表情是非常有特色的麻将脸。

这个论坛最开始是当时发表游戏相关文章的爱好者们成立的太阳黑子工作室的论坛，其中 Darkbaby 在成为特约撰稿人后，这个论坛的很多优秀写手都成为当时热销游戏杂志《游戏机实用技术》（UCG）旗下媒体的主力撰稿人，有的还入职 UCG，并由此跳槽进入大厂。

徐老师作为 30 出头的年轻人，颇有如今新时代运营张口就来的修为，文章中有大量「白色风衣自达」「头顶青天」这些小说式写法。

在以字数计算稿费的传统媒体时代，徐老师不仅把各种无中生有的故事水出很大篇幅，还有各种中小学生作文里常见的用来撑字数的修辞手段。

而一旦被质疑被喷，当时在游戏圈子里已经属老大哥岁数的徐老师，就展现出了老派文人的迂腐倔强，有理有据地跟人刚。

而随着年轻后生们的眼界越来越宽，徐老师这个老大哥也越来越不被放在眼里，逐渐成为大伙口中的谈资。后来据说被夺了权。再后来倔强的徐老师和论坛管理员发起对赌，举行一次投票，看大家是否支持徐老师离开 S1。结果徐老师被大家高票赞同离开，徐老师认赌服输，据说两年内没再登陆 S1。

但据说有人通过登陆时间，发现徐老师并没有离开，只是登陆后不说话，默默视奸着大家的嬉笑怒骂。偶尔受不了了用小号登陆和人阴阳争辩几句或爆粗口，但因为说话风格太有特色，每次都被认出来。

而撰稿人方面徐老师因为某些原因，一段时间转为 UCG 的竞争对手《电子游戏软件》投稿，但稿费低，风格也不搭，沉默了大半年后，又重新出现在了 UCG 旗下的书刊上。

↓ 下边徐老师的网上大作「论坛秘史」，说徐老师灌水糊弄稿费可能有冤枉，但常人与之沟通的确会多少有些不适。

作为 LIKY、GOUKI 的老朋友，我还是挺了解他们的，一个是数码爱好者，一个是阿根廷铁杆球迷，在与他们的沟通中，无论线上线下，都没听他们说过「阁下」「奉劝」这类词。

题外话：S1 也是更早的游戏讨论社区 NewType 的精神延续，NewType 关了后，精华帖都搬运到了 S1。

TGFC

和 Stage 1 差不多时期的论坛，基本上都是主机玩家们在两个论坛之间一起访问。同样类比广场舞的话，TGFC 如今更像是一个老小区里面早晚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此外还有下棋打牌的大爷们。

而在 20 年前，这里要自由热闹得多。在 S1 会看到徐老师和小年轻的斗嘴，这里则经常看到主机粉和黑们互撕互喷，特别热闹。业界综合讨论区也因此被用户起个外号：战区。

大概到 10 年前，这个论坛每周的日本游戏销量榜下，还会看到已经人到中年的老玩家们在下边互喷互黑，非常符合知乎话题「为什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而 TGFC 的灌水区的喷就不局限在游戏上了。这里有相当多的地域歧视贴（大概 10 年前）以及上海本地人对外来人口的歧视鄙夷、对东北、河南乃至整个北方的各种竖靶子攻击。还有的以身为上海人而自豪，有段时间经常会看到「如果上海自己独立成国会有多强大」这样的帖子，后来被一个潜水小透明回怼了一句：把脑袋砍了吧，没有身子拖累，你的脑袋就能飞上天了。

之后这类话题才少。

除此之外就各种吹水划胖（上海话，意思是夸大其词），比如各种年薪百万，上海市中心区大平层，白富美老婆，还在读职校的未成年情人……

总之那段时间，谁再敢说打游戏误人，你就可以把 TGFC 灌水区的各种生活展（chui）示（niu）帖子糊在对方脸上。

直到有一天，一个灌水区的用户发帖声讨另一位——这二人是卖三无山寨壮阳药的，通过 TGFC 的灌水区私信，他们自称卖了几百万，论坛有大几百用户因为便宜在他们那买山寨三无药而且形成了复购，年薪百万上海大平层白富美老婆未成年情人的那些活跃用户基本都在里面。后来分钱没分明白，索性撕到明面上。

这下很多人的吹牛在撕逼中被戳破了，不仅他们沦为大伙的嘲笑对象，TGFC 也多个名字：中老年 ED 论坛。

电玩巴士

亲身戳破国内互联网内容维权神话、旗下实体店直接影响索尼掌机游戏产品计划制定的，在国内国际都有过巨大影响力的论坛。

电玩巴士是早年的著名掌机资源论坛 GBGBA，加上 PSPS2、xboxsky 等一个金主旗下的论坛在 2004 年合并而成。

本来是众多走资源下载和讨论的国内游戏论坛之一，几年后电玩巴士突然学会了用爬虫，一下子把国内几乎全部游戏论坛的攻略板块内容整个扒了过来。像盗 CNGBA 的甚至直接不删人家的版主名就放上去。

在以往，出现论坛内容的抄袭，被抄袭一方往往会威胁对方「再不道歉删帖就走法律途径」，一般都挺有效。但电玩巴士扒了一众国内论坛网站的内容后，尽管被很多人咒骂，但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诉讼——也不知道是爱好者们的小社区不足以请动律师，还是电玩巴士先手准备了法务团队。

你们随便骂，能把巴士骂翻车了算巴士输。面子？能换来票子么？

等大家骂累了停下来才发现：游戏圈子的互联网维权原来就是口嗨。最终是电玩巴士用硬夺来的攻略，和他们自身得资源下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而绝大多数图方便的，就都只用 TGBUS 了。

而无论是早年的 GBGBA，还是后来的 TGBUS，首页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如同拉皮条一般去展示重度滤镜的女 COSER 和各种擦边福利姬。

电玩巴士还开线下店，特点是贵。比别的游戏店贵出很多。在索尼的游戏总裁平井一夫来中国时，电玩巴士的店员还热情自豪地现场为平井一夫演示破解 PSP。成为互联网重大笑谈的同时，也促使 PSP-3000 的推出。

一个中国的线上线下综合配体，能对索尼这级别的国际大公司的产品计划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电玩巴士独此一家。

现在电玩巴士的网上论坛和主页都关闭了，线下据说偶尔能看到实体店。网上主要就是一些新媒体平台的账号，在发一些平淡无奇的内容了。

A9VG

主打攻略的论坛，有一批优秀的专攻论坛写作的创作者。

因为论坛的攻略作者有互联网创作者拼时间的劲头，有时会被不怎么追求第一时间、对自身业务也没什么追求的游戏杂志编辑给参考抄袭，一度和游戏杂志闹得非常不快。

但在《掌机王》那边，还是通过高手间的惺惺相惜，而彼此得以打通。掌机王、UCG 的优秀老编辑苍穹就来自于此论坛。

更关键的，是这个论坛也是 20 年前存活至今且适应现代时代的唯一的玩家社区。在各新媒体平台，仍然能看到 A9VG 的账号在全域运营。

A9VG 有个外号：AV9G，不过纯粹是大伙用其名字调换着玩。并没有电玩巴士首页那种一眼拉皮条式的满屏擦边美女图。

火花天龙剑

《火焰之纹章》硬核老玩家们的剧集社区。UCG 老编辑第二代邪魔天使、一代目星夜都来自于此论坛，此外像桂木弥生等撰稿人也都长期混迹于此。

印象里火花当时也是被 TGBUS 盗取内容数据的网站之一，但是这个网站和论坛本来就不怎么火，也就没多大影响。至今还吊着口气，有时会在游戏的汉化名单里出现。

天幻网

20 年前最终幻想粉丝们聚集的一个社区，此外其他 Square Enix 的游戏也都有一席之地。和火花天龙剑一样，处于吊口气的状态。

EGCHINA

被用户直译成「恶搞中国」的游戏社区。对很多 20 年前的游戏玩家来说，关注这个论坛的原因，是其中有一个专门的游戏杂志讨论区。

当时《电子游戏软件》和《游戏机实用技术》斗得正凶，不仅双方铁粉下场撕，还有双方的主力撰稿人，甚至双方编辑用小号下场开撕——不过有的时候也会露馅。

其他论坛尝试复制这个板块，但都没引发这么大的争论热度。

目前该论坛早已关闭，只在贴吧留了个一个后备的 EGCHINA 吧，和墓碑一样立在中文互联网。除了老用户偶尔过来扫扫墓凭吊下青春，再就是发性药广告的了。

因为这个论坛存在的特殊性，所以哪怕没了也提一下，其他的只在百度贴吧留块碑的，就不特别提了。

| 答主：好吃的什锦锅

看到这个问题，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来四个字：天涯社区。

1999 年成立。想当年是真的迷恋它，现如今也是真的怀念它。

怀念天涯，因为它崇尚包容性。

在那里，有趣、生猛、有温度的内容曾经肆意地生长。

在早年，人们会说，「看过了天涯，就算看过了世面」，因为一个天涯，就囊括了互联网时代的四大名著。

它有《红楼梦》里的情感纠葛。前任无数的万达王校长，在天涯里也曾为爱下场，直到看到绿油油的真相，才黯然删帖退场，把自己的婚姻状态改为丧偶；楼主奇拿发布「艳照门」系列照片，直接导致天涯宕机。

它有《三国演义》的中式史诗、历史纪实。在「煮酒论史」的版块里，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席卷全网，甚至可以说开创了历史文学时代。余秋雨先生也亲自下场，撰写历史文化文章《端午节的由来》。

它有《西游记》里的鬼魔精怪，都市怪谈。在这里，天下霸唱的《鬼吹灯》霸唱天下；高铭的「精神病人的世界」后来成为了读者无数的《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蜘蛛的《十宗罪》更是引爆网络。

它也有《水浒传》那样的草莽江湖，有侠味的黑客「菜霸」，既能黑进腾讯公司，也能找出自杀女孩的地址，救人于水火；孔二狗笔下的《东北往事》，记录着黑土地上的二十年风云。

一个天涯，异人横生，气象万千。它厚重、丰满、本土又魔幻。

而在天涯倒闭的时候，一位资深用户说「我没上大学，天涯就是我的大学。」

「在这里能见到太多奇闻异事，学到太多人情冷暖。」

因为天涯不但包容异人，更包容每个普通人。

怀念天涯，因为它崇尚社交感。

在天涯，真诚的反馈就像喝水一样平常，人情味是最不稀缺的东西。

在天涯关停的时侯，有网友分享了自己父亲在天涯的故事。

讲他的笔耕不辍，讲他的知交天涯，讲他为了等一位涯友的回复，直到凌晨 4 点才休息……在最后，他说：

「这一次天涯关停，我最担心的就是我老爸，

这就像是他已经习惯在隧道中穿行，却突然断了他前行的那缕亮光，

退不出来，前进不了，我都能够想象得出他丟魂落魄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想，这就是一个平台上社交最好的样子，

萍水相逢，但又缘分深远。

有普通的医生和护工，在帖子下面的回复里相识，一起分享关于生老病死的琐碎点滴；

有文学爱好者们，在彼此独特的文字下互相唱和，完成一次次「赛博神交」；

也有大学教授，和工人或者货车司机成为挚友，无话不谈；

甚至会有像熊顿这样的绘本作家，用《滚蛋吧！肿瘤君》这样的作品，让陌生人细微的关心汇聚成奔腾的江河。

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天涯和现今大多数平台的气质都不一样，因为天涯其实不算一个熟人社区。

但恰好是这样，社交才能水到渠成。

今天，每个社交 APP 都在强调「社交感」，但我始终觉得，只有天涯的社交感最好。

因为社交感就是，你隔着屏幕，但是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呼吸，思考和情绪。

怀念天涯，因为它崇尚理性的深度。

天涯最早的板块「关天茶舍」，就是对这种特性最好的解注。

在这里，一个 ID 为「舞雩」的工人，为了和人吵架，读完了全本的《通往奴役之路》，后来他开的《女性主义书单》和《制度经济书单》，在其他平台屡受追捧；

而与人辩论时，掏出「头衔」或「帽子」压人，是最受鄙视的行径，造谣或人身攻击更是为人所不齿，大家只追求理性的高下。

即便是在今天，你去搜索「天涯神贴」，依然能看到动辄上百篇的干货分析。

2010 年，用户 kkndme 在天涯上留下了万余字的房地产产业分析，用详实的数据和严谨的逻辑，解读出了政策背后的经济气候。

这些内容很枯燥，很没有爆点，但是动辄上千万的阅读证明了：互联网，原本不是一个只追求浅层刺激的地方。

天涯证明了，不论出身，不论贫富，不论经历，人最核心的价值，就是理性。

总会有人问，为什么在没有经济回报的情况下，天涯还是能吸引人写出动辄百万字的神作。

因为深度内容，本身就保证了创作者的价值感。

成千上万的用户们，聚集在这些文字下，

为逻辑喝彩，为文笔惊呼，为干货狂热，为才华高潮。

它用干到极致的内容，告诉整个互联网：

什么人设、标签都是虚的，

只有真实的才华、知识和见识，才能在世间留下永恒的印记。

但天涯死了！

其实从商业角度来考虑，天涯死的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它不值钱。

既没有充足的现金流，也没有带货能力，在注意力通货膨胀的年代里，它几乎错过了每一个风口。

所以在嘈杂、热闹又乐观的时代，我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只是偶尔会想起有那么一个地方，多样性很重要，交流很重要，思考很重要。

我们真正怀念的，其实是那个有趣、生猛、有价值的互联网，怀念那个本应充满了人味和人情的地方。

只不过，随着天涯时代的落幕，我们的怀念，正逐渐变为一种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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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源：《穿越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