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处暑,即为“出暑”,此时,不仅有徐徐秋风绘就的如画风景,也有忙碌秋收带来的稻谷飘香。最好吃的秋天,就藏在这座中国最强地级市里!
“三万六千容易过,人生只合住苏州”。苏州,自古便是灵秀宝地,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文人雅士都争相来此旅居,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曾这样感慨:“世间乐土是吴中”。
时至今日,灵韵无双的古典园林,小桥流水的生活风貌,依然令无数人心驰神往。
但若谈到吃,第一个映入今人脑海中大多只会是一个字——甜。
的确,松鼠鳜鱼、响油鳝糊、酱方肉,这些几乎人人都能叫上名的苏帮菜,都带着甜口。它们或是烹饪技法繁复,或是口感味型鲜明 ,虽算不上难得⼀⻅的珍馐,仍是苏州饮食的一张名片。
但如果只把甜当作苏州菜的全部,却未免过于简单了。说来奇怪,如果在秋⽇来苏州,照当地的饮⻝传统点上⼀桌⼦菜,却几乎找不到几样甜⼝的⻝物。
不难推想,由于物流运输、现代养殖技术与食品工业的发展,味型张扬,又太不受客观条件限制的苏帮菜,早已变成了餐馆里一年四季皆能用来待客的招牌。事实上,这和苏州饮⻝的传统背道⽽驰,遵循⾃然变化、反映⻛⼟时节的⻝物,这一承袭自淮扬菜的理念,才是苏州饮食之精髓。
人人都道江南春好,杏花春雨,草长莺飞,但秋天或许才是品味苏州的最佳时节。这一次,从秋季吃食开始,一窥这座历经千年风雨依然绝世独立的城市,到底还有多少独一无二。
不时,不食
在苏州,吃出一个完整的秋天
⼦⽈:“不时,不⻝”,如今,时令风物的美好早已深入人心,但第⼀次于节⽓流转中完整践⾏这⼀理念的,正是苏州的⽔⼋仙。
⽴秋品茭⽩之脆甜,秋分尝莲藕之⾹糯,霜降品茨菰之⾼格,⾄于鸡头⽶和莼菜,那是拿珍珠和⼈参来都不会换的鲜美。千年前的苏州⼈⽤⾃⼰的慧眼,在江南水系中发现了这些⻛⼟造物,仅⽤⼀个秋季便呈现了时与⻝的美妙关联。从此,拌茭⽩、慈姑饼、莼菜羹、鸡头⽶炒莲藕……留存在了每⼀代苏州⼈的⽣命中,⼀如那条流淌了两千余年的护城河。
谈及⻝物与时节,⽔产⾃是不能忽略。最有名的苏州⽔产,当属阳澄湖⼤闸蟹。不知何时,中秋吃阳澄湖⼤闸蟹成为⼀种⻛尚,但中秋,其实远未到吃蟹的最好时节,阳澄湖核⼼产区的蟹更是可遇⽽不可求。本地⽼饕们不会在中秋吃蟹,更不会执着于阳澄湖⼤闸蟹,⼗⽉中旬后的太湖蟹才是他们的⾸选。
除开大闸蟹,苏州还有许多值得一尝的水产,比如产自苏州“母亲湖”太湖的鲃⻥和湖鳗 ,秋日正当时。如今,太湖作为长江流域重点水域,2020年开始施行重点水域禁捕及“退捕”政策,水产养殖及捕捞逐渐规范化、区域化,在美味与生态保护之间渐渐摸索出平衡点。除了太湖,像苏州周围的阳澄湖等水系,也都实现可持续的水产养殖,原本依托于太湖的湖鲜,逐渐演变为一道道佳肴。
譬如,太湖鳗素有“太湖⼈参”的美誉,⾁质细腻,软糯肥美,蒸、炖、煎、炸均能制成美味。但最体现苏州⻛味的做法当属⻩焖鳗,此做法以⼤锅加料焖制⼊味,待上菜时加⼊辅料以⼩锅复烧,要求鳗⻥⾁质软糯粉嫩,同时外⽪完好⽆损。初⼊⼝鳗⾹四溢,咬开后咸鲜中略带回甜,既体现苏州菜浓油⾚酱的⼀⾯,⼜保留⻝材⾃身的⾹⽓。
鲃⻥,也称“斑⻥”,它身上布满斑点,但与南方地区常食用的石斑等不同,鲃⻥在分类学上更接近于河豚,同样的,鲜美也与河豚近似。清代时苏州地区便已十分流⾏食用,袁枚所著的《随园⻝单》中记载了当时的做法:“斑⻥最嫩。剥⽪去秽,分肝⾁⼆种,以鸡汤煨之,下酒三份、⽔二份、秋油⼀份。起锅时加姜汁⼀⼤碗、葱数茎以去腥⽓。”
后⼈沿⽤了这种烹调思路,并加入了更多适合⼊汤的辅料,如⽕腿、笋⽚等,⺠间习惯将⻥肝称为肺,故得名斑肺汤。⺠国时期,于右任先⽣⾄太湖游玩,品尝斑⻥汤后,赋诗⼀⾸,误将斑肺写作鲃肺,却意外令其声名远播天下,后⼈便也将错就错了。
寒露时节的鲃⻥与湖鳗最是肥美,在寒意初⾄的秋⽇品尝⼀碗温润的鲃肺汤和⼀锅鲜美细腻的⻩焖鳗,是幸福的,总能令人回忆起母亲的温暖与柔软,让人感动。
最极致的风物,最灿烂的秋景
苏州都有!
苏州的秋天,永远都少不了桂花。⾹⽓沁⼈⼼,⼊⼝了⽆痕,可谓是秋⽇的灵魂辅料。⼤⼤⼩⼩的点⼼,总要加些桂花才美,有时蟹粉⾖腐、酱汁⾁、炒⼭药这样的“正菜”⾥也可以依据时节放些。总之,有了桂花,⼀切菜品都变成了秋⽇限定。⽽桂花鸡头⽶更是苏州⼈的秋⽇最爱,不仅兼有鸡头⽶独特的⼝感与桂花的清⾹,更完美符合中国⼈对甜品的最⾼赞赏——“不太甜”,可谓中式甜品的巅峰之作。
苏州不仅是食桂的好地方,亦有不少赏桂的圣地。都说“天下罗汉两堂半,苏州独拥⼀堂半”,宋代前的寺院罗汉造像,全国现存仅三处,其中两处均在苏州,其中“半堂”位于甪直保圣寺,另⼀堂则在东⼭紫⾦庵(当然,保圣寺与紫⾦庵早早就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秋⽇⾥,除了珍贵无比的罗汉造像,紫⾦庵内还有另⼀处胜景——罗汉堂外的两颗⾦桂,树龄均已超过600岁,却丝毫看不出⽼迈之态。坐在树下,抬头便可看到灿若繁星的桂花,似佛光普照,若是饮上两杯,桂花飘落杯中,酒⾹茶⾹中夹杂着桂花⾹,怕是要醉倒在这千年古刹中了。
待树上的桂花开始大量落地,给苏城大地铺着地毯时,大闸蟹的⺟蟹便也来到了它的巅峰状态,蟹⻩含量达到顶峰,并逐渐凝结成块,初⼊⼝感觉紧实,咬开后却⼜满口松软、唇⻮留⾹。⽽众多吃蟹⽅式⾥最为奢侈的,当属秃⻩油,秃⻩油是吴语⽅⾔,意为只有蟹⻩或蟹膏,与⽶饭和⾯⻝是绝配。
桂花收尾的时节,⼀定要去光福古镇看⼀看,那⾥有苏州最⼤的桂花林,苏州量产的⻝⽤桂花⼤多产⾃那⾥。如果说紫⾦庵的桂花是绝世独⽴的,那么光福的桂花则是满⼭遍野的,遇上⻛起时,散落在地⾯的桂花漫天⻜舞,⾹飘百⾥。
桂花落、秋⻛起、湖鸭肥,寒意渐浓的深秋正是吃苏式酱鸭与⺟油船鸭的好时节。苏式酱鸭⾊泽似琥珀,甜咸相济,⾁质软烂,⼜因太湖的湖鸭⻝⽔产⻓⼤,带着⼀股鲜⾹。酱鸭有冷热两种吃法,这道菜历史悠久,在700多年前就有记载,后⼊选满汉全席,⻛头⼀时⽆两。
⾄于后⼀道⺟油船鸭,则是太湖船菜的代表菜品,在烹调上仅⽤苏州地区独有的酱油——⺟油为调料,把鸭肉浸在不加一滴水的一整锅母油里,经过⻓时间的煮制,不仅鸭⾁鲜⾹软烂,以酱油为主的鸭汤亦退了咸味只留下鲜甜,原本看似黑暗料理的“酱油汤”甚至可作为汤品直接饮⽤。可惜随着湖上船宴这种形式的消失,今⽇能做好这道菜的饭店已寥寥⽆⼏,若是有幸遇到,千万不要错过。
因而,苏州的风物,从来不只局限在吃食本身,品尝美味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在品味苏城这一方水土以及厚重的文化气韵——口舌品尝美食,身心亦在体味苏城秋天,舌口鼻眼耳,甚至需得调动全身的感官,这一切总和,才算得品味了苏州秋季的全部。
深秋,是江南⾊彩最丰富的时节,上⽅⼭,⻄园寺的银杏都变了⻩叶,和常绿植物交相掩映,晴朗天⽓⾥,⼀束阳光照下,⾊块状的颜⾊瞬间跳动起来,没有⼀⽚叶⼦的光泽是相同的,即使是雷诺阿这样的巨匠,也⽆法完全捕捉其间的微妙变化,⻄园寺中不时走过的猫猫们,更为这江南的画卷平添⼀份⽣动。
苏轼曾⾔:“到苏州,不游⻁丘乃憾事”,深秋到苏州,不游⻁丘,更乃憾事。过⼆⼭⻔后,从左侧的拥翠⼭庄向上,枫叶、银杏、绿植在⾼低错落的不同平⾯间共同⼊画,在这⾃然造化间,千年古刹云岩寺塔,以及刻有王羲之、颜真卿等真迹墨宝的⻁丘剑池,不过只是点缀。
流连于美景之中,不要忘了去买点冬至前供应冬酿酒,错过了⼜要念叨⼀年。当然也要记得,东⼭和⻄⼭作为苏州的“花果⼭”,这⾥可不只有声名远播的⽩⽟枇杷,除了上⽂提到的⽯榴,深秋时节的柑橘同样是⼀绝,果甜汁⾜⾃是不必说,橘味浓郁才是它最⼤的优点。⽽且,它们还没有太多受到外地⼈⻘睐,因此价格也是极为亲民的。
待到深秋,买完冬酿酒和橘⼦,就去拙政园吧,从天泉亭经秫⾹馆,直奔待霜亭,饮⼀⼝冬酿酒,剥⼀个橘⼦,慢慢欣赏造园⼈如何通过巧妙的秋季植被排布,让这⽅⼨之地,尽显苏城深秋之精华。
这个时节,适合买上⼏只公蟹。此时大闸蟹的公蟹已然达到满膏状态,⼝感如凝脂⼀般细腻,只需⾆头⼀抿,便在嘴中铺开,油脂四溢,⾹⽓直通⿐腔。在苦寒的深秋有如此美景珍馐相伴,实是⼀件令⼈振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