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今天的历史教科书上都说是陈胜吴广起义，其实在上世纪还有一种更广泛的说法，那就是战国末期楚国的庄蹻起义。对这次起义，史学界曾定性为农民起义，以1975年马曜先生的《庄蹻起义和开滇的历史功绩》为代表，他们认为庄硚是穿草鞋的农民义军领袖，他打击了腐朽的楚国奴隶主统治，促进了楚国的灭亡。但2019年云南大学的一篇历史学博士论文详细研究了庄蹻进入云南的事迹，认为庄蹻其实是楚国贵族，他落户滇地和秦国断绝楚军退路密切相关。
按照《华阳国志》记载，公元前316年，秦惠王遣张仪、司马错自石牛道伐蜀，蜀王战败，死于武阳，蜀国太子死于白鹿山，蜀国社稷就此灭亡。同年冬十月，司马错顺道将巴国也灭了，设置了巴郡，但当时的巴郡只占据巴西地区，巴东还有巴国残存势力，沦为秦国附庸。
不论是看《大秦帝国·纵横》还是看通史教材，楚怀王身上的标签就是昏聩无能，被张仪耍得团团转。公元前313年，楚怀王被张仪许诺的600里商於土地说动，于是断绝了和齐国的盟友关系。但实际上秦国只给楚国6里地。楚怀王大怒，在公元前312年倾全国之兵攻秦，结果大败，楚国的汉中也被秦国占据。公元前301年，秦齐韩卫联合攻楚，楚军再败，宛城、叶城以北的土地全部丢失。公元前300年，秦国又攻占楚国襄城。公元前299年，秦国再占据楚国八座城邑。公元前299年，楚怀王入秦，因坚决不割地，遂被秦国扣押，楚人拥立太子熊横为新王，是为楚顷襄王（也称楚襄王）。在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秦国，天下诸侯惊惧，“诸侯由是不直秦”。
公元前281年，楚襄王和齐国、韩国合纵攻秦。由于秦国此刻已经占据楚国的西北，所以这场以楚襄王为纵长的攻秦行动，楚军自西南黔中郡出发，沿乌江进军，攻取位于乌江与长江交汇的巴东枳城（涪陵），再从枳城西出，攻打秦国的巴地、蜀地，进而收复西北的汉中。根据三国时陈寿的《益都耆旧传》所载，“昔楚襄王灭巴子，封庶子于濮江之南，号铜粱候（侯）”，可见楚国这次行动大有收获，楚国灭了依附秦国的巴东，这堪称楚国最后的辉煌。
公元前281年楚伐秦最关键的枳城之战，领兵者是什么人？史料无记载。但却有一个明确记载的典故：“庄蹻暴郢。”此事大致发生在公元前281年。这也是长期以来史学界将庄蹻作农民领袖的证据。
所谓庄蹻暴郢，就是庄蹻霍霍了楚国都城郢城，屠杀楚国贵族，甚至将这些贵族祖先的坟墓掘坟鞭尸。以至于士大夫阶层坚决不能容忍这种恶行，《吕氏春秋》就将庄蹻暴郢和秦屠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长平之战并列。
但随着研究的深入发现，庄蹻暴郢并不是庄蹻作为穿草鞋的农民受不了奴隶主压迫而起义，反而是身为贵族的庄蹻受楚王之命，进行了一次军队肃清计划。秦国有《重刑令》，里面记载，秦军战败，或防守投降，或临阵脱逃，“命曰国贼。身戳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参照贾谊在《新书》中记载楚怀王曾经“掘国人之墓”推测，战国时期各国都有对战败将领的处罚，且处罚措施是类似的。庄蹻暴郢就是庄蹻受楚襄王之命，来追究公元前301年垂沙之战战败责任的。在垂沙之战中，楚军死亡2万，主将唐昧战死，但楚国贵族出身的其他军将还活着。庄蹻率军在郢城抓捕战败者家属，掘坟鞭尸，这种军方行动，地方官府无法制止。
《韩非子》记载，楚王想要伐越国，庄子就劝谏楚王外遭垂沙之败，为兵弱，内有庄蹻暴郢，为乱政，所以必然失败。韩非把垂沙和庄蹻联系在一起。在《荀子·议军篇》中也记载：“楚兵殆于垂沙，唐昧死；庄蹻起，楚分而为三四。”荀子也把垂沙和庄蹻联系在一起。可见二者之间的特殊关系。《商君书》说：“唐蔑（昧）死于垂涉，庄蹢发于内。”荀子说的“庄蹻起”，《商君书》说的“发”，今天研究认为这不是起义的意思，而是离开、出发。杨倞在 《史记索隐》说庄蹻是楚将。因此推测公元前281年的楚伐秦之战，主将是庄蹻。
而这次出征，庄蹻占据巴东各地，彻底灭亡了巴国，但也引来麻烦。《华阳国志》记载，秦占巴蜀，“楚亦乘之，尽取巴东盐泉，包括枳以下沿江各邑。时蜀、汉中、巴西地区无盐，仰给于楚，楚得藉为控制，故秦出大军争夺之”。
楚国占据巴东，直接控制了秦国巴蜀各地的经济命脉，这就引来了秦国的觊觎，所以自公元前280年起，秦国屡屡攻楚。公元前280年，秦国司马错率军自楚国北方进攻，司马错攻楚国西南黔中郡，白起攻楚国邓城（襄樊）。楚国无力阻挡，只能割让上庸及汉水以北的土地给秦国。至此，楚国西北疆域全被秦国占据。公元前279年，秦国再攻楚，占据了楚国的邓城和陪都鄢城。公元前278年，白起攻占楚国都城郢，楚庄王逃亡陈城。由此，楚国失去了江汉平原，龟缩在楚国东部，楚国灭亡已经板上钉钉了。而这离楚国灭巴才过去了三年。所以《史记·苏秦张仪列传》说“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这里的“国”是都城的意思。虽然此后楚庄王在东部收拢十万兵马，守护了陈郢之间的十五个城邑，但也于事无补。
《华阳国志》说，庄蹻算是楚国名将，伐秦灭巴之后，“楚威（庄）王遣将军庄蹻溯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梢牂牁系船，于是且兰既克，夜郎又降，而秦夺楚黔中地，无路得返，遂留王滇池”。
《华阳国志》说明了庄蹻入滇的历史过程。楚国的黔中，疆土在洞庭湖以西，乌江以东，与汉代武陵郡辖区相当。在公元前280年司马错自陇西出兵，先入蜀地，集合10万兵马，自成都步行至盐亭，然后乘大船，沿嘉陵江而下，至涪水，过江州，东打枳城。参考胡三省在《资治通鉴》注释中说“秦兵时因蜀出巴郡枳县，以攻楚之黔中”，所以《华阳国志》说的大概是符合历史史实的。因为秦军突然反击，攻城略地，此后秦楚就在黔中郡沅水继续对峙。而征伐西南的庄蹻军队自此被隔绝在飞地。庄蹻无奈只得继续南下，终于进入云南境内。此刻的云南还处在新石器时代。在云南的楚军，如狼入羊群，称霸云南，并将华夏文化以大水漫灌的形势传播至云南，云南自此也有了华夏认同，成了中华领土。
应该说庄蹻入滇，是受到楚王的全力支持和后勤保障，所以征伐极其顺利。《史记》载“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蹻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击夺 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还，以其众王滇”。因为沦为飞地，庄蹻入滇无法返回，只能在滇地落户，众人推举庄蹻为王，滇地自此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楚人带去了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将华夏文明传播至滇地，云南真正成为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分部。这就是庄蹻入滇的历史功绩。
参考文献
林海涛：《庄蹻入滇与国家统一》，云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9年。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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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30 04: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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