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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乐之声] 专访周雨彤:我的痛苦和挣扎,留给下一部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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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5 03: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专访周雨彤:我的痛苦和挣扎,留给下一部戏吧

 高胜寒 新周刊 2024-05-04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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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周雨彤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人,角色似乎成了她的安全港——在戏里,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当她回归到自己,她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她忽然意识到,“当你把对外索取换成对内,你会觉得享受就好了——享受这个职业是瞬息万变的,享受今天在高处、明天占低位,享受有人爱你、有人离开”。


作者 | 高胜寒
题图 | 由受访者提供



在《春色寄情人》的杀青宴上,周雨彤大哭了一场。


杀青宴在上海的一艘船上举办,对周雨彤而言,这是“吃的体验感很差”的一顿饭。登上船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慌张,因为她知道船在江中行驶一圈后就会靠岸,大家就要散场了。进行到尾声时,制片人提议大家都讲两句,和这部剧做最后的告别。周雨彤刚要开口,就听到船发出了即将靠岸的汽笛声,没忍住一张嘴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舍不得的是泉州,后来我以为我舍不得的是南枰,今天我才知道,我最舍不得的是你们。”


她这一哭,杀青宴变得伤感起来,剧中饰演庄洁(周雨彤饰)母亲的刘琳开始安慰她,“女儿你别哭,我和你说演员的情绪很珍贵,你要用到你以后的戏里再哭。”饰演陈奶奶的方芳听到这话开始反驳,“孩子想哭就让她哭,为什么不能哭?”大家都没走出戏里的身份。那些时刻,周雨彤“真的相信这是我的奶奶,这是我妈,这是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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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刚出道那几年,周雨彤每逢杀青必哭,“那时候还小,会有一场梦做完了的感觉。”后面拍的戏多了,她可以慢慢将自己与角色分割,有很多笑着杀青的经历。但这一次,《春色寄情人》带给她的感受却不太一样——成为有着身体缺陷,但阳光开朗和敏感自卑并存的庄洁后,周雨彤似乎也在南枰这座温暖的小城,找到了最初的自己。


这些年来,周雨彤被贴上过很多标签。早些年她因为穿搭出圈,很多人不解地问:“周雨彤是演员吗?演过什么?我以为是网红博主呢。”后来她拍出了一部部代表作,又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古希腊掌管打工的神”“内娱松弛感代言人”。


对于这一切,周雨彤照单全收,“我不排斥大家对我的任何说法。像之前大家觉得我是穿搭博主,问我排不排斥,我的回答也是不排斥,因为我在那个阶段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大家看到了。人怎么能否定曾经给你带来赞誉的东西呢?如果否定这个,就等于我在否定自己的过去。”


周雨彤不抗拒标签,但也从来没给自己设限。在和她的交流中,我隐约看到了她在标签之下闪烁的光芒,那是一个更有生命力、更细腻、有着温暖理想的演员。


她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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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洁“活”了


庄洁是周雨彤饰演的第一个有身体缺陷的角色,周雨彤总是亲切地称呼她为小庄。最初看到剧本时,周雨彤就被小庄打动了,那是一种演员被角色滋养的感觉。


“她做了截肢手术,但是非常乐观开朗,也不卖惨,每天就是嘻嘻哈哈的状态,给我注入了很多能量。还有南枰这个地方,不管是陈麦冬、奶奶,还是廖涛这一家子,都让我觉得特别有人情味,有烟火气。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个特别能治愈我的故事。”周雨彤说。所以最初因为档期问题可能没有办法参与这部剧时,她产生了很强烈的遗憾感,“但还好缘分就像是一个圆圈,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确定出演后,周雨彤一直琢磨如何才能成为庄洁,她开始改变自己的肢体动作。当时剧组为她安排了两个和庄洁有着类似经历,也需要戴假肢的姑娘,分别和她在一起生活了三四天。她们朝夕相处,一起吃饭、聊天,周雨彤拍戏时她们就在监视器后边,及时给出建议,这给周雨彤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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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她们平时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跑、走上坡路时要怎么使劲、下坡路要怎么走,其实都不太一样。有个姑娘和我说,她们戴着假肢的脚不太喜欢平放在地上,要翘起来一点才会舒服。我刚开始尝试的时候腿一直在抖,控制不了这块肌肉,但后来我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不会再发抖了。我挺开心的,我觉得我克服了自己本身的一些习惯。我还特别兴奋地和那两个姑娘说,我可以控制住了。杀青后有一段时间去演别的戏,我也会不自觉地把脚翘起来。”周雨彤回忆道。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网络上浏览大量相关信息——哪个女孩的假肢会发光很炫酷、不同的截肢长度对下蹲这个动作会产生什么影响,她都记得很清楚。那些时候周雨彤心里想的是,“我想把小庄尽可能真实地呈现出来,不能过分夸张,要找好中间的尺度。”剧集播出后,许多观众感慨,“在知道庄洁截肢后,再去看她细微的动作,才明白周雨彤真是做足了功课。”这些声音,与当初那个在片场内外一直揣摩自己如何能走得更逼真些的背影,形成了一个不算遥远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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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肢体这关过了,周雨彤开始把更多精力放在消化人物内心上。刚开始和戴着假肢的姑娘们聊天时,周雨彤有很多话都不敢提,害怕自己冒犯到她们。但接触下来后,周雨彤发现:“是我把她们看弱了。你想一想,她们经历了这么大的人生变故,跨越了生死这条线,她们的勇敢和豁达我们是不能轻视的。我觉得我们要做的不是同情,过度的同情也是一种冒犯,而是应该为她们带来更便利的生活。”她也会在网上看女孩们分享自己的爱情故事,感受她们在爱情中是否会有不同之处。在她看来,陈麦冬和庄洁,就像是两个有些受伤的小动物走到了一起,他们内心都有安全感的缺失,不太会表达爱。但当站在分岔路口时,他们还是很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就这样,庄洁在周雨彤心中慢慢变得鲜活起来,“我把她分成热和冷两个阶段来看。她的热是对外的,无论是从事销售这个职业也好,还是在家中的长姐身份也好,她一直都像一个小太阳,是一个很温暖的存在。但是她也有自己冷的一面,这主要体现在她的个人空间里,比如当她在亲密关系中遇到一些问题时,我会把冷的这一面单独摘出来,转化为她处理事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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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周雨彤真的相信,在平行世界里,南枰这座被烟火气围绕的小城,庄洁正好好地生活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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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挖掘我身上的另外一种可能


周雨彤没有一套固定的表演模式,有时在片场她剧本不离手,基本能做到一字不落;有时她又能根据现场情况或导演要求随时现挂,根据情景进行大段的即兴表演。她喜欢这种有变化的工作方式,“我觉得这可以挖掘我身上另外一种可能性。”


拍摄《春色寄情人》时,剧组的人达成了一个共识——不要把演员自身的习惯和状态放置在角色前,不要过多地自由发挥或者改词,大家想一起呵护好这个故事文艺浪漫的气息。所以在剧组时,周雨彤一直认真研读剧本。她开玩笑说:“我要确保我的台词每个标点符号都是对的。”有90%的戏,他们都是完全遵循剧本去完成的,几乎达到了一字不差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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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不过也有一些桥段是演员临场发挥的,比如陈麦冬和庄洁在电影院吃爆米花那场戏,导演迟迟没喊卡,他们就一直演了下去。还有让观众直呼甜分超标的“你报警吧”“报警还是抱紧”的对话,也是在那一刻自然流露出的情感。


对于即兴表演这件事,周雨彤一点也不发怵,在拍摄《我在他乡挺好的》(简称《他乡》)时,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我在拍《他乡》的时候,有一种拍纪录片的感觉。这部剧很特殊,更像是一部共创的剧。我们不是全本开的,很多场戏是告诉你一个规定的情境和任务,导演和编剧希望你在这个状态下说你自己想说的话,很像拍纪录片的感觉。那时候演着演着我都有点分不清自己和角色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了。当时素汐姐说就给我们一张沙发,我们几个人坐在那就能开始一场戏。这种创作体验我很少遇见,也从中汲取到了很多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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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我在他乡挺好的》)


周雨彤始终对自己保持着一种审视的目光,“我自己看得很清楚,有的表演我一看就知道那天状态没有打开,能过得去,但不够好。有几场表演我自己看的时候都会觉得,哎呦,这是我演的嘛,那一刻一定是老天爷在赏我饭吃。”


在《春色寄情人》里,周雨彤有两场特别喜欢的戏。一场是陈麦冬第一次给庄洁的假肢穿袜子,“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突然好感动,把自己哽咽住了。我没有流眼泪,就是点到为止,但那种感动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真的是一股暖流充满着我的身体,让我觉得好温暖。”另一场是陈麦冬在给何袅袅讲生死课题,“这场戏我本来应该是一个非常坚强的长姐形象,但在那一瞬间,他给何袅袅说的那些话,我自己听进去了。这两场戏我都没有预设到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感动,完全是生理上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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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我希望能把这些我可以清晰捕捉到的、自己都觉得很珍贵的瞬间,在以后变成一种可以稳定输出的状态。”周雨彤说。


拍摄《春色寄情人》时,周雨彤要在一天内完成三场哭戏。哭到最后一场时,周雨彤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哭出来了。那是一场在火车站人流中崩溃大哭的戏,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拍摄时间,她只能演两次。“我当时觉得我没有情绪了。但321开始后,我坐在那真的哭出来了。然后特别逗,有一个赶车的路人,他没看到摄像机,看见我在那哭,还给我拿了包纸,问我没事吧。人家肯定觉得这个姑娘怎么那么奇怪啊,但真的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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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这一刻,误入的路人像是连接两个时空的开关,他可以证明,庄洁在这一刻真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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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向外索取,
安全感就是个无底洞


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演员?


周雨彤的回答里,没有提到她想拿什么奖,也没有提到她渴望出演什么角色,而是讲述了一段她的故事。


有快两年的时间,她都没有戏拍。没有工作,那就大量刷片。当时她给自己下达了一个任务,每天至少要看三部电影,看不动了就看《老友记》,睡前也一定要看《老友记》,不然就会失眠,“它给我带来了非常多的能量。我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我素未谋面的朋友,一直在鼓励着我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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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老友记》)


周雨彤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制定目标的人,她一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在去年年末,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问题:“演员这个职业,我在追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想到这,她脑中闪现的是自己最迷茫的那段日子一直在看《老友记》的场景。“如果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作品,能给睡不着觉的人内心带来一点温暖和光,我觉得这就是做演员最大的意义。我不知道会照亮谁,也不知道会温暖多少人,但这不重要,有一个是一个。”


或许是受此影响,周雨彤今年特别想尝试拍一部女性喜剧作品,“去年年底我和李漠导演二次合作拍的《180天重启计划》就有一点偏家庭喜剧,体验很好,但我想再演一部偏女性喜剧的作品,比如说公路喜剧片啊,既轻巧有趣,又关注到女性的个人成长。我最早学导演时的张佳蕾老师和我说过,‘不管你将来做演员还是导演,你要感受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有哪些群体想要被看见,你要知道当下的社会大家在关注什么。’这句话我现在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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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由被访者供图)


刚入行那几年,周雨彤没有什么选择剧本的机会,她是那个被选择的人。现在的她,选择剧本的范围变大了,她也希望能尝试自己没见过的风格。“能够和编剧老师、导演学到东西,或者编剧的切入点、对待事物的看法让我觉得新鲜、有趣,开发出我更多面的作品,我都想尝试。”周雨彤说。


在许多人眼中,周雨彤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看起来没有烦恼的人,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很爱哭。“我的开心、治愈、生命力,是我希望大家看到的一面。我记得很多年前我发了一条蛮治愈的微博,然后我无意间看到一条评论,那个人说他今天过得特别不好,但是看见我这条微博,他突然又觉得生活也没那么糟糕了。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作为公众人物的意义。大家过得都挺辛苦,没有人想承担另外一个人的不如意,所以我想尽可能让大家看到我好的一面。至于我的痛苦、我的纠结、我的挣扎,留给下一部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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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色寄情人》)


周雨彤曾经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人,她总想把安全感寄托在事业或者别人身上。这两年她一直在剧组拍戏,从一个角色到另一个角色。在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后,周雨彤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玩什么。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活。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怎么把戏变成了我的全部?我自己去哪了?在剧组的时候我可以哭可以笑,但当我回归到自己之后,我怎么变得空荡荡的?”


她开始反思自己。她突然明白:“如果我把安全感寄托在外力之上,那我的一生都会过得很辛苦,因为这些东西随时都可能会崩塌。就像刚入行的时候你希望有戏拍,有戏拍的时候你希望能有好戏拍,有好戏拍的时候你又会希望能一直有好戏拍,你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对人也是这样,如果向外索取,那么安全感就是个无底洞。当你把对外索取换成对内,你就会觉得享受就好了——享受这个职业是瞬息万变的,享受今天在高处、明天占低位,享受有人爱你、有人离开。这样你的心态就会平和很多,这也是我今年才悟出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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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大宋少年志2》)


于是,她开始琢磨自己,“我是个很慢热的人,有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才会明白原来我这样做会更好,以至于我之前拍戏的时候会留下一些遗憾。现在我觉得当我把人性研究透了再去演戏,一定会更真实。”


周雨彤很难讲自己对当下的状态是否满意,“我是一个比较倔的人,有时候我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但我死性不改。有时候别人和我说前面有一个坑你别跳啊,我就想跳下去试试看,疼了之后我才能知道,原来人摔到坑里是这种感觉。作为演员你总要品尝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滋味吧!你要知道打伞是什么感觉,也要知道淋雨是什么感觉。我们总要去经历。”


就像周雨彤最喜欢的电影《时时刻刻》中的那句话:“This is my life.This is my ch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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