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文物箱件自故宫太和门广场起运。来源/故宫博物院
1933年2月7日清晨，为躲避日寇战火侵袭，故宫博物院第一批南迁文物由午门悄然出发，在故宫护宝人的押送下，隐秘而迅速地开始了南迁的历程。此后二十余年间，先后有五批故宫文物，共计一万三千多箱，辗转数万里迁徙，横跨十余省，创造了人类保护文化遗产的奇迹。正如原文化部副部长、故宫博物院原院长郑欣淼所说：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各国都有让文物避开战火的迁移行为，但是像中国投入这么大、时间这么长、付出这么多的，全世界都没有。”
文物播迁经过线路图。来源/故宫博物院
“故宫文物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体现着文化自信，今天我们挖掘和研究这段历史，是有现实意义的。”在郑欣淼看来，“世界上一些国家的博物馆也收藏了很多重要文物，但是这些文物和本国的历史文化关系不是很大，而中国保护的这些文物是由中华民族创造的，与中国几千年文明一脉相承。”
故宫藏品包罗万象，价值难以估量。抗日战争时期，这些藏品中的一大部分不得已自华北而东南迁移，又辗转于西南诸省。文物迁移路线并不是事先就完整规划好的，而是根据前方战争形势的发展不断变化。故宫护宝人一方面要听从总体指挥，一方面也要审时度势，灵活应变。西迁南路首批遴选出的80箱文物精品，由船载溯江而上，抵达汉口，装车改为陆运，经长沙至桂林，再运至贵州贵阳。西迁中路分两批将9331箱文物以水路运离南京，历时4个多月，共分19批次抵达重庆，之后又运往四川乐山。西迁北路分三批将总计7287箱文物转运陕西，随后因避空袭，决定迁至成都。秦蜀古道自古险峻，故宫南迁文物历尽坎坷，终于迁至500多公里之遥的四川成都。最后，三路文物分别迁定于贵州安顺（1944年底迁巴县）与四川乐山、峨眉等地。1945年日寇投降以后，四川各地存放的故宫南迁文物开始集中运往重庆，这是几路故宫护宝人难得的一次相聚。1946年起，用了半年时间，文物相继回到南京，经清理发现，除了有极少数损失，南迁文物基本上被完整保存下来。全部文物集中到南京半年后，国内局势就发生了巨大变化，国民党开始执行国宝赴台计划，于1948年底和1949年初将2972箱文物分批运往台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剩下的1万多箱文物，在新中国成立后大部分运回北京故宫博物院，少部分尚存南京朝天宫库房。迁台职员在台中糖厂库房前合影。来源/庄尚严家属提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故宫文物南迁这段历史并不为大众熟知。“很多人是改革开放以后才知道台北故宫博物院，也不知道两岸两个博物院的局面是怎么形成的。”郑欣淼认为，“部分南迁文物运台，形成了今天一个故宫，两个博物院的局面，也正由于‘南迁’原因，虽然文物分隔两岸，但同根同源的两个博物院的联系却难以割断。”“文物南迁这段时期对于故宫十分特殊，从1933年开始一直到1949年前，故宫的文物其实大多数一直都在外面。而我们对这段院史的了解往往也是简单的，关于故宫前辈们是如何保护文物的？文物迁移过程中发生过哪些重大事件？我们的了解是不够的。”郑欣淼说，把故宫文物南迁当作一段重要的历史来研究，是从2005年，也就是故宫博物院建院80周年时开始的。2009年，台北故宫博物院举办“雍正——清世宗文物大展”时，曾向故宫博物院借展37件（套）有关文物，两岸故宫博物院首次正式交流合作。2010年是抗战胜利65周年，也是紫禁城建成590周年，这一年，“温故知新：两岸故宫重走文物南迁路”活动顺利举办。郑欣淼回忆，“重走文物南迁路”活动是北京故宫博物院提出来的，获得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响应。台北故宫博物院并为这次活动提出“温故知新”四个字的主题。郑欣淼说：“我们组织了北京故宫博物院16个人，台北故宫博物院10个人，另外还有南京博物院两三个人。故宫文物南迁先到的上海，1936年底，运至南京文物保存库保管，当时名为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不到一年的时间，全面抗战就爆发了，部分文物留在了南京。”这次重走文物南迁路，故宫博物院请到已经从故宫文物保管处退休的梁金生。梁先生1948年在南京出生，当时他的父亲梁匡忠就在南京分院工作，他名字“金生”的含义，就是在金陵出生的意思。梁家几个孩子依次出生在峨眉、乐山、南京、北京，就分别叫峨生、嘉生（乐山古代称嘉州）、金生、京生，可以说都是故宫文物南迁历史的见证者。台北故宫博物院方面也请了一位故宫前辈的后人——庄严先生的儿子庄灵。庄严，又名庄尚严，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1924年参加“清室善后委员会”点查故宫文物的工作，1925年正式入职故宫博物院。庄灵是家里的第四子，1938年出生在故宫文物南迁途中，一路跟随双亲和南迁文物不断播迁长大。在2023年12月“故宫文物南迁纪念展”开幕前夕的座谈会上，梁金生和庄灵分别讲述了自己的南迁记忆，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2010年6月4日至18日，考察团一行先后到了江苏、贵州、陕西、四川、重庆等省市的南京、贵阳、安顺、宝鸡、汉中、成都、乐山等城市，足迹涉及文物南迁路上很多有代表性的地点，为故宫文物南迁历史的研究打下重要基础。郑欣淼回忆：“我们以前都是看前人的回忆录和资料，这次重走实现了系统的实地考察，同时收集到一些档案、文献和口述历史资料。”这次重走基本上把文物迁移的路径走了一遍，同时详细考察了37个文物存放地点。通过重走这一形式，考察团成员“亲身追寻与体味故宫前辈迁运文物的艰难历程，进一步探求与认识这一壮举的价值和意义”。两岸文物一脉相承，理念和精神都与文物南迁相关。“重走活动之后，社会各界普遍关注这件事，对这段院史的研究也逐渐多起来。”郑欣淼认为，活动的另一重要价值是“不再只是故宫人研究故宫，而是与当地的文化人士进行互动，对当地的文化建设和发展也有长远的影响”。1933 年，在宝蕴楼库房打包装箱文物。来源/故宫博物院2017年，故宫文物南迁研究所成立，所长为徐婉玲。2015年10月为纪念故宫建院90周年，故宫人自编自演，取材故宫文物南迁史的话剧《海棠依旧》曾在宝蕴楼前首演。位于紫禁城西南、武英殿以西的宝蕴楼修建于1915年，曾是保存23万件沈阳故宫和承德避暑山庄珍贵文物的重要库房。现在的宝蕴楼作为故宫早期院史陈列的重要场所，存放了故宫文物南迁时期的大量实物资料及照片。2019年12月4日，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发布“2019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立项名单”，以故宫博物院故宫研究院院长郑欣淼为首席专家的“故宫文物南迁史料整理与史迹保护研究”课题成功立项，故宫文物南迁史迹调研和学术研究不断取得进展。“这些年，两岸故宫博物院交换了很多关于文物南迁院史的资料，台北故宫博物院提供了文物迁台的文献资料。”郑欣淼说，通过包括故宫人在内的各界人士不断努力，“故宫文物曾大规模南迁”这段历史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大家都感到这是故宫院史上一个重大事件。“关于故宫文物南迁历史的研究，一方面包含文献资料的整理，另一方面是对文物存放地的保护。”郑欣淼介绍，故宫文物南迁存放地涉及上海、南京、安顺、重庆、峨眉、乐山等地。乐山、峨眉一带是当时暂存文物最多的地方，很多文物存放点是征集当地的祠堂和寺庙等，现在很多已经被拆除，但在南京、重庆等地，文物存放利用的是现代建筑，目前仍有遗存。在重庆，安达生洋行堆栈遗址和川康平民银行仓库遗址是存放故宫南迁文物的重要遗迹。安达生洋行堆栈位于重庆南岸海狮路2号，面临长江，依山而建，共有仓库6栋。当年，迁往重庆的文物在此地租用了4个仓库，共计存放3694箱故宫文物。1939年4月，日军飞机反复轰炸重庆，文物安全难以保证。川康平民商业银行旧址建成于1934年，故宫西迁中路的3830箱文物曾存放于此。以上两处建筑基本保留了原始状态，其中安达生洋行现存仓库8栋，占地10000平方米，仓库面积约2700平方米。2016年11月，故宫博物院提议对安达森洋行的文物南迁存放建筑进行修复，建成故宫博物院（重庆）分院和故宫南迁文物纪念馆。此提议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在各界人士的努力推动下，2021年6月，重庆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正式开馆，成为当年文化和自然遗产日重庆主场城市活动之一。如今，故宫南迁文物纪念馆已经成为一个纪念和缅怀故宫文物南迁和传播故宫文化的网红打卡地。1930年代的国营招商局金利源码头，故宫南迁文物箱件自此处上岸。来源/招商局历史博物馆；高清修复：中国移动咪咕公司很多大名鼎鼎的国宝文物都曾暂存上海，包括散氏盘、嘉量等青铜重器，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宋徽宗《听琴图》等书画名品，以及文渊阁《四库全书》《古今图书集成》等珍贵古籍。此外，古物陈列所5414箱、颐和园640箱又8包8件以及国子监石鼓11箱也曾南迁上海保存。郑欣淼介绍，故宫文物南迁在上海期间，发生的重要事件有两件：一件是对于文物的清理登记，编写了文物清册，当时上海的《申报》还每天连续报道故宫南迁文物的清点过程和诸多细节。另外，包括书画、瓷器、玉器、青铜器等多个类别的故宫南迁文物于1935年底至1936年初，从上海出发到英国伦敦，参加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这场展览不仅是故宫文物第一次出国，更是中国文物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在欧洲亮相。文物出国前，于1935年4月至5月在上海外滩中国银行大楼内举办预展。回国后，又在南京考试院明志楼举办复展。”郑欣淼说，文物出国展览“是全国关注的焦点，文物安全不能有问题，所以在出国前办了预展，回来又办复展，就是要让大家看到，文物全部回来了。”为铭记历史、传承精神，故宫博物院与人民日报《国家人文历史》杂志社2023年12月在上海市历史博物馆举办了“故宫文物南迁纪念展”。“故宫文物南迁是人类为保护文化遗产作出的贡献，凝结了超越器物之上的中华民族文化精神。”郑欣淼表示，此次上海的故宫文物南迁纪念展开展之后，接收到各方的大量积极反馈，很多参观者建议，展览不应该只局限在文献资料，“能不能拿出点文物参展”。上海是故宫文物南迁的首站城市，也是“故宫文物南迁纪念展”的首展举办地，后续还将在其他文物南迁存放城市进行巡展。郑欣淼说，他相信这个展览会不断完善下去：“此后的展览也会加入一些相关文物，展览的形式也将更加多样化。”展览以故宫文物南迁史料及研究成果为主要内容，分为“国之瑰宝 烽烟南渡”“沪上四载 古物重光”“文脉赓续 生生不息”三个单元，其中第三单元为多媒体展区，通过实体模型和数字投影联动交互的形式，生动展现曾经国宝文物及其颠沛流离的“南迁之路”，有着90余载历史的上海市历史博物馆西楼将带给观众“穿越时空”般的体验感，让人们在贴近历史事件的空间氛围中走进那段南迁往事。本次展览由上海市历史博物馆联合主办，故宫文物南迁研究所、中国移动咪咕公司承办，贵州茅台酱香酒公司特别支持，展览将持续至2024年3月29日。*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2-7 06: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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