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曲线,乐队。
我们应该去体验不同的事物,来完成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获得一些感受,这些感受才会让我们体会到自己的存在,才让我们知道如何存在。
大家好,我们是发光曲线乐队,成立于2011年。
「发光曲线」这个名字源自一个电子电气术语——glow curve,很多人会联想到Windows系统的动态屏保,非常绚丽。
它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光线是以直线形向外散发的,只有到了黑洞里才会变成曲线。
我想说的是,事物背后总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引力,它象征着我们的生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着。
刚才我们演的这首歌叫作《迷航》,来自于我们10年前的第一张专辑。这首歌我在不到20岁的时候就写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乐队。直到2010年组建乐队之后,我们才开始编排和录制它。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不能说我完全懂它,我跟你们一样,对它是陌生的。
我相信每一首歌都有它的命运,以及观念、价值、主张。歌词里面写的“航行在黑暗中骄傲的贼”,“黑暗”就是没有方向,没有地图,没有坐标。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处境之中,去寻找和获取一些什么,像个贼一样,茫然而又自以为是。我们乐队几个成员都是初中没有毕业就不念书了,都没有上过大学,基于学历上的平等,我们交流起来没有什么障碍。我们应该是中国学历最低的一支乐队,算是一个“反面教材”。我一直是一个没有什么远大目标的人,我通常不太喜欢设定一个锚点或者目的地,而是在游历的过程中去发现一些我认为对的点,并跟随这种方向感前行。我出生在一个北方的小县城。跟所有的小县城一样,那里最崇高和最普遍的人生目标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然后回去当公务员。在初中之前,我是没有见过吉他的,甚至没有听说过,唯一与我有所关联的乐器是小学发的一支竖笛,好像那个年代所有的小学生都有这么一支竖笛。我们家是杜绝了喝酒跟看电视以外的所有娱乐活动的,所以我对音乐也完全无感。如果非要跟喜欢音乐这件事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每年都会放《西游记》,主题曲一旦响起,我就会为之兴奋,因为孙悟空是那个时候所有男孩的偶像。接着是后来《水浒传》的热播。每当《水浒传》放完之后,就会衔接一个宋江武校的招生广告。那时候我第一次有了梦想,我要学武术。那段时间我爸在我身上施展了不少他的武术。我被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宋江武校(图源网络)
尽管如此,我还是看了不少武打电影,然后成龙替代了孙悟空,成了那个时候所有男孩的偶像。我买的第一盘磁带就是成龙的。
因为我们家是杜绝了喝酒和看电视以外的所有娱乐活动的,所以也没有播放器,那盘磁带我就一直放着,直到初中我才有了一个学习英语用的复读机。但那会儿我已经想听别的了。
初中的时候我已经对美术有一点兴趣了,就在课本上乱涂乱画,写一些自以为是诗歌的句子。我还会假模假样地去逛书店。我们那儿唯一的一家书店是新华书店,有一次我在那儿闲逛的时候,在音像制品的区域发现了一盘封面非常诡异的磁带。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一种绘画形式。当时的所有磁带要么是那种主旋律,要么就是伤情的流行歌曲,没什么人会起个名字叫作「苍蝇」,当时就把我震劈了。我就马上回家拿零用钱去买,生怕被别人抢了。那段时间我开始疯狂听这些音乐,也找到了很多同类的音乐。
当时我有一个好朋友叫梅志勇,他比我高一年级,我们是在学校的军乐队认识的。那时候学校要办运动会,老师让他教我吹号,然而给我发的那个号没有号嘴,所以一直到运动会结束,我那个号也没有吹响。但是我们两个人在此期间谈论了很多摇滚乐,虽然我们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们几乎在认识的第二天就要组乐队了,甚至还分配好了各自的职位。他告诉我说他的邻居有一把电吉他,我们就非常兴奋,连哄带骗地把那个吉他骗了过来。我俩凑了200块钱买了一个小音箱,然后就开始排练了。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我们仍然要排练。他还做了一套用油漆桶改装的架子鼓,他打鼓,我弹吉他,乱吼、乱唱、乱弹——在今天看来那可能是一种前卫的实验音乐。梅志勇确实现在还在做实验音乐,他是中国非常出名的粗噪音演奏者,还举办了上海的“一把噪音”音乐节。但是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馒头机厂的老板,他在北京有很多客户,可能你平常吃的馒头就是由他的机器生产出来的。▲ 梅志勇
就在初中没有念完的时候,梅志勇就辍学去了馒头机工厂打工。我也差不多初中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去了我们那儿一个镇子上的邮电局当临时工,做邮递员,每天骑自行车走20多公里的路,给几十个村子送报纸和信件。当时村子里的大部分青壮年都去大城市打工了,非典来临之后很多人偷偷跑了回来。我父母怕我被传染,耽误我将来当公务员,所以就让我辞职了。我就离开了那个小镇子回到了县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家里面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个文凭,以备将来当公务员,我就通过美术特长考上了一个以杂技为强项的艺术学校,被分配到了音乐班学习古典钢琴。不管怎么样,我第一次离开了我的家乡,换了一种新的生活。到了2004年,我的一个朋友给了我一些打口的CD和磁带,我又进了一些货,成了一名街头兼职小贩,又能听音乐,又能赚一些零花钱。通过贩卖这些CD,我认识了一些听音乐的朋友,也在2005年的时候组了一支乐队。
▲ 外文打口碟(图源网络)
当时我们的技术也非常差,大家在一起就是高兴,像找到了组织一样,但是这种松散的组织就是很容易解散。
在濒临解散的时候,我朋友把我们的小样给了北京一个叫作Nojiji的厂牌,是由麻沸散乐队和四线方格乐队的成员主导的专门出品实验音乐的一个厂牌。可能是因为我们当时录制的小样技术差、录音差,他们误以为我们是一支前卫的实验摇滚乐队。所以我们就收到了来北京演出的邀请。
▲ Nojiji Space
出于某种虚荣心,我们也想来大城市走一走,长长见识。那也是一个冬天,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时候。那场演出只卖了三张票。当时Nojiji的很多成员住在北京东五环到东六环之间的一个村子附近,我趁机考察了那边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成本。那是一个外来打工租客最多的一个村子,每顿饭大概一两块钱就能解决,一两百块就能租一间小破平房。我一算比我老家还便宜,就在2007年特别有信心地来了。我也没有想待那么长久的时间,能遇到我现在乐队的成员,能够做音乐到今天,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说生命有一个真正未知的齿轮,在推动着我们从一个节点到另外一个节点,音乐就是一个引擎。接下来我们演奏第二张专辑的歌,叫《无限引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