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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乐之声] 都忙着吃瓜,谁还记得这个彪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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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2 01: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都忙着吃瓜,谁还记得这个彪悍的女人?

 叉少 往事叉烧 2023-10-31 00:12 

周轶君曾经是全球唯一驻加沙的战地女记者,26岁只身前往加沙,一待就是两年。


她近距离采访过哈马斯创始人和精神领袖亚辛。去之前, 一个女大学生跟她说:“亚辛是巴勒斯坦人反抗以色列侵略的象征,我崇拜他,我愿意为他献身。


周轶君真正见到亚辛,那是一个苍老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四肢瘫痪,脚已经萎缩,藏在白色的袍子下面,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款“有点可笑”的方形大手表。长期的牢狱生活损坏了他的听力和视力,嗓音又尖又细,像刀片划在玻璃上,一米开外就听不清了。


两年见证了无数死亡和暴力,周轶君回到中国,把她的经历记录了下来。


她来说,女性可以关心所有的事儿。关心人性,关心宇宙,关心科技进步,也关心审美。女性主义对我来说不是理论,而是一种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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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小时候周轶君数学经常考砸。她在房间听到一阵推自行车的声音,就知道妈妈回家了,免不了挨一顿揍。严重时,妈妈会把全家人都支出去,门锁上,拿出尺子,叫周轶君趴下来,把尺子打到断。

但周轶君文科好,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都是语文课代表。中学她迷上了葛优的《编辑部的故事》,想长大也做一个编辑。学校有小记者活动,她都踊跃地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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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网络

她爱读王朔,买的王朔小说在班上传阅,都翻烂了才回到自己手上。等到大学报志愿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去北京。

一般上海父母都不希望孩子离开上海,但周轶君的妈妈同意了,父母不在身边的独立生活对孩子才是锻炼。

她高考作文分数特别高,但赶上那年上海自主招生,想把好生源留在本地,清华北大放到第三批录取。这些好学校不乐意,干脆把在上海的招生名额全部撤走了。

周轶君急了,写信到北大招生办,招生办回信,看你成绩不错,但我们今年在上海真的没有名额。就这样,她到北二外学了外语。

志愿里一共有8个语种,法语、德语、日语,她偏偏学了阿拉伯语。“我就做了一个简单的判断,这种语言很罕见,学的人肯定少。学的人少,说不定就有用。”

在大学,周轶君爱上了何勇、张楚。一次他们来隔壁广院搞演出,碰巧周轶君妈妈来北京看她。周轶君不愿错过表演,叫同学去帮忙接妈妈,把妈妈气得够呛。
 
毕业后她凭借小语种专业去了新华社,主动争取去巴勒斯坦加沙常驻。一开始社里拒绝,她给上面写了封信:长期的外派任务,女性的耐力会比男性的爆发力更重要。

一开始妈妈以为中东地区那边有很大的分社,周轶君可以跟同事们一起,后来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常驻加沙。她虽然担心,但还是支持女儿去。

前往机场的路上,耶路撒冷一个大学发生爆炸,妈妈听到了这个新闻,一下子受不了,不知道该不该让女儿出发了。

周轶君到了那边,一周给家里一次电话,如果耶路撒冷出事,她就说她在加沙,如果加沙出事,她就说她在耶路撒冷。但妈妈总是可以从发电的报头,知道女儿真正在哪里。

送走前任记者独自上岗的第一个晚上,附近一家电厂发生机械事故。周轶君误以为是空袭降临,卷缩在原地二十分钟,直到灯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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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斯坦

5岁的阿曼·法利斯,是周轶君在巴勒斯坦加沙看到的第一具尸体。

“把裹尸布解开些!”她身旁法新社的摄影记者大喊。

医生掀开了白色裹尸布,露出孩子血迹斑斑的上半身。身子瘦小,显得放尸体的冰柜太大。孩子的眼睛没有完全闭合,剩下两个灰白色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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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中东死生门》

从太平间出来,周轶君听到一个记者抱怨:“没什么新东西。

法利斯是在家门口中弹的。巴勒斯坦官员说,以色列无故开火。以色列官员说,有人向以色列坦克开枪,以色列还击,不知打中了小孩。

周轶君跟随着游行葬礼的队伍,人群包围着担架上的法利斯,高喊“真主伟大”“血债血偿”。她挤在中间,被大喇叭震得五脏六腑快裂开,直想哭。

路过法利斯家门口时,游行的队伍慢下来,将尸体抬入屋内。周轶君看到母亲流着泪吻别儿子,再抬眼,这间十平米、几乎没有任何装修的房子,显得格外沉寂。

邻居挤到门前,争相和记者们描述法利斯被杀害的过程。几分钟后,尸体被抬出屋子,继续游行,仿佛他不属于这个家,而是一个公共财产。

五六杆枪同时冲破天穹,周轶君脑袋一缩,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听过枪声。

“中国女人害怕了!”边上的小孩子嘲笑她,做了个鬼脸,蹲马步,模仿开枪的姿势。周轶君想,“同伴的葬礼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场赶集。”

另一个小孩一手扛着枪,一手抱着一枚铁皮做的导弹模型,大步流星,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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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中东死生门》

周轶君从加沙到以色列,中间要经过一个埃雷兹检查站。
 
加沙失业率高达75%。很多巴勒斯坦人会通过检查站到附近的以色列工业园打工,做塑料制品加工,或者钢铁。
 
时薪5谢克尔,每天可以赚50谢克尔。如果能干满一整个月,会有1500谢克尔,但一周里有三四天会因为“安全原因”停工。
 
为了养活孩子,巴勒斯坦工人2点就要起床,陆陆续续赶去检查站。他们通常在加沙花1谢克尔买份三明治早餐,因为到了工业园价格就会涨5倍。
 
到了检查站,他们要经过一道道严格的安检程序,上衣撩到胸部,裤子脱到膝盖,只能穿露脚趾的凉鞋,冬天外套也不能穿,因为以色列人担心他们在身上藏炸弹。
 
检查站的通道两侧没有光,工人们像牲口一样拥挤着,有时会因为拥堵而窒息。
 
天黑了他们要回到巴勒斯坦这边。但为了多赚钱,他们能多干一小时就多干一小时,然后踩着时间点奔跑着回来。
 
回来这头,哈马斯称:“给以色列人打工就是背叛巴勒斯坦。”哈马斯曾经向工业园发射火箭,不止一次落在工人队伍里。
 
有一个工人对周轶君说,他不在乎什么别的,他只想养活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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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绿洲
 
周轶君通过检查站,抵达“和平绿洲”。

它坐落在以色列一号公路旁。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在这里和平共处,有几十户人家。这间小学有200多名学生,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各一半。

周轶君在走廊上看画片,一侧墙上是隔离墙和铁丝网背后哭泣的巴勒斯坦妇女,另一侧墙上是以色列国徽。

校长给她介绍,学校分班教宗教课,阿犹节日都放假,会组织大家聚餐、玩乐,拉近彼此的距离。

周轶君问:“你们怎么给孩子讲中东战争?”

“我们毫不避讳地谈论战争,但更向学生们强调人们为战争付出的代价。”校长说。

“我注意到村里只有小学,孩子们要到其他地方接受中学和大学教育,犹太学生将来还要参军,您认为社会最终会改变他们阿犹共处的理念吗?”

“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相信童年时接受的教育会对一个人产生重大影响。对于这里的犹太学生来说,无论将来如何,他已经对阿拉伯人有所了解。”

这里的阿拉伯女孩,不像周轶君之间在加沙看到的那样丝巾包头,在一件长裤外面罩着一条裙子,而是穿着合身的T恤、牛仔裤,甚至还烫了头发。

课间休息时,周轶君看到一个红色笔袋上用黑色笔画了三颗“大卫星”,她问笔袋的主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恨犹太人。”女孩解释说。

“你们都恨犹太人吗?”

“我妈妈是犹太人,我爸爸是阿拉伯人。我不恨犹太人,她们恨!”另一个女孩说。

“这个班有犹太人吗?”

“有,这个,这个,还要那个......都是犹太人。”笔袋的主人说。

“你恨他们吗?”

“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除他们以外的犹太人,我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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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中东死生门》

第二天,周轶君到以色列圣经博物馆,参加“亚伯拉罕和伊伯拉罕”活动。

在《圣经旧约》和《古兰经》中,亚伯拉罕是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共同的祖先。亚伯拉罕和发妻生了小儿子,是犹太人。和婢女生的大儿子,是阿拉伯人。

有个活动已经举办了6年。学生参加填字游戏,需要阿拉伯语和希伯来语组词,异族孩子搭档才能完成挑战。

一个家长曾经在“和平绿洲”工作了2年,周轶君问她为何辞职。

“和那些阿拉伯同事相处越久,我就越相信我们无法共处。”

“可你没有放弃,你继续参加这样的活动......”

“是的,我认为短期、低层面上的接触应该维持,但最好不要交往太深,否则容易失望......我们并不幼稚,我们知道这种接触对中东和平进程起不到任何作用,真的,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之间的个人关系根本无法改变现状,只有政治解决才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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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马斯

周轶君的旅程从民间来到官方,在采访亚辛之前,周轶君对哈马斯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哈马斯与以色列的关系并不简单,它在成立之初,曾被以色列暗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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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中东死生门》

周轶君的头巾戴得不正规,一截头发露在外面,但亚辛什么也没说。

周轶君向亚辛提出疑问,为什么要自杀袭击,那会招来以色列更凶猛的军事反击。

“我们巴勒斯坦人没有F-16战斗机,没有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只能用有限的、简单的手段自卫......不应该要求我们停止自卫,而是要求以色列停止侵略。”

她追问:“炸死几百个以色列人并没有毁灭以色列,还是有人乘坐公交车,去餐厅,但越来越多巴勒斯坦人死于军事报复行动。”
 
“杀死多少个以色列人不是关键,关键是在以色列人中间制造同等的恐怖。”
 
“袭击以色列平民是解脱巴勒斯坦人苦难唯一的途径吗?”
 
“如果全世界帮助巴勒斯坦人恢复自己应有的权利,我们可以停止一切自杀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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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网络

正如亚辛所说,哈马斯没有强迫人们做“人弹”,他们是自愿去的。

有一个叫作哈娜迪的巴勒斯坦女孩,弟弟和未婚夫都死于以色列军人的手下。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几个亲人坐在门口喝茶,几个以色列枪手突然出现,扫射平民,并把她弟弟和未婚夫的尸体拖走,在眉心、喉咙和心脏各开了一枪,确保他们真正死去。

愤怒的哈娜迪决定做一个“人肉炸弹”。在巴勒斯坦,做人弹的大多是男人。女人弹能更容易穿越检查站。

爆炸成功后,家人在电视上看到,流下了眼泪。他们震惊之余感到高兴,母亲说:“感谢真主!”父亲说:“感谢真主让她成功!”

她的尸体还在以色列那边。家人们觉得以色列会故意在几年后才交还尸体,让他们的悲伤再来一次。如果其他三个女儿也要做人弹,他们也支持,因为“烈士不会死,只会进天堂”。

周轶君从家人那边了解到,哈娜迪很爱美,总是买市面上最新款式的衣服,给家里买漂亮的绣花靠枕,她很有学识,个性刚强,喜欢辩论,“男人们都辩不过她。”

这时的周轶君28岁,和哈娜迪的年龄一样。她接过哈娜迪母亲递过来的糖,“这是烈士的糖,一定要吃。” 

回国之后,周轶君结婚,也做了母亲,她说,比起拉不拉得好琴,更重要的是孩子知道,这件事情是他们选的,由他们决定走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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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2023年,巴以冲突再次爆发。一个加沙医院遭袭20小时,几百人死去,孩子们却还在医院做游戏。

周轶君说:“这所医院我进去过好多次,看见过孩子们的离去,大人们的葬礼。

有人说,一个名记者比十万精兵都厉害。

周轶君当学生时,看过很多越战报道,那些图片和文字改变了战争的进程。

“记者不断从前方发回来报道,看到美国兵伤亡惨重的事实,才使得在美国本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上街头去抗议,去进行反战的活动,才使这场战争提前结束了。”

但是,她从中东回来却空前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很弱。

自己重新穿上了裙子,但世界的另一端,依然充满了爆炸的轰鸣、绝望的呼喊。那个穿着黑衣黑裤,带着黑包黑相机的自己,似乎恍如隔世。

她想,即使像她这样的人,也会因为见惯而无泪可流。贫穷、绝望和持续战乱中,生活不再受到尊重,麻木是暴力循环的开始。

所以,不能停止呼喊。

“我们几乎不能改变战争的进程,只能更多的唤起别人的良知,希望能给别人提一个醒,人在战争中会变成麻木的,他会做出很多我们不能理解、无理智的事。希望大家能够知道,人是很容易变麻木的。”

在中东期间,有一件事让周轶君感到很高兴。

有一天外出采访,她把停车在马路边上。一个男孩向她兜售糖果。周轶君忙着打电话,没有搭理他。

挂了电话,周轶君听到男孩在哭,寻声找他,看他蹲在马路牙子上。原来,男孩一天一笔生意也没有做成。

再问,男孩告诉她,父亲失业了,母亲常年生病。家里比较穷,虽然有义务教育,但要收书本费。兄弟六个人都在加沙不同的角落在卖糖、卖报纸。

周轶君一口气把糖全部买下。警卫笑她傻。

没想到过几天,周轶君在另一条街道上又看见了这个男孩。她想全部买下来,男孩说:“我不是乞丐,你不用这样对我。”

一段时间周轶君没有再看到他,却在街上遇到男孩的同伴。同伴告诉周轶君,说男孩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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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东死生门》,周轶君

[2].《周轶君专访》,浙江在线

[3].《周轶君自述》,童书妈妈三川玲

[4].《上海姑娘周轶君:全球唯一驻加沙女记者》,新民周刊

*图片来源:网络、《中东死生门》

-END-

本文作者 | 傅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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