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大观二年(1108),宋军从岷州进入洮州南境,四月二十三收复洮州,五月初三收复军镇“积石军”,吐蕃王子臧征扑哥率众投降,此后,宋军“师踰青海,至节占城,草头回纥族数万(归命),官其酋豪。通道于阗,底贡宝玉,而地辟青唐之外矣”(王安中《定功继伐碑》)。
钱伯泉先生据此认为,《定功继伐碑》中的“节占城”就是“灼昌城”(约昌城),即今新疆且末县。也就是说,按钱氏的说法,宋朝的西部疆域曾一度远至今新疆且末县,但问题是,这一论证并没有史料依据。虽然对宋军是否抵达过塔里木盆地东南边缘的且末县有疑问,但大宋在灭亡的前夕,的确控制了唃厮啰政权的疆域,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毕竟是在二代三帝的努力下,才让安史之乱后沦陷吐蕃三百多年的河湟谷地,再次回归中原。
青唐政权的董毡在北宋开边熙河而丢失名义上的领土后,一度放弃联宋抗夏,而与西夏结盟抗宋,但迫于经济与武力的双重压力,与宋朝重归于好,并在宋神宗五路伐夏时,亲自率军配合宋军行动。
河湟谷地位置示意图。来源/高德卫星地图
董毡和宋朝的复盟,让西夏接受无能——合着我们家闺女白嫁了?可西夏又拿青唐没办法,为了破坏宋蕃联盟,西夏不惜低三下四向青唐通好,“许割赂斫龙以西地”给青唐,许诺如果和西夏复盟,“官爵恩好一如所欲”;西夏还请契丹遣使青唐为他说和,但都被董毡坚定的拒绝,不但把西夏示好的消息告诉宋廷,还袭击夏军向宋廷报捷。
西夏看说不动董毡,就对宋朝搞离间计,遣人入宋,虚称夏国和董毡相约准备一起入侵宋朝,结果宋朝根本不信,反而把传信人械送给董毡自行处置。离间不成,西夏又试图出兵青唐,但宋神宗直接诏命苗授、李宪备战,并把己方备战的消息通知西夏,梁太后惧而止。
坚决执行联宋抗夏政策的董毡,不过是基于自身政权的利益来考量罢了。因为青唐政权的经济发展太过依赖宋朝,所以,西夏即便是割地求和,也很难打动郎心似铁的董毡。
元丰六年(1083),董毡去世,养子于阗(tián)人阿里骨嗣位。由于阿里骨并非王族,难以服众,只能依靠血腥镇压维持统治,青唐的内部纷争再起。
宋朝不愿青唐发生内乱给西夏制造机会,就告诫阿里骨以仁厚为先,不要滥杀,“当推广恩信,惠养一方”。结果,阿里骨一改董毡亲宋的政策,去和西夏秘密结盟一起侵宋。但随着鬼章被钟谊擒拿,又很快向宋乞降,他的背盟导致青唐和西夏的关系再次降到冰点。
绍圣三年(1096),阿里骨卒,其子瞎征嗣位。阿里骨在位时,青唐的内部矛盾都没有消除,反抗持续不断,能力远逊于其父的瞎征更是无力弹压,但他偏偏还“性嗜杀”,听信有贰心的大酋心牟钦毡的离间,杀害雄勇多智的亲叔父苏南党征,并尽诛其党,唯有一个叫篯(jiǎn)罗结的人逃出去,投奔溪巴温,劝说溪巴温逐瞎征自立,时为元符二年(1099)。
溪巴温不愿意和瞎征撕破脸,篯罗结就哄骗他的长子杓(biāo)拶(zā)来到溪哥城,劝说溪哥城大酋嘉勒摩、巴桑济等奉杓拶为主,瞎征派鬼章之子阿苏讨伐杓拶。当年五月,阿苏通过欺骗嘉勒摩见到杓拶并将其杀害。受骗的嘉勒摩很愤怒,联络廓州蕃部攻打阿苏,丧子的溪巴温也攻打阿苏,溪哥城的人看到佛种溪巴温来,就杀阿苏迎接溪巴温进城。执着于找瞎征复仇的篯罗结,在杓拶被杀后又跑到河州,对知河州王赡说“取青唐之策”,请大宋出兵平青唐之乱。
唃(gū)厮啰政权世系简表。来源/猴格制作
王赡是熙河开边的二代,他的父亲王君万就因为开边立功升职。元符初,王赡因为白草原冒功事件接受转运使张询(章惇妹夫)的审查,为了减轻罪过,王赡建议张询说“青唐人有叛瞎征意,可取也”。张询就让王赡拉络归宋的两个蕃族相约进攻瞎征,然后奏报朝廷批准。朝廷因此引起轩然大波,曾布愤怒的咆哮“今但以王赡一言为信,便约以举兵,殊不可晓。张询何敢尔!”最后张询被罢黜,王赡则被朝廷斥责“狂妄专辄”夺官,但仍领河州。
如今篯罗结跑来游说他取青唐,正合待罪急需翻身的王赡之意,和熙河经略司属官王厚(王韶之子)一起策划谋取青唐。就在这时,西蕃大酋边厮波结兄弟,带着麾下首领也来河州叩门,声称要以讲朱、一公、错凿、当标四城及所管蕃兵六千一百四十八人来降。
边厮波结是鬼章的孙子,结咓龊之子,阿苏的侄子,鬼章曾逐赶过溪巴温,阿里骨还把溪巴温舅舅郎戬家族的领地送给鬼章,失去地盘的郎戬带着全家愤而投宋,他的儿子朗阿克章官至右班殿直。而溪巴温的长子杓拶又被阿苏所杀,如今溪巴温再杀阿苏自立为王,两家可谓血海深仇。
看到溪巴温得势,边厮波结内心不自安,怕溪巴温清算他的家族,因此请求归宋,并主动向宋人透漏青唐的情况,说瞎征已经被心牟钦毡囚禁,青唐陷入混乱,如果现在出兵,青唐是唾手可得。
王赡很振奋,就把具体情况上报朝廷以及熙河兰会路经略司,又遣门客黄亨悄悄把他夺取青唐的方案送给宰相章惇,乞速取青唐,“今时不可失”。章惇也是个很有理想的人,他私下向熙帅孙路询问青唐的情况,同样希冀建功立业的孙路回复说“青唐必可取”,两人一拍即合,私下商量用兵河湟的具体措置。
辽—北宋时期青唐位置示意图。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此时的青唐已经濒临崩溃,心牟钦毡也暗中和溪巴温通使,青唐之主瞎征的倒台是毋庸置疑了,大族豪酋们看势不妙,有拥兵自保的,也有很多像边厮波结一样跑来投宋,来者不绝。
元符二年(1099),王赡接纳边厮波结及其四城。孙路把接受降蕃的情况源源不断送回朝廷,却没有奏报溪巴温的情况,引起曾布的疑心,章惇这才把孙路和他私下商议的谋取青唐计划告知曾布。在章惇和孙路的计划中,是不准备再让唃厮啰子孙继续盘踞河湟了,准备把青唐之地全部变成郡县纳入大宋的版图。曾布认为溪巴温是唃厮啰之后,人情所附,如果把青唐交给他人,恐怕不能稳定局势。朝廷“何必贪荒远之地”,与唃厮啰之族为仇敌呢?
最后闹到哲宗面前,年轻的哲宗一直都以皇父神宗为榜样,决心绍述神宗的业绩,一改元祐年间对西夏的防御退守政策,积极进攻西夏右厢,此时自然偏向章惇的取青唐计划,就命孙路把将来如何对待溪巴温的措置详细闻奏。
这时,王赡请求出兵青唐的奏疏又到了,他慷慨激昂的向哲宗陈情:河湟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只不过是陷没吐蕃时间久了。瞎征是受我大宋封爵的青唐之主,诸酋却擅自逼废,致使青唐国中扰乱,自相残杀,我大宋“义当拯之”。何况青唐北有强邻夏国,西有回鹘吐蕃及西域诸国,如果青唐为他国所并,我大宋的边患就会更大,“取乱侮亡,兼弱攻昧”,现在正是时候。
《万国职方图》(局部“回鹘国“部分)。作者/[北宋]李公麟,来源/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
哲宗很赞同王赡的建议,“善其计”,决定让熙河路出兵青唐,七月十八,哲宗诏令熙帅孙路驻河州主持大计,以王赡将河州军兵为先锋,熙河兰岷路副都总管王愍统熙、岷军马策应,出兵青唐,去招纳邈川诸酋,元符河湟之役正式拉开战幕。
王赡、王愍率军从河州出兵,由于熙帅孙路不喜王赡,认为他“狡狯难制”,所以专门任命王愍统军而以王赡为副手,他的安排让“首议取吐蕃”的王赡内心很愤懑。
尽管王赡、王愍不和,但由于青唐内乱,战事进展仍旧非常顺利,七月二十五,王赡就进入邈川。入城后,王赡隔过上级帅府直接向朝廷报捷。孙路知道后,愈发讨厌王赡,把兵权专任王愍,并对王赡的合理诉求“辄弗应”,不甘示弱的王赡转头向朝廷告状。
宋军收复邈川,让青唐陷入无险可守的境地,人心更散了,心牟钦毡就驱逐瞎征,准备降宋。瞎征为了避祸,于七月二十九和妻子在城西佛舍剃发为僧尼,又于八月二十三降宋。
青唐无主原本是宋军进取的好机会,但宋军将帅却弃略地不顾而去专心内斗,差点让归降的宗哥城再次失去。幸好留守邈川的王厚和高永年两人应对得当,迅速出兵前往宗哥弹压叛军,抚定宗哥城。而王厚和高永年也在此次事件中惺惺相惜,为后来成为崇宁河湟之役的主副将领奠定基础。
眼看孙路、王赡的争讼已经影响到战局,朝廷就以孙路“措置邈川事乖错”把他调离熙河,移知河南府,以知庆州胡宗回知熙州。
熙州位置示意图。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瞎征降宋后,篯罗结又去游说心牟钦毡,让他迎接陇拶为国主,于是,心牟钦毡就派人去迎接陇拶,于八月二十八进入青唐。九月十二,胡宗回来到熙州,命王赡即刻进军青唐,又命人去扫荡溪巴温、陇拶父子,并擒捕复叛的朗阿克章。
此前埋怨孙路“不专委己”、自己不用重兵就可以取青唐的王赡,这时又认为青唐有了新主,己方失去先机,且西夏在侧对邈川虎视眈眈,不宜轻举妄动。朝廷还因为王赡的牢骚追罪孙路。
曾经拥有精兵二十万的青唐,尽管被宋廷招抚三分之二,仍尚有七八万之众,具备一定的实力。但架不住吐蕃人自己“作死”,心牟钦毡自从陇拶入城,和亲族“挟势恃强,攻夺余部”,以至于上下厌苦,尽怀贰心。听说王赡已经到宗哥,心牟钦毡更是无心抵抗,只想归汉,就把陇拶囚禁于别室。
面对青唐请降,王赡却依旧驻守宗哥“迟疑不进”。让胡宗回很恼火,“日夜趣赡出师”,还遣使以军法警告王赡,并把王赡的老对头王愍遣派到邈川,声言准备让王愍取代王赡。王赡闻讯大惧,迅速令部将占据在宗哥、青唐之间控扼要处的安儿城。随着王赡进入青唐,傀儡青唐主陇拶与诸部大酋,以及契丹、夏国、回鹘公主出降。
青唐自从安史之乱陷没吐蕃337年后,终于被大宋军队收复。闰九月初三,收复青唐的捷书抵达朝廷,宋廷上下都为这件事沸腾起来,心情愉悦的哲宗皇帝在初四宣布,以青唐为鄯州,邈川为湟州,宗哥城为龙支城,廓州为宁塞城,均隶陇右节度,仍属熙河兰会路。并嘉奖升迁胡宗回、王赡、王厚等功臣。
闰九月初五,宰臣章惇率百官上表,贺收复青唐。章惇在贺表中回顾河湟沦陷的往昔,批评唐及五代的“不纲”与“莫思攻取”,以致吐蕃肆虐;夸赞宋军“尽定西羌之新宇,悉复汉唐之旧疆”。哲宗开心的和群臣同庆,并诏令归降的瞎征、陇拶等人,分批次入朝面圣。又遣官奏告太庙、诸陵。
陷入欢乐海洋中的朝廷并不知道,遥远的青唐此时已经风云突变,烽烟再起。
早在宋军收复青唐之际,随军进入河湟、撰写过《青唐录》的左班殿直李远,就忧心忡忡的和王愍议论过时局,认为王赡不先修缮加固邈川以东的城防,急着收取青唐并不是明智之举,他从当时的局势分析,认为青唐有四不可守:道路险远救援不及;关隘易守难攻;王师疲惫“衣屦穿决,器仗不全”,容易引起敌人的轻视;粮草供应不上。所以,即便大军进驻青唐,也“难以久处”。之后的局势果如李远所料。
[唐]三彩骑俑队列。来源/甘肃省博物馆
当心牟钦毡等降人看到宋军的气象,果然认为官军不过是外强中干,内心又蠢蠢欲动,企图向西夏借兵夺回青唐和邈川。王赡也感受到青唐城的人心浮动,为了控制大局,他授意诸酋长选拔部属中最精壮者,在胳膊上刺字编入大宋军籍。但首领们都准备反宋了,怎么可能把自家的精锐与人,于是纷纷找理由故意拖延不办。
这时,篯罗结又跳出来忽悠王赡,让王赡放他回本部去选拔精锐入军籍,为其他酋长做榜样。王赡信以为真,许他出城。篯罗结离开青唐后,就四处奔波联络部族,相约在闰九月初九同时出兵,夺回青唐、宗哥、邈川。在夏蕃联军的强势围攻下,邈川城“几殆”。虽然三城被围时间不长,但因为“累日道路不通”与朝廷完全失联,对朝廷的震动还是很大的,毕竟收复两郡的喜庆劲儿还没过去,就要面对得而复失的局面,对要面子的朝廷来说实在太难堪了。
因此,等青唐、宗哥、邈川的道路通畅,解围的捷书于十月初四抵达朝廷时,不管是皇帝,还是宰执,都长吁一口气:朝廷才新建两郡,万一沦陷,“何以示四方后世”?幸好解围了,这都是祖宗社稷保佑啊!
王赡在解围后对吐蕃人展开血腥的报复,先诛杀复叛的大首领心牟钦毡、结咓龊等九人,然后不分青红皂白“悉捕城中诸羌斩之”,以至于“积级如山”。但他的镇压并没有震慑住吐蕃人,反而大失人心,青唐的局势依旧是暗潮汹涌。
当初瞎征被废,青唐无序,府库珍宝粮食多为诸酋侵盗,等王赡进城,盘点粮草,仅有十四日之量。复叛的吐蕃人被击退后,城中已经没有粮食,宋军只能出兵劫掠蕃部,“日苟一日”。篯罗结却犹如打不死的小强,又收集残兵,走保青唐峗以自固,和官军打游击,你来我藏,你走我抢,把缺衣少食的宋军折腾的疲惫不堪又无可奈何。与之同时,朗阿克章也纠集部族袭击宋军,给宋军造成不少困扰。
熙帅胡宗回遣河州都监王吉,率五百骑讨平朗阿克章,结果全军覆灭。胡宗回又遣魏钊前去讨伐,魏钊也败死。胡宗回再催新上任的河州知州种朴出兵,种朴以“贼锋方锐”且天气寒冷为由,请求暂缓出兵。胡宗回不听,三番四次的派人催促种朴出兵,被上官胁迫的种朴只好出兵,结果中伏而死。
种朴的死使宋廷“上下惶骇”,士气也日渐消沉,“熙河将士气夺,无敢复言战者”,河州、岷州及诸城寨堡天天担心蕃人来攻,青唐的道路也再次中断。与之相反的是吐蕃人士气大振,篯罗结又联合其他首领拥立溪巴温的第三子锡罗萨勒(即小陇拶)为主,据守青唐峗,继续游击战。
元符二年(1099),泾原路经略使章楶(jié)上书提出“休兵息民”的建议,得到很多大臣的响应。自从兴兵以来,单湟州一州就“岁费三百万贯”,再加上其他诸州耗费可想而知,官军在青唐的窘境以及沉重的经济负担,让朝廷不得不考虑撤出河湟。
元符三年(1100),宋廷诏建湟州为陇右都护府,以王赡为都护、知湟州,这是大宋初置陇右都护府。四月初一,收复仅半年的鄯州被弃,王赡返回湟州出任都护。溪巴温和儿子小陇拶入主青唐。随即在五月,王赡就和王厚因“坐侵盗青唐邈川珍宝”罪一起被罢职。九月,章惇罢相。
建中靖国元年(1101),章惇再次被窜贬。朝廷遂又弃湟州,大宋陇右都护府废。王赡也被除名勒停,不刺面流放昌化军,自觉人生无望的王赡走到邓州时自缢而死。
元符河湟之役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收场了。
元符三年(1100)七月初一,向太后诏罢同听政,年轻的宋徽宗赵佶亲政,他在皇位巩固后,政治意向也开始转变,又一次把绍述神宗遗志的大旗举起来,对内恢复变法,对外则力主开边进筑,进兵的目标依旧是河湟唃厮啰政权。
早在徽宗即位之初,曾以青唐降主陇拶为凉州刺史、知鄯(shàn)州军州(青唐)事,特封武威郡开国公,于岷州住坐,又赐姓名赵怀德。徽宗对陇拶的封赏如此丰厚,自然是希望他能回鄯州去笼络部族,分化溪巴温、小陇拶的势力。
然而就在当年三月,宋廷又弃湟州,小陇拶很快夺回湟州,势单力薄的赵怀德只能仓皇出逃,又落到朗阿克章和缅什罗等大酋手中充当吉祥物。
连弃鄯州、湟州的宋廷,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小陇拶青唐主的地位,于建中靖国元年,授西蕃小陇拶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又在崇宁元年(1102),授予其鄯州刺史、充西平军节度使、西蕃邈川首领的职位,特封敦煌郡开国公。
在第二次封授小陇拶时,徽宗已经决意再次用兵河湟,他不仅在御制文中斥责反对开拓的大臣,还追究元符末、靖国初弃河湟之罪,韩忠彦、曾布等重臣都被贬出朝廷。又在年末升迁参与元符河湟之役的王厚为东上閤门副使、知岢岚军,赐对崇政殿。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徽宗对外扩张的政治意图。
王厚是王韶的儿子,且参加过元符河湟之役,与王赡做过搭档,对河湟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在接受徽宗召见时,就把自己制定的收复河湟战略计划全盘托出,徽宗深以为然。
崇宁二年(1103)正月二十七,徽宗任命王厚知河州,兼洮西沿边安抚司公事,专门招纳鄯州、湟州诸羌。
王厚甫一到任就展开他的大计,他深谙吐蕃情状,知道诸部族“分离不一,互相窥伺”,并不能同心协力共抗外敌,只要对其施与小恩小惠,必然能瓦解来降,剩下宁死不降的只不过是少数。因此,他一边分遣间谍深入蕃部去晓谕恩信,一边传檄岷州高永年、兰州王端(厚弟)等各行招纳。
《万国职方图》(局部“吐蕃国“部分)。作者/[北宋]李公麟,来源/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
果不其然,有不少首领见风使舵来给王厚“暗送秋波”,大姓名酋们相继出降,“愿为中国用者甚众”,王厚遂决定出兵湟州。在出兵之前特意屯兵京玉关、安乡关,防备西夏及西蕃河南强梗部族窥伺边面。
解除后顾之忧后,六月十四,王厚和童贯兵分两路向湟州并进。一路由岷州将高永年为统制官,率兰州、岷州、通远军汉蕃兵马二万,出兰州京玉关。一路由王厚、童贯率领出河州安乡关,渡过大河,上巴金岭(安川堡)。
六月十七,从熙州出发的王厚到安乡关,直趋巴金岭。十八日大破吐蕃军,“凡斩首二百一十三,遂克其城”。巴金岭之战让宋军军威大震,“远近争降附”。十九日进军瓦吹寨,二十日进军癿当,二十一日进陇朱黑城,二十二日进至湟州,与高永年的北路军会于城东坂上。
高永年部进军也很顺利,六月十八日收复通川堡。十九日夺取把拶宗城,连克通湟寨。二十一日就抵达湟州,陈兵于东阪之上。二十二日,与王厚大军会合。
据守湟州的是大首领丹波秃令结,属于拒不投降的顽固派,但架不住其他首领想投降,苏南抹令咓见宋军势大,约为内应,为宋军打开城门,诸军鼓噪而进,丹波秃令结仅带数十骑从西门逃往宗哥(龙支城)。
六月二十四黎明,宋军再次进入湟州,王厚分兵屯守要害堡寨,犒劳归降酋长,然后向朝廷报捷,此战“攻凡三日,斩首八百六十四,生擒四十一人,临阵降者一百八十三人,前后招纳湟州境内漆令等族大首领潘罗溪兼籛七百五十人,管户十万”。
宋军还没攻克湟州时,鄯州的小陇拶率军前来救援,但才过安儿峡,就听说城破的消息,只好进驻宗哥城,把守城不力的丹波秃令结斩杀示众。
王厚重新收复湟州后,并没有利令智昏,听从诸将的撺掇“席卷而西”,而是有条不紊的巩固湟州地区,着重经营湟州南边的癿当(来宾城)、西边的省章(绥远城)、北边的南宗寨(临宗寨)三处要害之地。
正当宋军在省章东峡之西建关隘时,小陇拶派人来求和,“请保渴驴岭以西”。他的请求正中王厚先固湟州、再图鄯州的图谋,为了麻痹小陇拶,王厚同意请和。
崇宁三年(1104),王厚、童贯率大军从熙州出发,四月初七至湟州,兵分三路:王厚童贯率中军从绥远关、渴驴岭,剑指宗哥城;高永年率前军从湟州西北的胜铎谷沿着宗河之北行军;张诫、王端等从汪田、丁零宗谷沿着宗河之南进军。
小陇拶一边向西夏乞兵,一边集结大军屯驻宗哥。四月初九,宋蕃两军在宗哥城外展开崇宁之役中规模最大的一战。
登上土山遥望战场的小陇拶,本想以逸待劳,擒贼先擒王抓住王厚和童贯,却不想王厚把中军变后军,涉河潜到他的后背来瓮中捉鳖,小陇拶惊慌逃走,黄屋大旆都丢弃了,宋将张诫捡到大旆后高喊:“抓到小陇拶了!”不明真伪的蕃人更是兵败如山倒。
宋军顺风乘势追击,从早上到中午,“斩首四千三百一十六,降俘三千余人,大首领多罗巴等皆被伤逃去,不知所在”,小陇拶单骑逃往宗哥城,但宗哥闭门不纳,他又逃到青唐,准备据城坚守,却没人附和他,反而把他赶走,他只好带着妻子逃入谿兰谷山中,后在宋军的追捕下逃匿青海,辗转跑到西夏。
王厚集合大军略作休整,在四月十一进入安儿城(堡塞寨),四月十二,率大军出青唐峡,来到鄯州城东五里,龟兹公主、宋封齐安郡夫人青宜结牟,已经率领大小酋豪等待归降,鄯州再一次被大宋收复。
西夏疆域图。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当宋蕃在宗哥城大战之前,西夏也出兵万余,陈兵于湟州临宗寨乳酪河之东,准备增援青唐,但很快听说小陇拶兵败的消息,士气沮丧。王厚听说后,遣张诫率军前往迎击,夏军望风而退。
王厚主持的崇宁之役,收复湟、鄯、廓三州,计招降首领二千七百余人,户口七十余万,前后六战,斩获一万余人,开拓疆境幅员三千余里。后来童贯又在大观二年(1108)四月收复洮州。五月收复军镇“积石军”。
到北宋灭亡之际,宋廷基本控制河湟地区,实现“唃厮啰之地悉为郡县”、从西北俯瞰西夏右厢、对西夏实施左右夹攻的战略目标,让中原王朝的大旗飘扬在河湟上空。
从北宋后期对西夏的战事看,宋廷很明显有从湟、兰、会切入直逼西夏右厢、图谋凉州的意图,如果真的拿下凉州,只要赵官家不猜忌,选择通材明敏之士,打通河西走廊、压缩西夏的生存空间、最终吞并西夏,也不是不可能,宋徽宗定会因此成为大宋的盖世雄主。
但遗憾的是,崛起于东北的那个暴发户来了。
参考资料:
李华瑞《宋夏关系史》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
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脱脱《宋史》
徐松《宋会要辑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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