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前接受的中学历史教育就说明清时期奉行闭关锁国政策,其中又以清朝最为严重。这种观点就整体来说并不能算错,但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在大航海时代之前,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或许还可以独立发展,但在大航海之后,尤其是17-20世纪,清朝在闭关锁国的前提下还能发展,这显然是违背逻辑的。除广州一地作为外国来华贸易城市之外,其实还有相当一部分中国商人在海外进行贸易,尤以东亚日、朝等国为主。前往日本的商人一般被称为“唐船商人”,他们在东亚海域十分活跃,成为中日两国之间沟通的桥梁和纽带。
在帝制时代,商人的地位相对较低,即所谓的“好吃懒做”的剥削阶层。但若能得到官府的许可,其地位则可以大幅度上涨,甚至可以头顶花翎,成为皇家允许的“红顶商人”。此时的日本,幕府一样奉行“闭关锁国”政策,并宣布不与清政府官方进行任何来往,但对中国商人却“网开一面”,允准其在长崎进行贸易交换。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中日两国的贸易往来在“枷锁”下缓缓展开。
著名商人胡雪岩即“官商”
一般来讲,给商船颁发出海贸易凭证的中国官府以地方衙门为主,海关在其中扮演了十分关键的角色。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此重要的证明仅由地方便可制定颁布,海防是清政府工作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自保意识,使其在做任何对外决定时都十分谨慎。出海证明虽最终由地方政府颁发给商人,但在这之前还要经过中央、省总督两道审核,最终才经由府、县或海关到达商人手中。
中国海关
那么证明上到底包含什么内容呢?透过证明的内容,可以了解当时的国家在关注什么、在意什么。在保留下来的少量文书证明中,可以看到第一项内容是有关出海船只的大小、规格、船员人数,以及是否携带违禁物品。第二项内容则是要填清出海商人的人际关系与货物种类,以便出事后能迅速对其进行调查。第三项则要写清楚出海以及归来时间,载回的货物种类也要写得明明白白,以便官府查验。通过此三点可以清晰地看出,官府即使允许商人赴日贸易,但对他们十分不信任,要尽最大可能对其情况进行全面了解与掌握。
在清代中国,很少有商人能够远赴欧洲进行贸易,他们出海的主要目的地即近邻日本。问题是中国商人的行动不仅受到中方的严格管制,也同样受到日方的限制与管理。这就使得赴日的中国商人不一定全都能顺利完成经贸往来,只有拿到日方“信牌”的商人才被允许进行贸易。1719年,一位名为林元禄的中国商人率船队赶赴日本,但他于前一年赴日贸易时,被发放的信牌却不翼而飞。尽管林元禄多方辩解,称他回国时因为种种原因而丢失信牌,但这个理由显然没有被日方采纳。不得已林氏只得率众返回中国,白白搭上了人力与时间成本。
长崎岛的中日贸易
正是由于信牌的独特性与重要性,才出现了中国商人获得中方证明易,而获得日方信牌难的奇特景象。于是信牌在国内也成了热门的抢手货,各种争端层出不穷,前文提及的林元禄信牌丢失事件,按他的说法,就是另一位名为林采若的人通过卑鄙的手段夺取了他的信牌,进而导致他无法赴日经商。而这种纠纷往往跨越了国家的界限,成为中日两国共同参与的诉讼案件。清政府认识到信牌的重要性,下令鼓励各商队之间信牌“共享”,但这反而加剧了围绕信牌的争夺,清政府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只能选择以日方处理为依据。
日方的做法则更直接,首先是没有信牌的商人一律不准进入长崎港口,就如同林元禄一样,只得空手而归。随后日方再根据已有的纪录来确定究竟谁是信牌的主人。而且日方是允许信牌的主人发生变动的,这就意味着日方在很大程度上是凭牌认人,谁有牌谁就可以进,无牌说什么都不能进。
由于“唐船商人”是赴日进行贸易活动的,所以相较于中国政府,日方对中国商人的影响与盘剥更为严重。其中有一条十分“狡诈”的规定,即中国商船的货物,只要是在长崎港口掉落,就可以被日方所据有。这促使许多日本人想方设法从中国商船中攫取财物并占为己有。照理来说,作为国家政权的代理人,官府是不会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举动的,但问题是,日本官府并无力也无心管理贸易的具体工作,这就为底层小吏从中谋取利益提供了绝佳空间。
除了从中国商船中拿取货物外,日方低级官员还直接光明正大地向中国商人索取“贿赂金”,他们还恬不知耻地将其说成是一贯的“定例”,进而为其行为增添“合法性”。一旦中方不愿意缴纳这笔钱,则会遭到日方的百般刁难乃至侮辱,甚至会找缘由禁止此商队再度前往日本进行贸易活动。而这种“灰色”地带则为中日双方本就无法正常进行的商贸活动,增添了更多的负面影响。即使如此,在日方的记载中,中国的“唐船商人”还是被扣上了许多负面性的帽子,说他们如同盗贼小偷一般,这显然是带有一种先天性的偏见去看中国。
中日之间虽然是“一衣带水”的邻国,但两国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却是接二连三。清朝时期,中国尽管开放了对日贸易,但显然中国的商人们想赚得这笔钱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他们不但要先经历中国政府的层层“考验”才能获得证明,还要为有限的日方信牌互相争夺与吵闹。这也可以反映出,在没有实现外交与经济现代化的时代里,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无法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开启双方之间的经贸往来。
参考文献
王来特:《“唐船商人”:活动在东亚贸易前沿的群体》,《清史研究》2015年第2期。
薛明:《日本学界关于清代中前期中日关系史的研究》,《外国问题研究》2012年第3期。
(作者:浩然文史·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