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史上，有一个很特殊的现象，就是乳母。历史上最著名的乳母当属明熹宗的乳母客氏，她原本是河北定兴县的一位农妇，生活潦倒，诞下一子后就悲催地守寡了。机缘巧合之下，才18岁的客氏即入宫成了朱由校的乳母。朱由校极为宠信客氏，在登基后更是恩宠客氏，不仅封她为奉圣夫人，其子侯国兴、弟客光也都跟着沾了光授了官。
客氏在后宫成了说一不二的角色，不仅能在宫中乘轿，与宦官魏忠贤私通，就连后妃主子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否则就要遭难。皇后张氏不满客氏跋扈，便被她设计堕了胎。张裕妃无意中得罪了客氏，便被她幽禁宫中，断绝饮食，导致已经怀孕的张氏活活饿死。朱由校有过好几个孩子，但都在客氏和魏忠贤的操作下夭折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客氏还想学吕不韦，觊觎大明皇位，让家中侍女与人苟合，在她们怀孕后伺机送入宫中冒充龙种。如此大逆不道的客氏当然不会有好下场，她在浣衣局被崇祯皇帝下令活活打死，儿子也被牵连致死。
客氏堪称中国古代乳母群体的一朵奇葩，令人谈之色变。那么历史上的乳母真实面貌是什么？什么人才会去做乳母？做乳母又有什么好处呢？
在古代社会，乳母的出现有其必然性。一方面，孩子被视作财富的象征，多子多福，男孩可继承家业，女孩可联姻，而且在医疗条件落后的情况下，孩童夭折率较高，多生孩子是解决办法之一。但以母乳喂养婴儿不仅不利于怀孕，也妨碍女主人管理家务或养尊处优。再加上古代嫡庶尊卑分明，妾室所生子女也要由当家主母抚养，所以富贵之家很愿意找乳母喂养新生儿。
另一方面，从政治角度而言，后妃亲自抚养孩子的话，会加深母子感情，日后容易滋生出母后干政、外戚专权的现象，威胁皇权稳固，所以皇室也是用乳母照顾新生儿。
乳母在中国起源很早，俗话说有奶就是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乳母的。从史册中我们发现，一般的贵族王侯人家，大都用自家有奶的奴婢充当乳母。比如《红楼梦》中，宝玉的乳母李嬷嬷、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迎春的乳母王嬷嬷等，原来都是贾家的婢女。唐朝社会风气开放，不避讳择选外族女性担任乳母。比如唐中宗的皇后韦氏，其乳母王氏就是蛮族人。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上雇佣乳母的做法逐渐流行开来，做乳母也成了女性谋生的途径。在《金瓶梅》中，一位家境贫寒的女人，就给李瓶儿的儿子官哥儿做了乳母。清朝的康熙皇帝，其乳母孙氏便是曹雪芹的曾祖母。
乳母的首要任务就是给主人家的新生儿喂奶，让他们吃好喝饱，健康长大。因此，选取乳母就有一套详细的标准，并不是有奶水就可以的。
首先，乳母要康健，体态匀称，乳汁好，不能患有任何疾病尤其是皮肤病。有些人家对乳母要求更苛刻，身上还不能有疤痕，如果身上有异味，比如狐臭等，也在排斥之列。
其次，相貌要端庄，不能面露凶相或淫邪之相，否则可能会影响家庭和谐。然而，因乳母而闹出的桃色新闻并不鲜见。据《清史稿》记载，郑成功的长子郑经就和弟弟的乳母私通，并生有一子，如此有违人伦的事情让郑成功相当愤怒，令部下去杀死郑经、乳母和孩子，只是部下鉴于郑经的特殊地位而没有彻底执行命令，郑经和孩子活了下来，乳母死了。
再就是，乳母性情要和顺，进退得体，不能喜怒无常。表面上的说法是乳母性情会影响乳汁品质，进而影响幼儿性情，所谓“乳母者，其气血为乳汁也。五情善恶，气血所生也。乳儿者，皆宜慎喜怒”。但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如果乳母性情暴躁，对新生儿缺乏责任心，就无法很好地照顾孩子。按照这一标准，《红楼梦》中脾气火爆的晴雯，指定做不了乳母，而温柔细致的袭人大概能很好地胜任这一任务。
当幼儿不再需要喂奶后，皇室或世家大族中的乳母也很少会离开。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乳母本身就是奴婢，不能离开，另一方面，那些从民间选上来的平民女性鉴于做乳母的优厚待遇也不愿离开，再加上幼儿生母实在无法拿出大量时间专门照顾孩子，所以这些家庭中的乳母几乎取代了母亲的地位，和乳子朝夕相处，相当于贴身保姆。
如果幼儿生母去世了，那幼儿会对乳母更加亲近。比如北魏立太子有子贵母死制度，一旦儿子被立为太子，生母就得被赐死，如此一来，抚养太子的任务就由乳母来承担，太子对乳母异常依恋。太子继位后，往往封乳母为保太后，使其享有太后的尊荣，进而放任乳母干政，这显然是对童年丧母经历的补偿。在电视剧《知否》中，顾廷烨就非常敬重他的乳母常嬷嬷，加上他的母亲白氏已经去世，顾廷烨将常嬷嬷看成了母亲的化身。
《知否》中的乳母常氏
在一些富贵家庭，到乳儿断奶后，乳母的任务反而多了起来。首先，继续照顾乳子，和今天的保姆差不多。《红楼梦》中，宝玉早已长大，但乳母李嬷嬷有时还跟着照顾宝玉。例如，宝玉留在薛姨妈家吃饭，想要喝酒，其他人都不反对，只有李嬷嬷怕宝玉喝多了酒伤身，屡次出言制止。
马天宇版贾宝玉
有些乳母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还承担起了传授乳子文化知识，辅助教育的职责。据说，王献之的乳母不仅善写文章，还会草书，能解《老子》。唐玄宗乳母窦氏“慈慧和顺，掌执礼经，女宪母师，独高柔则”。德才兼备的乳母自然充当了乳子启蒙教师的角色。王者带青铜，基础早已打牢，久而久之，乳子想不成器都很难，所以南宋的大学者朱熹才会主张“生子必择乳母”，“乳母之教，所系尤切”。但是，这类文化素质较高的乳母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说有钱有地位就一定能找到。
中国人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哺乳之恩更加重视。即便乳母原本是家中的婢仆，但因为有了哺育小主人的功劳，她的地位由此变得特殊，成了“婢之贵者”，甚至成了一个长者，受到尊重。
对于从民间选来的乳母来说，她们也有相应的待遇，不仅个人衣食无忧，也会泽及亲属。比如三国孙吴不仅免除乳母之家的徭役，还会赐予钱财、粮食，物质生活得到保障。明朝时的宫廷乳母待遇更加优厚，即便是候选乳母，每日也都能从光禄寺领到米肉，家中所用煤炭器物也都由光禄寺提供。对民间妇女来说，能够选为宫廷乳母是一件极为光荣之事。如果再被留用，那相当于考上了公务员编制。
明朝宫廷乳母
随着儒学的流行，礼敬乳母成为主流，有的还为乳母养老送终，韩愈对乳母李氏、苏轼对乳母任采莲都是如此，并且还为乳母撰写了很感人的墓志铭，“生则厚养，死则追念”，是乳母的最好结局。从汉魏六朝起，社会上就有了为乳母服丧三月的现象。唐宋以后，为乳母服丧基本得到全社会认同。
但并不是所有乳母都能因为哺乳之功得到好处，有些乳母就无法处理好与女主人的关系，从而受到女主人的猜忌，为此丧命。贾南风之母郭槐好妒，生下儿子后，交由乳母照顾。有一天，贾父去乳母那儿看望儿子，正好被郭槐看见，她怀疑二人私通，不久就找理由将乳母杀死，但她本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平心而论，母亲以乳汁喂养儿女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社会上层的女性不能或不愿亲自养育子女，从而导致乳母行业的出现。乳母大多出身低微，她们年纪轻轻就要抛夫别子，进入主家哺育他人之子，自己的孩子可能还要忍饥挨饿，的确有违母性，令人同情。但是做乳母会有较高的酬劳，皇室乳母酬劳更高，除了物质之外，其家庭地位更可能直线上升，进而成为权势之家，在当地耀威扬武。换句话说，做乳母虽然辛苦，但回报率高，正是这一点才吸引越来越多的哺乳期妇女去做乳母。
参考文献：
刘琴丽：《论唐代乳母角色地位的新发展》，《兰州学刊》2009年第11期。
李金莲、朱和双：《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奶妈及其社会地位》，《中华文化论坛》2005年第2期。
刘相雨：《论〈红楼梦〉中的乳母形象——兼谈古代小说中乳母形象的发展与演变》，《红楼梦学刊》2005年第4期。
（作者：浩然文史·微雨燕）
狗仔卡
发表于 2022-9-25 07: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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