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诗、文、词、赋、书法兼擅,在众多的前代文人先贤中,苏轼最为推重的,当为中唐诗人白居易。
苏轼在诗文创作中,亦多次将自身与白居易相比拟。
“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
“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
“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
他将自己的平生兴趣、身边侍妾与白居易对比,又将个人宦海浮沉之人生轨迹与之相论,颇见其对“前贤”白居易的崇敬之情。
苏轼一生宦途中,黄州是重要的一站,其“东坡”得号,便与白居易有关。元丰四年(1081)被贬居于黄州时,苏轼生活清苦,衣食无着落,友人马正卿向黄州州府为其请得城东营防废地数十亩,苏轼躬耕其中,是以名为“东坡”。当然,除了苏轼躬耕黄州“东坡”,由地理而得号“东坡居士”外,民间,也有其他一些解读,如明代冯梦龙所编纂的话本小说总集“三言”之一的《喻世明言》中,有《明悟禅师赶五戒》一篇,称“且说苏子瞻特地接谢瑞卿来东京,指望劝他出仕,谁知带他到醮坛行走,累他落发改名为僧,心上好不过意……佛印不动荤酒,子瞻也随着吃素,把个毁僧谤佛的苏学士,变做了护法敬僧的苏子瞻了。佛印乘机又劝子瞻弃官修行。子瞻道:‘待我宦成名就,筑室寺东,与师同隐。’因此别号东坡居士,人都称为苏东坡。”对苏轼得号“东坡居士”刻意做了解读,系因人而名——“筑室寺东,与师同隐”,及跟好友佛印有关。诚然,小说作者为了配合描述苏轼与佛印友情深挚之需要,做了发挥性的解释,亦为“自圆其说”——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确实“东坡”的号,不仅仅是地理因素,实有“因人而名”的因素,这个人,就是白居易。本朝苏文忠公不轻许可,独敬爱乐天,屡形诗篇。盖其文章皆主辞达,而忠厚好施,刚直尽言,与人有情,与物无著,大略相似。谪居黄州,始号“东坡”,其原必起于乐天忠州之作也。白居易于忠州刺史任上,曾在州治东门外山坡上辟园“东坡”,并有《步东坡》《东坡种花二首》等诗篇传世,所以周必大说“其原必起于乐天忠州之作”。苏轼亦于黄州“东坡”躬耕期间,写有《东坡八首并叙》等,敬白、慕白,以“东坡”为号,以“东坡”为诗,足见其崇白。
除此之外,苏轼崇白的表现之一,还在于对其自称“闲人”的模仿,白居易有一诗:而崇白、敬白,仰慕乐天风姿的苏轼,也曾在自己创作中,以“闲人”自诩,如其散文名篇《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这篇散文,写于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当时,作者正因“乌台诗案”被贬谪到黄州,这“闲人”之语,看似自嘲,实则化用自白居易诗中语典。到了清代,仰慕苏轼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也在小说文本中,嵌入了“闲人”的语典。《红楼梦》中所塑造的主人公贾宝玉,藐视“禄蠹”,不贪慕功利,追求个性独立,这些性格特征的塑造,也是对苏轼思想有所取法,如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中,宝玉和大观园才女们结诗社,仿照古人互相取名号,对于宝玉——宝钗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宝玉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而“闲人”正是源出白诗,后被苏文取法的“闲人”语典,足见其源流自有来处。苏轼通过取号“东坡”、化用“闲人”语典等方式,对其仰慕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加以敬奉、效法,其诗文中隐藏的“闲人”情结,也足见其崇白心理之深。[1] (宋)苏轼著,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2] (明)冯梦龙编刊,陈曦钟校注:《喻世明言》[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3] 赵银芳:《东坡旷代慕乐天》[J].《苏轼研究》,2018(01)[4] (唐)白居易著,顾学颉校点:《白居易集》(第28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5] 王力:《古代汉语》,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版[6](清)曹雪芹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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