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的“肃”，到底从哪里来？

源济

甘肃的“肃”，到底从哪里来？

Original 风物菌 地道风物  2022-07-11 06:34 Posted on 北京

因为一座卫星发射中心，“甘肃酒泉”常常出现在新闻字眼里。

尽管“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不在酒泉”已被揭密无数遍，不算什么冷知识。但依然时常听到这样的疑问：酒泉，到底在哪？

酒泉，一座凭“航天”而常年出现在新闻头条的城市。

摄影 /Fly_To_Space

世人皆知敦煌，却少有人知道它属于酒泉。让人陌生的，还有酒泉的面积——占甘肃总面积的42%，相当于两个江苏。甘肃的“肃”，也正是来自酒泉。

虽然管辖敦煌、玉门、瓜州等县市，但嘉峪关市像“楔子”一样插在中间，酒泉市区肃州，和酒泉所管辖的范围相比，简直像块飞地。

酒泉，是甘肃面积最大的城市。

制图 / 孙璐

同为河西四郡，政治地位不如武威，富饶不及张掖，名气逊于敦煌，酒泉的面孔，真的很模糊吗？

光与风，沙与水在这里碰撞交融，酒泉，其实浪漫且奇幻。

大漠、戈壁、雪山、冰川，

酒泉，处在丝绸之路最复杂的一段。

摄影/徐海洋

她得名于霍去病倾酒入泉与将士共饮的传说，她是中国最早面向世界的“海关”；她看尽杀伐征战，也听惯声声驼铃。她是中国第一座航天城，是中国最初的石油重地；她是中国最具潜力的清洁能源产区，是重要农业制种基地、飘香全国的瓜果之乡......

有人说，酒泉是一座“局部胜过整体”的城市，这里藏着众多耳熟能详的名字，除了敦煌，还有阳关、玉门关、瓜州、锁阳城......这些名字背后，是中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人，对这座城市的无尽想象。

丝路驼队，也许是酒泉印象中最经典的一种。

摄影/项玥

01

甘肃1/2的极致风光、1/2的省名

都在酒泉

翻开中国地图看看甘肃，很多人会以为敦煌或嘉峪关才是甘肃最西边的城市。其实，敦煌是酒泉代管的县级市，而甘肃面积最小的地级市嘉峪关，则被酒泉三面包围，甘肃这支“玉如意”的西边一头，整个都是酒泉的地界。

祁连山脉，横亘酒泉南部。

盛唐时期，丝绸之路也正繁荣。从长安出发，过陇右跨黄河，经武威、张掖，沿路气候越发干燥，日光不再温柔，大风刺得脸生疼时，酒泉刚好出现，供人停留歇脚。再往前，瓜州、敦煌不远了，出阳关后，西域茫茫。唐人的这番体会，今天走甘青大环线的驴友，想必也深有共鸣。

阳关，曾也是漫天黄沙中的一抹绿洲。

摄影/赵高翔

今日酒泉的体量之大、山川之胜、物华之丰，已远超汉唐想象。这片19.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孔如此庞杂而奇特。

最“西北”的西北

酒泉位于新疆、内蒙古、青海、甘肃四省区交界处，还有一段国境线与蒙古国接壤。身处西北内陆，酒泉，藏着河西走廊，乃至整个西北最极致的自然风光。

西连新疆，酒泉有宛如魔鬼城的雅丹地貌，与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沙漠：

起伏的大漠戈壁，不见落日孤烟。

摄影/XXN摄影，图/图虫·创意

北邻蒙古国，马鬃山连绵展布，隔绝延伸自蒙古高原的无垠沙海；南接青海，河西走廊的命脉——祁连山脉横亘在甘青之间，如一座伸向荒漠的湿岛，流淌出珍贵的冰雪融水：

祁连雪山融水，从山间流淌而下。

摄影/傅鼎

东望内蒙古，依然是起伏蜿蜒的黄沙大漠，生长着屹立不倒的胡杨：

酒泉胡杨林，阻挡沙漠的“金色长城”。

酒泉的多数县市，就在雪山和沙漠之间，在星星点点的走廊平原绿洲上，由祁连山发源的内陆河相连。

酒泉幅员如此辽阔，难怪旅行界流传这样一句话：“去了甘肃，相当于去了4/5的中国；去了酒泉，则相当于去了1/2的甘肃。”

祁连山下，酒泉也有水草丰饶的一面。

摄影/徐海洋

两千年前，汉军击退匈奴，在河西走廊“列四郡，据两关”，酒泉所以立城，最初并不是供旅行者游玩的。西通西域、北至蒙古，南临青藏，如此枢纽之地，酒泉自古是边陲重城。

甘肃的“肃”，从酒泉来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失酒泉，河西不保，危及中原。所以汉长城、明长城一路延伸过来，最西端都止于酒泉。古长城内外，上演了征战与和睦交织的岁月史诗。

屹立不倒的汉长城，依稀可见当年边城雄风。

摄影/李文博

汉之后的魏晋南北朝，酒泉先后被曹魏、西晋、前凉、前秦、后凉、西凉、北凉、北魏、西魏、北周等政权统治。西凉时，敦煌、酒泉先后成为国都。隋朝，酒泉改制为肃州，取“肃靖宁边”之意，此后肃州成了酒泉的另一个名字。

唐朝安史之乱后，酒泉被吐蕃占领，直到848年，敦煌人张议潮起兵收复整个河西，酒泉才重归唐朝。这里的和平并未维持多久，唐亡后，酒泉先后被回鹘、西夏党项族、蒙古族接连统治。西夏统治河西时，取甘州、肃州首字，设甘肃军司，“甘肃”名首次出现。

敦煌南天门。相传最先开凿莫高窟的乐尊和尚，

站在这里望见千道佛光。

摄影/徐海洋

明王朝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嘉峪关，当时的肃州卫，便成为西北边陲第一重镇。关外，设立关西七卫，由当地部族首领统治。明中期后，边疆战略进一步收缩，嘉峪关完全关闭，关西之地被弃，酒泉与敦煌、瓜州等地就此分隔。

清朝重新控制河西走廊与新疆地区，酒泉商路再次复苏，但早已不见汉唐繁华。到了清末，左宗棠进军新疆平叛前，在酒泉整军誓师，并栽下左公柳，“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如今依然点缀戈壁绿意。

源济

02

最耀眼的甘肃石窟

最完整的中国古城

尽在酒泉

酒泉，自立城起，就不只是一座城市那么简单。

她的古城，连接着神话传说与历史传说；她的边关，写进诗歌流传后世，她的石窟、壁画，甚至影响了中国文化与美学。单单截出的飞天与九色鹿，便倾倒众生。

锁阳城塔尔寺，玄奘曾在这里讲经收徒。

摄影/李文博

如果说甘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石窟艺术长廊”，那么酒泉的石窟群，是走廊中最耀眼的一段。从敦煌石窟与藏经洞中走出的敦煌学，更是在百年间成为世界级的显学。

边关古城：真实铁血与浪漫传说

在中国古人的想象里，黄河中下游两岸，是“天下之中”的中原，而西边的昆仑山，是神仙居住的仙境。两千年前，酒泉在中原人眼里，便是极西之地，流传着离奇的神话。

“沙岭晴鸣，月泉晓彻”。

玉门关之名，来自那条比丝绸之路更古老的“玉石之路”，早在汉代之前，新疆的和田玉就从这里运到中原，也为酒泉留下珍品“夜光杯”，与“玉酒泉”的称呼。

在古人的神话里，玉门，是西王母居住的“瑶池玉山之门”。唐代，玉门关已从敦煌迁移到了瓜州，玄奘就在此处冒险“偷渡”出关。如今来到酒泉，直奔玉门关而去的，心里一定是位诗人：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王昌龄）

摄影/赵高翔

阳关，因在玉门关之南而得名。来到阳关的人，大都是揣着那首古诗来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今，古阳关已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小山包上的一座烽燧，供后人吟留别，千万遍唱不尽。

阳关沙如雪。

摄影/孙志成

玉门关和阳关，不只是盛唐边塞诗的地标，更是扼守着丝绸之路的南北道通，恰如中原出人西域的两扇大门。多少将士曾在此卧冰饮雪，戍守征战，多少商贾、使臣、僧侣于此验证通关，东汉时期，驻守西域三十一年的班超给皇帝上书：“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一声思乡浩叹，依然震耳欲聋。

还有数不尽的古城，因为河流水源的消失而“风干”。玉门关附近的河仓城，是汉代玉门关守卒的粮仓，之所以起名“河仓”，是因为这里曾经可以载船泛舟；敦煌与瓜州交界处的悬泉置遗址，同样因附近有一处叫“悬泉”的泉水得名，它们早已“脱水”，被尘沙掩埋。

汉代悬泉置遗址，

坐落于祁连山北麓火焰山脚下。

摄影/杨文杰

曾经疏勒河畔的锁阳城，是唐代玄奘讲经说法、收石盘陀（孙悟空的原型之一）为徒的地方，明朝时河道北移，流经锁阳城的河水断流，人去城空，锁阳城便成了河西走廊上建筑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池，也是中国少有的大型唐城遗址。

酒泉堪称“中国古城遗址博物馆”。

制图/孙璐

一块绿洲荒废了，人们会沿着河流开辟一块绿洲；一座城池风干了，人们会再建一座新城，于是留下了一座又一座残破的古城，诉说着河西走廊上一个永恒的真理：没有水，只能死路一条。 

所幸，敦煌城一直受党河滋养，世界级的瑰宝——敦煌文化得以流传。

世界敦煌：历经苦难而不灭的明珠

两千年前，汉朝在河西地区设立的第一个郡便是酒泉，随着中原移民增多，便从酒泉划出西部，在党河绿洲上设立敦煌郡。“前阳关后玉门，控伊西而制漠北”，作为“极边之锁钥”的敦煌，此后占尽了风头。

莫高窟原称“漠高窟”，意为“沙漠的高处”。

摄影/徐海洋

从汉到唐，敦煌都是中西交流“咽喉中的咽喉”，是“华戎所交第一都会“，唐代元宵灯会有“长安第一，敦煌第二，扬州第三”之说。那时候，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中原西域的各色人种熙来攘往。店铺里各色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叫卖声、喧哗声震耳欲聋……

在敦煌，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希腊文化和伊斯兰文化交汇融合在一起，创造了人类文明史上无与伦比的奇迹一一敦煌艺术。让人迷恋的，绝不只是莫高窟。

榆林窟又名万佛峡，因河岸榆树成林而得名，

是仅次于莫高窟的壁画艺术宝库。

摄影/李文博

从昌马石窟一路向西，一路上不仅能看到莫高窟，还有东千佛洞、榆林窟、西千佛洞、五个庙洞窟......如果说丝绸之路是一部雄宏瑰丽的交响乐，那么，敦煌石窟群就是这部交响乐中最动人的乐章。

酒泉的佛教石窟，不只是莫高窟。

制图/孙璐

在开放时代，最前沿的敦煌自然极尽繁华。然而，明朝嘉峪关一闭，开放的脚步停滞，敦煌便迅速衰落了。况且敦煌易受风沙侵袭，清朝初年党河的一场洪水，更是冲毁了汉唐敦煌古城，后来雍正年间，敦煌移民在党河东岸建起新城至今。

相比之下，肃州稍微偏向内陆，两千年未变城址，河流稳定，绿洲辽阔，所以能成为河西走廊西部的政治中心。这就是为什么，最初与酒泉平起平坐的敦煌，长期为酒泉管辖。

酒泉是亚洲最大的雅丹地貌区之一。

大风将这里塑造成光怪陆离的生命禁区。

摄影/金伯琛

近代藏经洞的发现，重新为敦煌引来无数的注视，酒泉也并没有显得落寞——古有敦煌飞天，今有酒泉“冲天钻地”：冲天探太空，钻地找石油。现代酒泉人，更是在戈壁上种蔬果，在沙漠里“种太阳”......奇迹，正重新降临这片古老的土地。

“大地之子”雕塑，安躺在瓜州戈壁滩上。

源济

03

中国航天摇篮、石油工业发祥地

今日酒泉，“风光”无限！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世界三大卫星发射基地之一，目前中国唯一的载人航天发射场——无疑是现代酒泉最广为人知的名片之一。因为主发射基地不在酒泉境内，所以酒泉徒有虚名？

其实，卫星发射基地冠以“酒泉”之名，当之无愧。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发射塔。

摄影/Fly_To_Space

1958年，航天城动工建设时，选择在额济纳旗巴丹吉林沙漠上一片绿洲里，这里位置隐蔽，且晴天率高，适合卫星发射。在当时，额济纳旗其实隶属于甘肃酒泉，后来才划入内蒙古。而且，酒泉作为距离最近的城市，长期承担发射基地的物资供应，并负责基地生活区、专用铁路和高速公路的建立。

2022年6月5日，“长二F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发射，

将神舟十四号送入太空。

摄影/Fly_To_Space

冲天，酒泉是中国航天事业的摇篮，“钻地”，则“钻”出了中国石油工业的发祥地。

玉门老君庙油矿，是我国最早开发的油田之一。1939年3月，老1井出油，极大鼓舞了抗战军民心。新中国成立后，玉门油矿成为我国第一个石油工业基地。此后连年调出人才与设备，支持了大庆油田、长庆油田等50多个油田的开发建设。铁人王进喜，就是玉门人，打出了大庆油田第一口油井，留下了埋头苦干、吃苦耐劳的“铁人精神”。

玉门石油河，相传河旁边挖个坑就能出石油。

随着工业发展，五湖四海的移民来到酒泉。如今，早上在吃糊锅的人里听到陕西话，或是在大街上听见天津口音，一点也不奇怪。

开拓、拼搏的精神，在酒泉延续至今，不管是种蔬果，还是“种太阳”，酒泉人样样都能！

敦煌熔盐塔式光热发电站，

沙漠里“种”出了“新太阳”。

摄影/赵高翔

这里是中国太阳能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敦煌的熔盐塔式光热发电站，则是全亚洲第一的塔式光热发电站，1.2万面镜子平铺在戈壁之上，将光反射到中心熔盐塔，沙漠里种出新的“太阳”，场面蔚为壮观。

走廊地带的狭管效应，也让酒泉成为“世界风库”，午后风速最大，日落风渐停息，在当地留下“狂风怕日落”的谚语。2021年6月，我国首个千万千瓦级风电基地在酒泉建成，“陆上三峡“当之无愧。

酒泉工人正在制造风力发电装备。

不仅是工业，酒泉农业同样惊艳全国。数千年前，从西域遥遥飘来的种子，首先在这片绿洲上落地生根。然后继续东传，飘向中原大地。如今的酒泉，是国家重要的商品粮棉基地、瓜果蔬菜基地，更全国最具优势的良种繁育基地和外贸制种基地之一。

谁能想到，降雨稀少的酒泉，是我国最大的洋葱种植、加工、流通、出口基地，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十分之一。还有闻名全国的敦煌葡萄、瓜州蜜瓜、肃州辣椒......这座平凡的西北小城，孕育了无数不平凡的物产。

肃州区辣椒丰收。

昼夜温差大、日照充足，为辣椒制种提供绝佳条件。

近来来，疏勒河等内陆河扭转退缩颓势，原先干涸的湖床也重现生机，沿着古长城，一道阻挡沙漠的生态“水长城”在酒泉悄然出现，像是在预示什么。

无论开放还是封闭，战争或是和平，旋律更迭，从未让酒泉这座古城完全倒下。只要还有祁连融水流淌，这座城市就能像沙漠里的胡杨、沙蓬一样，坚韧生长。

中国酒泉，飞天！

摄影/唐华

两千年了，酒泉，始终在大漠戈壁旁，在绿洲之上，静候东西方的来者。

文丨李亦

图片编辑 | 奈福

地图编辑 | 孙璐

设计 | 吴玖洋

头图摄影 | 视觉中国

封图摄影 | 李文博

未署名图片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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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酒泉市志，孙占鳌 主编，方志出版社，2007年

甘肃简史，甘肃省地方省志办公室 编，兰州大学出版社，2020年

中国国家地理·甘肃专辑，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