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有很多类似的恶霸泼皮人物，如郑屠、牛二等，他们惯于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然而，他们往往等不到公安机关的逮捕和法律的制裁，就被梁山好汉直接结果了性命，下场可谓很惨。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当代著名作家李国文在《李国文说宋》一书中，将《水浒传》称为“泼皮教科书”，可谓言之有理。泼皮在《水浒传》中的出场频率之高，不亚于主角团。而且泼皮是《水浒传》剧情的重要推动力，没有泼皮们的卖力表演，整部《水浒传》就无法演绎下去。我们来看《水浒传》中几个典型的泼皮。一是郑屠，他是渭州状元桥下卖肉的屠夫，家财甚丰，因投靠在小经略相公门下，雇了十几个刀手，成了市井一霸，自号“镇关西”。镇关西虚钱实契，强占妙龄少女金翠莲为妾。此事被镇关西的大娘子所知，把金翠莲赶了出来，并要求金翠莲返还三千贯。要知道，这三千贯郑屠当初就没给。渭州经略府提辖鲁智深听了金氏父女遭遇后，拍案而起，怒道：“这个腌臜泼皮，一个卖肉的屠夫，原来这等欺负人！”鲁智深故意去找镇关西的茬，一再挑起对方的怒火，镇关西按捺不住，拎起案板上的一把剔骨尖刀，便向鲁智深刺来。镇关西应该明白，对方是主管一州之地的军事和缉拿盗贼维护治安的军官，可他依然敢于动手，可见他平日里对待平民百姓会是何等猖獗。结果，镇关西被鲁智深三拳打死。鲁智深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镇关西，没想却出了人命，为了躲避官府缉捕便出家做了和尚。影视剧中的郑屠与鲁提辖。来源/央视版《水浒传》截图二是牛二。青面兽杨志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后人，武举出身，官至殿帅府制使，前途无量。结果他在负责运送给宋徽宗的花石纲一事翻了船，被官府革职，流落东京。在东京，他由于盘缠用尽、身无分文，只得摆个小摊卖自己的祖传宝刀。没想到，他遇上了泼皮牛二。牛二是东京城中有名的“无毛大虫”，整天游手好闲，在街上惹是生非，连开封府都拿他没办法。他见杨志是个外地人，便打起杨志的主意。牛二要杨志验证他的宝刀确实锋利无比，杨志演示了宝刀砍铜剁铁、吹发可断后，牛二偏要杨志验证宝刀杀人不沾血。牛二扬言：“你好男子，剁我一刀。”还挥拳打杨志。杨志正值人生低谷，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一时间怒火中烧，一刀就把牛二给砍翻了。牛二倒在地上后，杨志在他胸脯上又连搠了两刀。三是蒋门神。蒋门神原名蒋忠，因其身长九尺，故得一绰号蒋门神。这蒋门神使得好枪棒，尤其擅长相朴。他曾颇为自得地说：“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蒋门神给张团练当打手，因为有保护伞，平日里为非作歹。在张团练的授意下，蒋门神夺了“金眼彪”施恩的快活林。施恩为孟州牢房管营之子，在快活林里开着一个酒肉店，如今生意被抢，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正巧，犯下重大命案的武松被发配到孟州城安平寨。施恩知道打虎英雄的威名，便以小管营身份，给囚犯武松好吃好喝的招待。武松出于感激之情，便答应帮施恩打跑蒋门神，夺回快活林。蒋门神哪是武松的对手，结果被武松打得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只得将快活林还给施恩。从以上三个泼皮可以看出，泼皮不属于一个固定阶层。有的泼皮是无业游民，像牛二，以及鲁智深在开封大相国寺菜园工作时碰到的几个市井无赖——“一个叫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青草蛇李四”，他们纠集其他几个泼皮，一起来找鲁智深的麻烦，结果被鲁智深狠狠教训了一番。张三和李四被打服后，敬重鲁智深的英雄气概，不仅为鲁智深通风报信，助他逃脱高俅的毒手，还随鲁智深上山入伙。有的泼皮是依附官员，充当打手或跑腿，如蒋门神。此外还有高俅，在他还不是“高太尉”的时候，只是个在东京城里没有正经工作、只会坑蒙拐骗的无赖泼皮。高俅曾想投靠达官贵人，混一口饭吃。他曾被推荐给苏轼，苏轼哪看得上这种帮闲浮浪之人？高俅后来投靠了端王，并凭借着精湛的踢球技术，征服了端王，成为端王眼前的大红人。端王后来登基成为大宋皇帝宋徽宗，高俅也人生逆袭，成为太尉。不过，高居庙堂之上的泼皮，还是泼皮，其本质不会变，他陷害林冲，害得林冲只得落草。有的泼皮则是小有家财的“中产阶级”，例如靠卖猪肉发家致富的镇关西。西门庆也是如此，他自主创业，开了一间生药铺。他虽然平日里是个地痞流氓，但却懂得经营之道，赚了不少钱。他贪淫好色，霸占人妻，跟潘金莲合伙害死了武大郎，最终被武松在狮子楼杀死。他死后，下场更是悲惨，人头被阎王扔进了油锅。泼皮恶霸在以北宋为背景的《水浒传》里无处不在，自有其特殊的社会原因。首先，北宋经过半个多世纪的休养生息后，商业极为繁荣，城市文化发达。商业的繁荣，建立在农业的发达之上。宋朝出现了秧马、踏犁、犁刀、铁搭等新农具，极大地提高了农业的生产效率，使得粮食的增量极为可观，农民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可以将多余的粮食运往城市进行售卖换取财富。由于农业发达，很多人可以脱离农业生产，市镇中的非农业人口迅速增长。而泼皮，就是非农业人口中的一部分。如果他们是农民，那么整天就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做泼皮无赖？《清明上河图》局部，展现北宋开封的繁华。来源/故宫博物院
然而，宋朝的冗官、冗兵问题导致财政不堪重负，政府不断地给老百姓增税、增赋、增役，让老百姓苦不堪言。
为了逃避繁重的税赋和劳逸，许多农民举家流浪。景祐元年，有百姓约一千万户，人口约2600万人，其中流民就占了四百余万户，人口600万。这种情况到了宋仁宗年间，也没有什么好转，而到了有名的败家子宋徽宗登基后，更是愈演愈烈，百姓处在水深火之中，到处都是倾家荡产的流民。由于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城市里出现了大量无业游民，例如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他们就是东京城里的破落户。破落之后，索性自暴自弃，整日里跟一群其他的破落户游手好闲，时不时赌点小钱。西门庆出生于“清河县中一个殷实的人家”，后来家道中落，落魄潦倒。如果不是他有经商头脑，东山再起，可能跟张三、李四差不多。影视剧中的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来源/新版《水浒传》截图城市里的这些无业游民，是泼皮恶霸的主要来源，他们为了营生，便像寄生虫般游走在大街小巷，以骚扰、协迫、敲诈、勒索等下作手段，成为街区一霸。在这些泼皮中，会点枪棒功夫的，可能有机会依附于某个官员势力之下，成为官员的跑腿或打手，例如蒋门神、高俅、郑屠。以郑屠为例，书中说他是投托着鲁提辖上司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可见，郑屠之前应该没有正式工作，也是个无业游民。在宋朝以前，猪圈往往被修在厕所边，猪被当成是不干净的动物，连带着屠户也被视作是低贱的职业。郑屠投靠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后，才能干上这种被当时社会所蔑视的职业，可想而知他之前是多么的落魄。其实，有的梁山好汉，说起来也是名不副实，多少也有点泼皮背景。例如黑旋风李逵，因为在老家打死了人，逃了出去，遇到赦宥，流落在江州，在江州大牢里当一个小牢子，成为江州两院押牢节级院长“神行太保”戴宗的马仔。不管怎样，无业游民式的泼皮恶霸依附于某个官员，替他们办事，也算是有个糊口的工作了。只要他们不碰上武松或是鲁智深这样正义感强、武力值爆表的人物，基本上都可继续过着飞扬跋扈、为非作歹的生活。泼皮就是泼皮，就算是成为大财主，如西门庆；或是成为朝廷高官，如高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依然是平民百姓心中的梦魇。以牛二为例，此人“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开封府也治他不下，以此满城人见那厮来都躲了”。堂堂的开封府，大宋朝首都的衙门，都拿一个泼皮恶霸无可奈何。而这个牛二，既没有官府后台，也没有像宋江那样的团伙，只是孤身一人、单枪匹马。这样一个泼皮，尚且治不了他，那么对于其他有些背景或有团伙帮衬的泼皮，就更是没有处置的办法了，只得对其放纵，眼睁睁看着他们横行嚣张，无法无天。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官府既然无法帮助他们去除泼皮恶霸之害，百姓只能诉诸于英雄好汉的“路见不平一声吼”，希望这些强人替他们出头，狠狠地教训这些泼皮恶霸。平民百姓本能地期望英雄好汉除暴安良，希望这些泼皮恶霸被打死或打残。这种心情反映到《水浒传》里，就是武松血溅狮子楼，怒杀西门庆；就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三拳毙命；就是杨志提刀怒杀惯犯市井的牛二······所以，《水浒传》里的泼皮恶霸基本上下场都很惨。我们不妨看出，“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是泼皮们的处世原则。说白了，他们也知道谁能欺负，谁不能得罪。只不过，这些嚣张跋扈、狐假虎威惯了的主儿，难免有看走眼如牛二、太嚣张如郑屠之流，生生把好汉们逼急了，落个惨死的下场，没准还会附带路过百姓的几口口水。
当然，现代社会法律体系已相对完善，对待“泼皮恶霸”，是可以依靠健全的法律体系以及健康的法制环境，为民众提供看得见摸得着的保障。扬善必果，除恶务尽，这是每个公民所期望的结局。[1]李国文《李国文说宋》，万卷出版公司，2016年[2]鲍坚《庙堂之忧：范仲淹与庆历新政及北宋政局》，天地出版社，2020年[3]（法）谢和耐《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的日常生活》，三联书店，1992年[4]高立迎《试析宋代农村经济的商品化》，山西农业大学学报，2008年第二期
狗仔卡
发表于 2022-6-16 12: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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