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四青年节。
昨天,我看到作家莫言在B站今年的五四视频《不被大风吹倒》里给年轻人写了一封信,回答一个前几天被读者问到的问题——人生遇到艰难时刻该怎么办?
实话说,这是我此时最关切的问题。看完视频,大家应该会有跟我一样的感受。
“艰难”,这可能是当下年轻人最真切的感受。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我们开玩笑说:“二零二零,活着就行。”现在回过头看,发现那时的我们太年轻,远不知道2022年意味着什么。
卷土重来的疫情、紧缩的经济环境,脆弱不堪的国际关系与突发的战争。世界正变得无序和动荡,碎片化的信息切割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共识与交流正变得越发稀薄。
原以为生活能如常进行的每个人,开始被迫生活在未知的恐慌中。我们此时都正在感受着强烈的震荡。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画上了问号——我们的生活会好吗?我们该去往何处?
像莫言在视频中说的那样:“越是在困难的时刻,越是文学作品能够发挥它的直达人的心灵的作用的时候。”也许,我们能从前人的经验中获得一些启示与力量,渡过眼前的艰难时刻。
莫言说,自己20岁之前,一直处在低谷期,实现希望的路径很窄,希望渺茫。
他是穿着开裆裤走进校园的。因为年纪小,性格不讨喜,莫言时常成为同学取笑的对象。小学五年级,莫言辍学了。因为年幼做不了重活儿,家人让他领着牛羊去荒草滩上放牧。
莫言在农村生活的十几年里,几乎没吃过饱饭。
家里有十几口人,每次开饭莫言都要大哭一场。他和亲戚的孩子抢发霉的红薯片。吃完红薯片,只有黑色扎嘴的野菜团子。
只要家里有点好吃的,莫言总要变着法子偷点吃。有时吃着吃着控制不住,索性全部吃完,豁出去挨打挨骂。
后来,莫言认识了一位在师范大学念书的学生。他告诉莫言学校里有一位生活作风极其腐败的人——一天三顿都吃饺子。莫言赶紧问他是什么职业。
得知从事写作能一天三顿吃饺子,作家便成了莫言的志向。
但农村书很少,谁家有本书都视若珍宝,也不轻易外借。
那时,他偶然得到了一本《新华字典》。这本枯燥的工具书,陪他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
图源:B站
2012年,莫言文学成就达到顶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演讲中他说起,那段放牛放羊的日子,蓝天如海,草地一望无际。他躺在草地上,心中孤寂,空荡荡的,于是便望着天上懒洋洋飘动着的白云,开始想象编故事。后来的很多小说,都是他将当时的幻想写了出来。
而他写小说用的字,大多是从那本新华字典上学来的。
这并不单纯是一个苦学的励志故事,而是隐藏了面对艰难时刻的解药——在困境中仍然跳出现实的泥潭,思考更大更重要的问题。
在饥饿中仍然能跳脱出来,思考并坚持写作,这是莫言渡过困境的方式,也是改变命运的方式。
另外,饥饿本身,也给了莫言不一样的底色。他说:“饥饿使我成为一个对生命的体验特别深刻的作家”。
其实,命运的转机在每一个难以觉察的时刻,都稳固地存在着。在如此艰难的当下,若是每一位青年重新审视、思考,便会发现,我们手中也有那本不起眼的“新华字典”。
这个故事能帮助我们重新看待困境,再次审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不过,面对疫情并不单单是个人的困境,我们可能需要从更大的维度中寻找解药。
自从2020年爆发开始,疫情已多次变种,如今越发难以掌控。曾经的规则似乎都变得可疑起来,且不说职业和人生规划,就连出门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都会让我产生焦虑。
从《奇葩说》出圈的政治学博士刘擎说:“疫情挑战了我们习以为常的全球化下的种种共识,警告我们过去的习惯如今充满风险。”
图源:B站
在《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中,刘擎分享了一个故事。
大学期间,他去听一位美国历史学家的讲座。老师说,1900年的元旦时分,西方人非常乐观,相信在新世纪的开始,现代化的力量会带来光辉灿烂的前景。
但没几年,人类却迎来了一连串的危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然后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紧接着核危机、冷战、反反复复的经济危机,各式各样的文化危机、精神危机随之而来,到今天也没结束。
听到这些,刘擎突然发现,自己过去从来没有思考过“现代化真的好吗”这个问题。他就像一条生活在水里的鱼,只是随波逐流,却从来没有反思过生活的这片水。
也许,疫情正是逼迫我们反思以往生活的契机——我们能不能获得更大的力量,超越一连串的危机?
刘擎讲过自己的故事。小时候他住在上海,父母在广播电台工作,当时需要抽调一部分人去青海,他们主动报名,一去就是21年。
刘擎跟着搬去西宁师范学院的家属楼,因为年纪小,被班里人欺负。
他不是本地人,不再有特定的身份认同,不再对一个地方有归属感,和身边人的关系既亲密又疏离,像一直在漂泊。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他14岁考上大学,被人家当小动物一样围观。到了大学,同寝室的人32岁,让刘擎叫自己叔叔。
周围的女同学也把他当小孩对待,而不是成年的男生,刘擎开始变得自卑。
在环境无法依靠、身份得不到认同的时候,深度阅读与反思成了他面对困境的方法。
在阅读中,刘擎找到了一种路径。
“在孤独中思考,在思考中合群。”刘擎相信,人类是有共同价值的,即便世界看起来是繁杂无序的,好像充满了偶然和对抗。
未来的世界和今天一样,不确定性的时刻越来越多。我们甚至无法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次随意地出门、旅游和回家。在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我们需要更多地与他人互动、学习,获得我们渴求的确定性。
对我自己而言,在疫情之下,独处时更容易产生悲伤的情绪,需要更多地和家人朋友打电话见面。不一定要说什么,只是知道大家都还平安,心理也会多点安慰。
在给年轻人的信中,莫言分享了另一个故事。
小时候,莫言跟着爷爷去荒草垫子里割草,回来时天气变得诡异,一根飞速旋转着的黑色圆柱向他们逼去,还有沉闷如雷鸣的呼隆声。
莫言很慌张,问爷爷那是什么,爷爷云淡风轻地说是风,要使劲拉车了。
一场疾风突然而至。
莫言被刮倒在地,靠着双手死死抓住两层根系很深的牛筋草,才没有被风刮走。
爷爷与大风对抗着,脊背绷成了一张弓。尽管车子未能前进,但也没有后退半步。
大风过去,爷爷还保持姿势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许久之后,爷爷才慢慢地直起腰,他的手指已经蜷曲着伸不开了。
风把车上的草刮得只剩一棵,但车还在,两人就像钉在大坝上一样,没有前进,但是也没有倒退。
在狂风之后,两人仍站在原地。莫言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胜利了。”
在那之后,爷爷的身影一直停留在莫言心中。
图源:B站
疫情如狂风一般席卷了我们的世界。身处其中的我们被刮破了小褂,失去了满车稻草。
所有人都成为需要挣扎的个体,不再有幸存者,我们只能站在彼此身侧,互相给予力量,一起抵御风暴。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不止上演过一次。
往回追溯37年,1985年的世界,内战爆发,连年干旱,非洲埃塞俄比亚爆发饥荒,超过40万人死亡。
为了给埃塞俄比亚遭受饥荒的人们筹措资金,全世界100多位著名摇滚乐歌星,共同举办了一场时长16小时的演唱会。
图源:live aid演唱会
1985年7月13日,演唱会在英国伦敦和美国费城同时举行,巨星大卫·鲍伊、鲍勃·迪伦、U2、滚石、皇后乐队、菲尔·柯林斯、麦当娜等轮流开唱。
伦敦7.2万人出席开幕式,费城10万人观看了演出,全球通信卫星网络向140多个国家播出了实况,全世界有15亿的电视观众,共同参与了这场演唱会。
这场演出被称作世上最经典的慈善义演,大家将其命名为「Live Aid」——拯救生命。
那一天,人们为了大洋彼岸的生命开唱,摇滚音乐传遍世界各地。
人们相同的信念、对昔日时光的集体歌唱,成为共同面对狂风的一支安慰剂。
今年4月,疫情严重,大量企业裁员减薪,越来越多的人感到前路迷茫。
4月15日,崔健举办了首场线上演唱会,名为“继续撒点野”。
他戴一顶经典的印着红色五角星的棒球帽,弹着吉他,高唱《从头再来》。不到半小时,在线人数从最初的一千万涨到两千万。
图源:视频号崔健直播
演出中的崔健说:“希望大家多发弹幕,互相建立缘分,跟我们的缘分连绵不断。”
最终,观看演出的观众超过4400万,点赞超过1.1亿。
熟悉的摇滚乐将人们从现实的泥潭中短暂拔出,唤醒了人们对共同价值的认同。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站在了一起,从彼此之间获得安慰。
王朔说:“崔健的音乐有很大的麻醉作用,他会使像我这样不肯承当的人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放弃,理想还在,勇气还在,希望还在,只要这种音乐还响着,我们这些人就不是毫无价值。”
从「LiveAid」到崔健演唱会再到今年五四青年节B站邀请莫言在《不被大风吹倒》里致年轻人的演讲。横贯人类几十年的各种危机之下,音乐、文学等艺术一直是支撑着人类度过困顿和迷茫的信仰。但信仰之下,最重要的是个体的价值。
每一个面对狂风拼命站立的人,都是亮着光的灯塔。让我们知道茫茫海面的远处仍有人并肩抵御着相同的风浪。
我们并不孤独,且我们终将胜利。
封面、配图来源:B站,视频号直播,中国作家网,live aid演唱会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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