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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防治] 作者答:新冠患者的注意力和记忆力在数月时间内会有所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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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3 12: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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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答:新冠患者的注意力和记忆力在数月时间内会有所下降

如何看待新研究表明,新冠患者即使无症状或轻度感染,注意力和记忆力在数月时间内也会有所下降?

作者 / 赵思家

谢谢谢谢。

这个研究的发现其实很简单,也没有标题党,确实就是发现,曾感染上新冠的年轻人,即使当时新冠的症状很轻、甚至没有任何症状,在康复后半年里还是会有无法长期集中注意力和微弱的健忘的情况。

其实这项研究并不应该引起人的过度的担忧,反而应该是给大众一个"定心丸"。说是“定心丸”也不准确,毕竟这个就是个小实验,只做了 100 多个人,样本很小。但至少在这个小研究中发现,就算有轻度的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康复的。之前对此了解很少,只有定性没有定量的研究,反而更令人感到担忧。希望有更多资金和团队关注新冠后的认知情况,给大家带来更详实,更完善的结论。

常见问题

先回答几个我已经被外媒和微信上的朋友问过的关键问题:

  1. 这是不是和长期困于疫情所导致的大范围的焦虑、睡眠不佳等问题导致的呢?不是的。因为实验是同时在没有新冠康复者和对照组上做的。没有患过新冠的人,是同时间、同年龄、同地区的。换言之,如果这只是 lockdown(封城)引起了的认知变化,那么两组的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2. 为什么一个呼吸道的病影响了大脑呢?这背后的机理我们现在还不完全清楚,有些证据指向可能是新冠的某些症状损伤了大脑中某些区域的微小血管(microvascular damage and fibrinogen leakage)使得血脑屏障受到了影响。详细的内容请阅读我导师 Masud Husain 最近写的一个小文: Husain M (2021) COVID and the brain. Brain 144:3545–3546. doi.org/10.1093/brain/a (免费阅读)
  3. 欧美有调查显示低收入人群更有可能患有新冠,而之前也有研究说明,教育水平、社会地位、经济状态都可能和认知能力有关。那有没有可能这里看到的认知能力的减退只是和新冠患者的这些社会经济背景有关呢?不是,至少在我们这个研究中不是。我们专门问了参与者的这些情况,甚至包括他们的工作领域、他们是否是疫情中的关键工作人员(如医疗、交通运输等)、在疫情中是否需要每天去办公室场所工作、是否曾经吸烟等等。至少在这个研究中,所有的这些因素都不能解释这里看到的结果。
  4. 那无法集中注意力和健忘的这个结果,是不是只是因为患过新冠的人有睡眠和情绪问题呢?有可能,但在这个实验中我们专门有做详细的调查问卷,从临床上调查了他们是否有疲惫、动力不足、失眠、抑郁、焦虑等等的问题。结果发现,参与我们实验的这些轻症甚至无症状新冠患者并没有在这些指标上与常人有任何不同。所以这一点,至少在这个数据中无法解释我们看到的这个微弱的后遗症。
  5. 怎么确定这个注意力和记忆力的衰退和新冠有关呢?这里发现了两个很值得关注的相关性:(1)离新冠测试结果的时间越长,他们的注意力和记忆力的衰退就越小。这侧面说明了即使有后遗症,大家也会慢慢康复。(2)新冠症状越严重,这两种衰退的结果越明显。但要注意的是,相关不等于因果。这个研究有很多不足,其中一个关键在于这就是个简单的行为研究,我们并没有采集大脑的数据或是其他的生理结果。
  6. 即使是新冠无症状,我也有可能有后遗症?这是有可能的。刚刚收到结果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即使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年轻的患者也会出现将近半年的认知变化,这确实很令人担忧的。但在这里看到的认知变化,是非常小的,小到这里的被试完全没有感觉出来。而且通过进一步调研,我们也确认了大家会自然地康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并不是很多人所担心的“任何新冠带来的后遗症是不可逆的”。
  7. 要注意的一点是,这里所说的“新冠后遗症”很有可能并不针对新冠病毒,而是和任何流感或是感染性疾病有关。

一点研究背景

针对新冠后遗症(long-COVID)的讨论其实已经很多了。最常见的新冠后遗症是无缘无故地感觉疲惫(fatigue),就是明明得到了很充足的休息,还是觉得很累。还有人有焦虑、抑郁、动力不足(apathy)的情况。但之前的研究,大多是在医院里做的,主要是通过采访新冠的重症患者做的一些调查,或是跟踪调查那些认为自己有新冠后遗症的患者。在此之前,我们并不知道新冠轻症患者是否也有认知衰退的现象。

到底做了什么实验?

在这个实验中,我们采取了搞认知研究的人常做的路子:在网上随机招了一百多个人,让他们做一些认知测试,假装顺便问一下他们是否得过新冠。我们收到数据后,再根据他们的回答将他们分为“新冠组”和“没有得过新冠组”。

“一些认知测试”有哪些呢?包括下面 12 个小测试。覆盖了注意力(短期和长期)、记忆力(短期和长期)、反应能力、简单的计划能力、简单的语言逻辑能力和脑中视觉想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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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个认知实验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注意力和记忆力的测试。

注意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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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测试

在注意力测试中,屏幕中央每秒会随机出现一个数字,参与者需要一直盯着屏幕中央,如果看到 0,就要按键。这个测试本身很简单,简单训练后,两三分钟内,绝大多数人都能做的很好。但如果需要一直维持 10 分钟,有些人就没办法一直保持注意力,导致测试的表现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差。

我们这里就发现,得过新冠的人 4、5 分钟后他们的注意力就是减弱。而且这个注意力的减弱的速度和幅度,都比同龄人大。而且正如我上面提到的,这个减弱的幅度和他们何时患有新冠有关;离患有新冠的时间越近,减弱幅度越大。

我还可以简单地透露一点,在后续的临床跟踪研究中我们发现,很多主观感受到自己注意力有问题的患者,在这个测试上反而做的不差。当然这不排除他们的主观感受到的“注意力”和这里测的注意力不是一个东西。

记忆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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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力测试

在记忆力测试中,我们给参与者看了二十张黑白插画(比如草莓、椅子、猴子),让他们记住。先立马测试一遍他们的记忆力,这个结果就会告诉我们他们的短期记忆力的情况。然后参与者去做其他无关的测试,二十分钟后,再测试一遍他们的记忆力,看他们还是否记得看过哪些插画,记忆力是否准确。当然不同人有不同的记忆力,有些人一开始就记不住,那二十分钟后肯定记得更少了。

我们发现,患过新冠的人,他们在这二十分钟中,忘记的幅度更大。即使他们开始记得很清楚,二十分钟后还是忘了更多。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的记忆的精准度变低了。他们还能记得,刚刚看到的是草莓,而不是樱桃,但他们忘记了草莓那张图上有没有带草莓籽以及草莓的朝向是什么。


要排除的一些可能会影响认知能力的因素

在招募参与者的时候,我们其实并没有特别强调这是个针对新冠后遗症的研究,而是说“来做个大脑练习吧!”。这里“假装顺便”问一下他们的新冠情况这个设置很重要。至少不会出现“啊这个实验是针对新冠的,而我得过新冠,所以我做得更差也没问题”的情况。当他们做完实验后(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我们才进一步地去询问他们的新冠的情况,甚至很多与新冠无关的方面,比如年龄、性别、收入、教育水平、居住的国家、人种、是否有吸烟历史、工作情况等等。

实验本来招了 155 人,但为了不受各种因素的影响,我们剔除了很多被试。比如有三位被试曾因为新冠去过医院,剔除;还有些被试虽然没有去医院,但认为自己的症状影响了生活,也被剔除了;还有被试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得过新冠,过几个月去做了抗体检测发现自己得过,这也都被剔除了。

这个研究对于完全不做新冠研究的同行们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最近几年在网上做注意力和记忆力相关实验的,记得问一下被试是否得过新冠。说不定你的研究效应会被新冠后遗症给影响。


一些题外话

这个文章发出后确实收到了许多外媒的关注,真的是狠狠地蹭了波新冠的热度,路透社、朝日新闻、德国的 Spiegel、加拿大的 global national,甚至一些菲律宾、越南的媒体也有联系我们要求采访。但相反在英国本地却没有太多反响,原本昨天中午 BBC 联系我要约采访,但昨天下午首相 boris johnson 宣布要取消疫情限制,回归正常。新闻一出来,BBC 的编辑就联系我,立马取消了采访,说有其他的“故事”要报道。不得不说,这还蛮耐人寻味的。

在与英德两地的医院合作的过程中,我还观察到一个有趣现象。这个现象我们不打算发表,这里就只是分享给大家。那就是在东德,认为自己有新冠后遗症、而来医院寻求医疗帮助的人,绝大多数是女性。开始我们担忧,难道后遗症和性别有关?但这个现象在英国要少一些(因为没有发表,这里我就不举数据了),听说在西德也不明显。我们私下猜测,这个性别差异可能和两个因素有关。一个是很多男性不关心自己的认知情况,或是拒绝因为这类愿意而去就医。另一种可能是,在东德,因为历史和文化原因,家庭中女性还是那个负责照顾子女做家务的人,在疫情中,学校关门,导致她们需要保持注意力集中的时间更长,让她们更容易注意到自己的人之变化。当然这些只是我和合作者在研究之余的私下猜测,仅供闲聊。


其实这是个非常意外的发现。

这个研究是个纯·线上·行为学实验。为什么不直接去见病人呢?其实我们实验室在牛津的医院里,恰是当地的抗疫前线。我完全可以去和新冠病人做传统的临床调研。很不巧的是,疫情第二波袭击英国时,我恰好在休产假。

所以这套实验的出现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家闲来无事,另一方面这些实验本身我也是为了研究其他神经疾病的症状而准备的,只是恰好有这么一个热点话题可以让我来测试一下这套实验的可操作性。又恰好结果很清晰很直观,纯属运气好。我个人的后续研究还是会回归到研究疲惫和动机这些更基础的问题上。


当它刊登的那一刻,各地媒体和大众要怎么去“使用”它就不在我的控制之内了。

针对这个小小的发现,作为一名研究人员,我感觉自己还是尽力了。虽然实验设计确实有很多局限,不太令人满意,但在局势、时间和资金的限制下,我们尽量从多方面做了控制和分析,确保它不是个被夸大的假象。

我以前做的研究媒体都不感兴趣,所以这次的体验还挺新鲜的,有点稀奇。从一个做基础研究的人的角度来看,这篇文章就是偶然得之,不值得大家特别的关注。可以说我只是恰好在热点话题上捡了个漏而已。

最后,给大家拜个早年。让我们保持冷静,继续前进。:D

在哪儿能看到原文?

更多细节,请移步我们的论文:

Zhao S, Shibata K, Hellyer PJ, Trender W, Manohar S, Hampshire A, Husain M (2022) Rapid vigilance and episodic memory decrements in COVID-19 survivors. Brain Communications 4:fcab295.

在这里可以免费看到全文:doi.org/10.1093/brain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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