鲈鱼怎么吃?红烧、清蒸应该都挺好吃的吧;鳜鱼怎么吃?清蒸、做汤都不错吧;银鱼怎么吃?蒸鸡蛋、烧汤应该都不错吧。
这条鱼不像鱼,像蛇,脑袋尖尖,通体深褐黄色,带黑色斑点,体表的粘液镀上一层浑浊的油亮。它热爱一切水边的洞穴,常常潜伏其中。
在长江流域的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上海,这条暗夜行者频频现身,游走在的河流、湖泊、池沼、水沟、稻田的泥窝中。在珠江流域的广东、广西,也能看到它的身影。
只看颜值,它似乎很难与美食扯上关系。但“鳝”不可貌相,它以肥嫩的肉质霸占了长江水域人民的餐桌。它相当包容,煸、炒、焖、烧、蒸、炸,来者不拒;它浑身都美味,吃背肉、吃尾肉、吃腹肉,想吃哪里吃哪里。
它以一己之力,将中国美食之“卷”推向了另一个高峰,让长江流域的人们用一条鱼展现了他们的性格。
江苏地跨中国南北分界线,淮河、长江两大水系穿过,自古经济发达、物产丰饶,是中国美食与饮食文化的扛把子。
苏锡、金陵、淮扬,各自绽放,还暗自较劲。不过他们的特点都放在一个“鲜”字上面,喜欢以河湖鲜入菜,保留原味,吃的就是食材“本”味。这种烙在基因里的美食雷达注定让江苏人与鳝鱼相遇,共同铸就一段佳话。它们与淮扬人民的相爱相杀,已经超过一千年了。民国时期徐珂的《清稗类钞》就有记载:“淮安多名庖,治鳝尤有名。”
清咸丰年间,两淮一带流传一种长鱼席(淮扬地区将鳝鱼叫作长鱼),整个宴席中的108种菜式都由长鱼做成,活嫩、软嫩、松嫩、酥嫩,征服了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心。苏菜厨师手下的鳝鱼,不是长相“一言难尽”的泥塘生物,而是等待华丽变身的“尤物”。他们刀工精细,烹调工序多,方法多样,风格清新雅丽。这些特质浓缩成两个字——讲究。
响油鳝糊可是江苏鳝鱼菜肴响当当的“头牌”,随着遍地开花的淮扬菜馆,为全国人民熟知。食客们吃的不仅是那口鳝鱼,求的更是鼻、眼、耳、口共同的刺激。
条状细软、红亮的鳝段卧在深酱色的浓汁里,姜丝嫩黄、葱花翠绿、蒜末莹白,共同刺激着食客们的视神经。
这时,一壶热油浇上,猛然蹿出的浓香伴着滋啦滋啦的声响,一旁的食客早已被挑逗得心痒难耐。待壶嘴刚一离开,也顾不得烫,和着喷香的作料,夹起一筷子子鳝丝送入口中。
一口软糯过后,滑过舌头的是咸鲜,当中又带着点甜,伴着点葱蒜的清香。“响油鳝糊”四个妙得很。“鳝”是食材,“糊”是成菜的样子,“响油”是最后画龙点睛的一笔,仿佛前面的一切温柔缱绻,都为了与最后这滚烫相遇。淮扬菜的考究,早已超出了色香味,一字一句间,都是对饮食之美的追求。
软兜长鱼和炝虎尾是另外两道淮扬名菜,用的分别是脊背肉和鳝鱼尾背肉。都是汆水以竹刀去骨,再行烹制。软兜成菜后,鳝丝夹起时,两端自然下垂,像婴儿的肚兜带一样,吃的时候需用汤匙兜着吃,因此叫软兜。炝虎尾,梁实秋也得赞一句“极为佳美”。“把鳝鱼切成四五寸长的宽条,像老虎尾巴一样,上略宽,下尖细……以沸汤煮熟之后即捞起,一条条的在碗内排列整齐,浇上预先备好麻油酱油料酒的汤汁,冷却后,再洒上大量的捣碎了的蒜(不是蒜泥)。宜冷食。”
如果不是菜名,哪个外地人能把这等菜名与暗夜出行、混迹于泥塘的鳝鱼扯上关系呢?在南京,鳝鱼还能享受与牛排一样的烹饪待遇。这就要说到炖生敲了。鳝鱼去骨后,反转刀刃,用刀背沿鱼身来回交叉敲击,连续不停,直到黄鳝内侧肌肉松散起茸。之后,将鳝鱼过热油,泛花后迅速捞起。再煸香五花肉,加高汤调味,转入砂锅,小火慢炖。此时鳝肉的肌肉组织已被敲松,可以更好地吸收油脂和汤料。炖好之后,紧实脆爽的鳝肉已然脱胎换骨,口感酥烂,汤汁饱满。
咬一口,满嘴鲜嫩的汁水,除了一句“人间值得”,还能感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