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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画家为何频频请他人代笔?!画家本人与代笔者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
如此交易,画家不以为耻,反而传为画坛雅事,又为哪般?!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今天的《走进书画》,带你了解“代笔”背后的秘密。
书画小贴士:代笔作品≠赝品,而是有作者授权的作品(有作者本人的署名和印章),更像今日的“IP授权”。这类画家通常名望显赫,前来约稿的人应接不暇,而画家本人又无法这么高产,便请代笔绘画来应付此事。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当属董其昌。为董代笔且有名可考的,就足足有八人之多。董其昌当时官居礼部尚书,还是松江画坛的领袖,应酬自然多,“不能不乞灵于代笔”。
在为董其昌代笔的诸多画家中,赵左无疑是最有个性的一位。他原名赵佐,在考上秀才后突然发现自己不喜欢读书,于是更名为“左”,终生不仕。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看来,赵左一个未曾入仕的书生,与官至尚书的董其昌相比,地位不可谓不悬殊。但赵左却与董其昌关系极好,被董称为“畏友”(德行上、学问上互相规劝砥砺,令人敬重的朋友)。在二人的交往中,不仅是赵左会为董代笔,董也常常在赵的画作上题跋。左上角有董氏题曰:“峒关蒲雪,杨升妙迹不多传,见此如虎贲中郎”。可见他对赵左的欣赏。可即便代笔者画技再高,模仿再像,代笔画作也是为应付求画者而生的,为什么反而会成为美谈呢?被糊弄的求画者不生气吗?实际上许多内行人深知代笔的存在,他们所求的,还真就只是一个画家的大名而已。明代画家陈继儒曾直接给为董代笔的沈士充写信:“子居(沈士充)老兄,送去白纸一幅,润笔银三星,烦画山水大堂,明日即要,不必落款,要董思老出名也。”而画家本人也并不避讳,董其昌就曾提到:“友人杨彦冲(杨继鹏)精于书画,尝为不肖代劳。”如此看来,求画者出钱得画,画家出名字得人情,代笔者出力得财,倒是人人都有光明的未来。虽然代笔一事可追溯到唐代,但这类画家却是明清才开始出现的。这一切,都得益于经济的发展。扬州地处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是典型的明清商业都市。往来商贾众多,盐商尤甚。他们不缺钱,但缺文化人的名头,买书买画从不手软,引得书画市场极为繁荣。《广陵诗事》里就记载了这样一对盐商兄弟。马曰琯、马曰璐与人交谈说:每到端午,我家大堂、小室里都挂上了钟馗画像,没有一件是相同重复的。而且全是明及以前的古迹!本朝的画作还排不上号呢。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扬州的市民阶层也参与到书画交易中。时有民谚曰“堂前无字画,不是旧人家”。以至于许多一般家庭,哪怕打肿了脸,也要充当“Old Money”。由于这些买家的文化水平层次不齐,有文化,但不完全有文化。他们通常只认画家的代表性作品,而不在乎画家的个人创作,也不在乎收到的作品究竟有“几分真”。郑板桥就曾感慨:高凤翰左手画的画和金农的书法,人们都趋之若鹜,畅销到连赝作都不曾留下。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书画作品生涩拙朴、奇绝脱俗,颇受时人追捧。他65岁后生活拮据,“旅食益困”,因此卖画谋生。为他代笔的弟子项均记述道:老头爱钱,但又懒得画画。所以我经常给他代笔。完工之后,他再用他特有的漆书在画上题字、署名,买主们都很喜欢。金农的书法独创扁笔书体,兼有楷、隶体势,时称“漆书”,非常容易辨认。许多买主也就只认他的书法,而看不出或不在意金农本人与代笔者在绘画上的差异。时人有诗云:“髯兮爱钱不动笔,均(项均)也甘心画不止。图成幅幅署髯名,浓墨刷字世便惊。”可见,弟子代笔画画,金农题字已成固定流程,颇有几分流水线作业的意思。作为统治中国长达半个世纪的政治家,慈禧除了弄权、照相外,还有一项个人爱好——绘画。尤其爱以“自己所作的”绘画赏赐给群臣,以示恩宠,笼络人心。西太后当然不是什么对画作颇有研究的大家,沉迷权术的她也不可能在画作上那么高产(粗略统计,仅慈禧款的《牡丹图》就不下百件)。这些赏赐给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画作,几乎全是由宫掖画家或宫廷如意馆画家为其代笔创作的。大概她也知道,就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实在不足以与人做赏赐。这幅《指画凤凰图》暴露出的问题不少:凤凰造型不准;羽毛的墨气不连贯,墨的深浅、润枯转换不自然;桂树的枝杈、叶片也交待得不够明确,缺乏表现力。大概率是慈禧的亲笔画作。晚清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慈禧为了缓解朝堂矛盾,假意归政于光绪帝,并下懿旨“命江苏、浙江织造择保命妇之善绘事者送京供奉”,表明她要淡出朝政,研习绘画来修身养性。而这些善绘的命妇,许多都成为了慈禧身边的宫掖画家,其中以缪嘉惠最为出名。清·缪嘉惠《牡丹图》局部 图片来源于《供奉何人进画图》缪嘉惠,云南人,自幼博学好问,善没骨画法,着色艳丽而不失秀雅。闲暇时常写字作画赠予亲朋,或售于场肆,在入宫前就是当地知名的闺阁画家。入宫后,缪嘉惠很快得到了慈禧的赏识。她不仅帮慈禧代笔,也教慈禧画画,地位甚至远超过如意馆的一众画师,月俸高达二百两!!很多人可能对二百两没什么概念。这么说吧,如意馆的首席画师得打一年半的工,大名鼎鼎的郑板桥也得卖100幅小幅画作,才能赚到缪嘉惠一个月的工钱。不仅如此,慈禧还免了她的跪拜礼。甚至,在八国联军入侵、皇室西逃的紧急关头,慈禧也不忘让缪嘉惠随行。在陕西行宫时,慈禧也经常召见缪嘉惠,与她闲聊打发时间。如此看来,慈禧不仅仅是赏识缪嘉惠,甚至是有些依赖于她了。同样是由执政者把关创作构思,北宋画院可以培养出崔白、赵昌、王希孟等知名画家,创作出《寒雀图》《写生蛱蝶图》《千里江山图》等千古佳作,而慈禧的代笔画家只能机械地重复牡丹、灵芝、鹿(谐音“禄”)、蝙蝠(谐音“福”)等祥瑞意象。在慈禧执政时期,宫廷绘画以平庸著称。她的审美意趣严重限制了代笔画家们的艺术创作,既没有培养出有创造力的画家,又没有创作出对当时及未来画坛具有影响力的作品。代笔画作是书画市场发展的必经阶段,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书画的欣赏和追捧。一幅代笔书画,其署名画家的参与程度也不尽相同:有些只是签名盖章,有些还题了字,有些是画家勾勒线条而代笔者负责填色……因此,若将画家请代笔直接与作家请枪手画上等号,也是不太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