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10月7日,9·11事件后不到一个月,美军向阿富汗塔利班开火。自此又过了一个月,我接到了前往阿富汗北部的任务。 4年前,即1996年,我曾报道过塔利班执政初期的情况。这次是我第三次前往这个国家。
■(1/8). 1996年9月27日,塔利班占领喀布尔并首次掌权,开启了对阿富汗长达5年的统治。1996 年 10 月 19 日,在阿富汗喀布尔,塔利班塔利班士兵在达鲁拉曼宫附近巡逻。
■(2/8). 1996 年 10 月 14 日,塔利班士兵在喀布尔的电影院前烧毁电影胶片。
■(3/8). 1996 年 10 月 2 日,阿富汗喀布尔,塔利班士兵在 9 月 27 日占领首都后聚集在政府大楼外。
■(4/8). 1996 年 10 月 2 日,阿富汗喀布尔,在塔利班统治喀布尔的最初几天,很少有女性冒险出现在公共场所。那些走出家门的女性都穿着罩袍,或其他几乎覆盖全身的衣物。
■ (5/8). 1996 年 10 月 3 日,阿富汗喀布尔街头的坦克和塔利班士兵。
■ (6/8). 1996 年 10 月 24 日,阿富汗沙尔·切什马要塞,55 岁的 Khairuddin拿着女儿沾满血迹的罩袍,他女儿和三个儿子在塔利班的火箭袭击中丧生。
■ (7/8). 1996 年 10 月 22 日,在阿富汗喀布尔以北的主要高速公路上,一个家庭为了逃离战争,爬上卡车后部。
■ (8/8). 1996 年 10 月 3 日, 阿富汗喀布尔机场,被毁坏的飞机。喀布尔机场是阿富汗几十年战争的残酷证据,机场周围的直升机、飞机、军用雷达装置和高射炮全都满身弹孔。
我从肯尼迪机场起飞,飞机在曼哈顿上空转了个大弯,向大西洋彼岸飞去。在空中仍旧可以看到,烟雾还在从世贸中心倒塌后的巨坑中升起。 ■ 2001年11月,在阿富汉北部的马扎里沙里夫,法军和美军正在修复机场。
我从乌兹别克斯坦的铁尔米兹(Termez)出发,乘坐乌兹别克的一艘军舰渡过阿姆河,顺利进入阿富汗北部。 曾经亲苏的将军阿卜杜·拉希德·杜斯塔姆(Abdul Rashid Dostum)和圣战指挥官阿塔·穆罕默德·努尔(Atta Mohammed Noor)重新掌权。在美国空军、特种部队和法国伞兵的帮助下,他们已经在阿富汗北部的大部分地区击败塔利班,确保了马扎里沙里夫机场的安全。 在1979年后,长达十年的苏联占领时期(在此期间,美国曾支持反苏的圣战者组织),他们曾是敌人。在随后的内战中,他们曾是盟友、也是敌人。现在,他们再次结成联盟。 回到今天,杜斯塔姆在塔利班于今年重掌政权之前,担任阿富汗军队元帅。杜斯塔姆和努尔的儿子,在塔利班再次控制阿富汗后逃离了阿富汗,现在正在进行一项协议谈判。 ■ 1996 年 10 月 10 日,阿富汗Khinjan地区,阿卜杜勒·拉希德·杜斯塔姆(右,拿着笔)签署了一份文件,同意组建北方联盟(或联合阵线)对抗塔利班。我第一次见到杜斯塔姆(Dostum)是在1996年的一个会议上,他和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 (Ahmad Shah Massoud)、卡里姆·哈利利 (Karim Khalili)一起组成了北方联盟对阵塔利班。北方联盟的士兵在1997年击退了塔利班的进攻,并屠杀了数千名塔利班俘虏。因此,塔利班在1998年重新占领马扎里沙里夫时也屠杀了数千名平民和士兵。一批伊朗外交官也在那时被塔利班杀害。在1996年到2001年这5年里,杜斯塔姆和其他军阀多次逃离阿富汗又返回,联盟一边内斗,一边对抗塔利班。■ 2001年12月,杜斯塔姆(Dostum)在阿富汗的马扎里沙里夫市。他是乌兹别克族军阀,也是对阵塔利班的北方联盟(或称“联合阵线”)的领导人。现在,他们联合了美国及其他联军。我来到马扎里沙里夫,阿富汗的第四大城市,就是为了记录下这段历史。 我在11月份抵达阿富汗,战争看起来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尽管经历了这段残酷的战争,这座城市看起来与我上次来时没有太大不同。那座标志性的蓝色清真寺、伊斯兰教的圣地、哈兹拉特·阿里的陵墓,仍然像几个世纪以来一样接纳成群的白鸽。大多数女性都穿着罩袍——但不是全部。来自德国的空军班机正在投下美国的军用和人道主义食品包,希望借此赢得人心。美军夹克、睡袋和其他援助物品在市场上低价出售,在战争开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它们就进入了黑市。 许多外国士兵在内的、多达5000名塔利班战士在昆都士(Kunduz)投降,其中约有500人刚在卡拉伊詹吉(Qala-i-Jangi)堡垒的暴力起义中被杀。 我参加了杜斯塔姆组织的一个会议,一些当地的长者和领袖前来为他唱赞歌并恳求援助,杜斯塔姆给他们分发了物资。我问杜斯塔姆他的凯迪拉克怎么样了,上次访问时听说它是阿富汗唯一的凯迪拉克。他笑着说:“哦,塔利班把它拿走了!” 我还了解到,幸存的塔利班俘虏被关在希比尔甘市(希比尔甘是北部朱兹詹省的首府)西部50英里处的监狱里,距离杜斯塔姆的住所很近。杜斯塔姆准许记者进去参观。 ■ 2001年12月,几千个塔利班俘虏被关在希比尔甘监狱的院子里。在我第一次去监狱时,我看到集装箱卡车正送来新的俘虏。有俘虏告诉我们,车上十分拥挤,他们好几天都没有食物和水,车内也没有通过风,已经有至少几百人在车内死去。我还看到过一些关于就地处决俘虏的报道,有士兵向装满囚犯的集装箱开火。 我与红十字国际委员会(ICRC)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交谈,他们按照《日内瓦公约》的规定,帮助战俘和其家人取得了第一次联系。(美国军方说他们会遵守这些公约,尽管他们拒绝承认其战俘的合法地位)。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表示,监狱里人满为患,卫生状况不佳,还爆发了痢疾。 ■ 2001年12月,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正在希比尔甘监狱探视塔利班战俘。 ■ 2001年12月6日,阿富汗希比尔甘市,约有3000-4000塔利班士兵被北方联盟和美军所俘,他们被囚禁在一个原本容量为800人的老旧监狱里。 ■ 2002年1月2日,阿富汗希比尔甘市,美国陆军第10山地师的士兵正在登记塔利班囚犯。 几天后,美国陆军第10山地师士兵抵达,他们确认囚犯的身份,然后给每个囚犯拍照、采集指纹和DNA。来自14个国家的至少85名囚犯被转移到坎大哈市,其余的现在正在接受筛查,然后再决定是否将他们带去美国收押。 他们允许我拍下这个过程——但不能拍摄他们转移走的那85名囚犯。我后来想,他们中有的人或许被关在了关塔那摩湾监狱(Guantánamo Bay),那里于2002年1月11日开始接收美国和国际法范围之外的 “敌方战斗人员”。 *编者注:关塔那摩湾监狱位于古巴东南部,占地116平方公里。近年来该基地被美军用于拘留和审讯在阿富汗与伊拉克等地捕获的恐怖活动嫌疑人和战俘。此地因是租借的古巴领土,法理上受刑人的权利不受联邦法律保护与监管。整个拘留营区是由D营(Camp Delta)、鬣鳞蜥营(Camp Iguana)与X营(Camp X-Ray)等三个营区组成。负责营区运作的单位是关塔那摩联合特遣部队(Joint Task Force Guantanamo,JTF-GTMO) ■ 2002年1月,与美国结盟的北方联盟对抗塔利班展开军事行动。医生促进人权协会(Physicians for Human Rights)后来在拉伊利沙漠(Dasht-i-Leili)附近发现乱葬坑,调查证实此地曾发生过大屠杀。屠杀发生时,作为阿富汗的盟友,美国特种部队和其他美军小组要么在现场,要么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 这是一起重大的战争犯罪,尽管有大量的相关报道,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曾在2009年承诺对此进行调查,但至今没有公布任何调查报告。 萨朗隧道由苏联于20世纪60年代建造,它穿过兴都库什山脉,是连接阿富汗南北的唯一通道。隧道在战斗中受损,暂仅能供行人步行通过。 ■ 2002年1月,阿富汗巴尔赫,一名北方联名士兵在和塔利班的战斗中受伤。
在接下来的几周内,我游走在阿富汗北部,目睹了一系列混乱的冲突和战斗: 有时是北方联盟或者塔利班的内斗,有时是北方联盟和塔利班的冲突。 他们似乎急于清算旧账。 有一次,我看到两支北方联盟军在抢占营地,因为那里有美军紧急撤退后留下来的装备。另一次,我看到平民在美军空袭中受伤。和现在一样,当时塔利班往往也不是依靠军事力量取胜,而是借助于从前组织中叛逃出来的新成员。而塔利班在2001年2月份的溃败,也是因为他们被曾经的拥护者抛弃。 对于一个外国记者来说,很难理解他们的忠诚所呈现的复杂性。 多年后,一直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我与一位年轻的阿富汗翻译之间的对话,他大概率是通过自学,从外国救援人员和记者那里获得了工作机会。 外国记者都住在马扎里沙里夫市唯一的一家宾馆,这是一座位于市中心的七层建筑。有一天,我们在酒店的屋顶上,定位我们的卫星电话和拨号上网设备。 “这是马扎里最高的建筑物之一。我以前从未到过这里,”这个我已经不记得名字的翻译,对我和我的同事说道:“街上的人,看起来好小。” ■ 2002年1月,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在市区里俯瞰哈兹拉特·阿里陵墓,这是阿富汗最大的蓝色清真寺。
往下看,蓝色清真寺就在眼前,非常美丽。他问我,“所以,你们来到这里,以及美国在阿富汗开战,是因为纽约的高楼被毁了,对吗?” “是的,没错,”我们回答。 “那些建筑,”他继续说道,“那些被毁的建筑……它们就像这家酒店一样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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