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能看到这部“地下电影”

源济

庆幸能看到这部“地下电影”

Original 艾飞 局外人看电影  2021-08-06

在2001年，国内发生了很多大事，我现在还能想起来的就有三件。

一是中国加入了WTO，二是国足首次进世界杯决赛圈，三是北京申奥成功。

同样是在这一年，出了一部很“猛”的电影。

只不过，当年也没几个人看过这部电影。

作为一部“地下电影”，这片当时只是参加了国外的几个电影节，获得了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评委特别奖”。

国内自然是没有上映过，只有成都的一个酒吧曾组织放映过，总共就小几百人看过。

一直以来，很多影迷都把它视为一个“遗憾”，认为它不会再面世了。

直到2015年，有人在欧洲发现了这部电影的VHS副本，才终于有数码资源流出。

这部没几个人知道，却不可忽视的电影就是：

《海鲜》。

和我们常见的电影相比，《海鲜》显得非常的粗糙，手持拍摄，基本是在自然光下进行。

主要角色基本就两个人，一个妓女和一个警察。

看起来非常草率。

但看着看着，你就会感觉这种草率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刺痛。

等到看完又感觉寒冷。

因为，它就和这个草率的世界一样，压抑、冷酷。

电影一开始，出现的就是冬季的北戴河，白茫茫的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个叫小梅的女人独自来到这里。

她是一名妓女，对生活感到绝望，想在北戴河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就在她自杀前，住在宾馆同一层的一个男人突然自杀了。

男人全身赤裸，死在浴缸里。

清理现场的警察抱怨道：

妈的，这还是个诗人，每年都有好几个上这来自杀。

由于住在这层楼的只有小梅和诗人，因此警察找小梅了解的情况。

在询问的过程中，一个姓邓的警察盯上了小梅。

邓某察觉到了小梅寻死的心情，于是，请她去吃海鲜，边吃边教育她。

你会发现，邓某这样的人，教育起人来都是专横的，一副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

仿佛世上的事只要是他觉得是“这样”，你就要清楚明白“是这样”。

电影里，邓某对小梅说：

活着多好，还能吃海鲜。如果你能经常吃海鲜，就不会想去自杀了。

邓某还得意的总结了“经常吃海鲜就不会去自杀”的三个理由：

第一、海鲜鲜美，晚上躺在床上，想到第二天就可以吃海鲜，就满心欢喜，这种人怎么会去自杀。

第二、经常吃海鲜，说明是有钱人，有钱人牵挂的事太多，车子、房子、地位、女人等等，也不会轻易去死。

第三、爱吃海鲜的人，性欲都比较旺盛，性欲旺盛的人大都热爱生活。

说罢，邓某又回到自己身上，接着说：

就像我一样，绝对不会想到去死，也反对别人自杀。

虽然在邓某看来，他的“高屋建瓴”都是“为了你好”，但我们和小梅都懂，那都是高高在上的扯淡。

可小梅害怕啊，自己职业敏感，对方又是警察。

因此吃完后的当天晚上，就用假身份证换了一家宾馆。

然而，恐怖的是，邓某还是找了过来。

邓某说：

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找你就能找到你。

不过这一次，邓某不是来教育小梅的，他直接拆穿了小梅的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你这种货色，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接着，他把小梅推到床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小梅，然后强暴了她......

更变态的是，一直抗拒的小梅说自己刚来月事，身体不舒服，但邓某不管不顾，一边强暴，一边自以为是的喊着：

现在还想死吗...现在还想死吗......

对很多习惯了看国内院线电影的观众而言，看到朱文导演的《海鲜》一定是会受到强烈冲击的。

电影《海鲜》虽说没什么质感，但在文本上就像是一个挣脱了国产电影束缚的生猛之物，真切、讽刺、内涵丰富。

电影里，本是为人民服务的邓某在对底层民众小梅一番教育，和一顿强暴后，牢牢的控制住了她。

第二天早上，段某就开着奥迪，守在楼下等小梅，要带她出去游玩。

说是出去玩，实际上小梅一直处于掌控中，电影里一路拍照的片段就是这种寓意。

小梅自己完全不想拍，可段某高兴呀，他指挥着小梅摆出各种姿势。

看起来，小梅就像是个“玩物”，随时要准备“给大爷笑一个”。

小梅也想过逃跑，可她恐怖的发现，哪怕自己随便坐上了一辆客车，段某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

小梅再也绷不住了，她在大马路上抱头痛哭，她想不通，她对段某喊道：我都已经陪你睡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段某一脸“关爱”地回答：

我是来拯救你的，不想让你死，懂不懂？

小梅继续喊：到底要睡几次你才肯罢休啊，你告诉我啊！

段某依旧回答：我是来拯救你的，咋说了不听。

小梅直接崩溃了，大喊道：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做主，关你屁事啊！

小梅想跑，但能跑到哪里去呢，就这样，她又被“为她好”的段某拖进了警车......

在我们看到的大部分国产片里，人物都像是一个个符号，“好人”、“坏人”从电影一开始，就灌入了观众的脑子里。

但在电影《海鲜》里，导演朱文没有简单地把人物划分为善或是恶，他只是把事实摆在观众面前，让我们看到，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他在电影里，呈现的都是一个个分裂的人。

电影里的小梅，一方面她对生活感到绝望，有寻死的心情。

可内心深处，她又对生活充满了向往。

所以我们看到，她迟迟没有吞下安眠药，而且会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独自穿上美丽的婚纱。

电影里的段某就更分裂的，他拥有的，是自我分裂的日日夜夜。

在白天，他穿着象征地位和权力的警服，到哪都是指点江山，感觉自己放个屁，别人就要服服帖帖。

但在电影里，我们看到，他的骄傲也有被玩弄的时候，在一个寒夜里，有个大妈拦下了他的警车，说自己被劫走了巨款。

段某带上大妈，一路狂追，结果发现大妈被抢的是冥币......

我们可以想象，在他一天天的日常工作中，这种荒诞的事肯定是层出不穷的，但这类事情的苦果都只能自己吞。

因此你会发现，外界流露给段某的每一份尊敬，都属于他的警服；可是外界丢给他的每一份难堪，都属于他自己。

更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白天在小梅面前不可一世的段某，在晚上，只能带着小梅，回到他那简陋、狭窄的家里。

他家里还有个痴呆的妻子，一个小保姆在照料着。

从镜头的气氛中我们也能看出，段某的这种生活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段某和小梅其实是一样的，一旦他脱下警服，生活就变得面目不堪，无处躲藏。

人就是这样，如果生活中只剩下麻木和绝望，那剩下的都是本能在做选择。

在电影里，小梅选择了自杀，而段某选择了性和暴力。

因此，我们看到，他想把小梅占为己有，甚至说要帮她在当地找工作。

因此，我们看到，每天晚上回家后，段某都在强暴照料妻子的小保姆......

这让我想起陈寅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用来形容电影里的人物再合适不过，他说：

这块土地，这些人，终其一生，大多所行，不过苟且二字。所谓风光，不过苟且有术；行路坎坷，不过苟且无门。

更猛的是，导演在这俩人的故事终点，让我们见识了什么叫做“玩火自焚”。

段某和小梅坐在警车中，段某想彻底把小梅控制在自己身边，小梅不从。

于是，段某又开始教育。

当他发现教育没用，接着骂她“怎么这么贱”。

最后发现这也不好使，因此掏出手枪，让小梅对着自己，想彻底唬住她。

谁知道，小梅开枪了，这个穿上警服就感觉自己是世界中心的段某，就这么瞬间离开了这世界。

小梅用布把手枪上的指纹擦去，放进了段某的手里，到头来，成了段某“自杀”了......

神奇的是，电影《海鲜》并没有在这里结束。

导演把镜头从北戴河转到了北京。

我们看到，回来继续工作的小梅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变得更有力量了，我想，这就是因为她见识了这世上比死还恐怖的东西。

电影里，重点呈现了她和姐妹“花假钞”的场景。

假钞是姐妹接客赚的，但变态的客人把钱塞进了她的下体，等到取出来才发现，居然是假钞。

整部电影就在小梅和姐妹一路“花假钞”中结束了......

电影《海鲜》只有86分钟，而且从表面看都是再日常不过的场景，但看完你就知道，《海鲜》可解读的东西太多。

小梅身上的那种恐惧和沉默，我们都感受过；段某的这种压迫，我们也都见识过。

当然，更深的东西就不好再写下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二十年后，再看《海鲜》，依然会觉得胆战心惊。

在这部从头到尾都覆盖在寒冷和阴暗的电影里，就像有评论说的那样，没有人性，只有性；没有生活，只有活着。

电影里，段某说过一句话，他说：海鲜就和女人一样，一个地方一个味。

在他眼里，小梅就和海鲜一样，都是他欲望的宣泄口。

因此，他刚见到小梅就感叹：活着多好，可以吃海鲜。

可对小梅她们而言，海鲜生活是达不到了，她们的生活，就像是“花假钞”，鬼鬼祟祟，异常艰难，但厚着脸皮，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