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堕楼自杀的卢凯彤：你代世界疼痛了，我只能代你衰老

源济

32岁堕楼自杀的卢凯彤：你代世界疼痛了，我只能代你衰老

Original 宋居寒 淘漉音乐  2021-08-04

2019年，《少年的你》片尾曲《fly》拿下了金像奖最佳原创编曲奖，主创吴青峰上台领奖。

 

fly岑宁儿 - fly

他并没有过多的惊喜与兴奋，心里反而感到难受和遗憾。

 

这个奖不仅仅属于吴青峰，更属于挚友卢凯彤。

 

《fly》的编曲人是卢凯彤，歌词则是吴青峰和卢凯彤一起完成的。

 

这也是卢凯彤生命中最后一部作品。

 

她走的那年才32岁。

 

截止到今天，新的她3岁了。

2018年7月，卢凯彤接下导演曾国祥的邀约，为《少年的你》编写歌曲。

她编写完歌曲后，找到好友吴青峰，恳求他帮自己完成这部作品。

 

吴青峰刚刚结束忙碌的工作，过度劳累让他身体吃不消，他逼自己一定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他残忍拒绝了她的邀约。

 

此刻的拒绝，却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一个月后，卢凯彤从跑马地寓所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吴青峰接过卢凯彤留下的demo，含泪写下歌词：“你想飞翔，盘旋在这天空之上。我想飞翔，当一颗守住你的月亮。”

 

电影中小北保护陈念，陈念保护全世界；现实中，吴青峰则延续卢凯彤的生命，成全她最后的心愿。

 

斯人已去，吴青峰在另一个时空，完成她最后的作品，沿着她飞翔的轨迹，在碎片中寻找她的爱与憎。

 

 年少成名的阿妹

 

2000年，15岁的资优生卢凯彤放弃学业，背上吉他和梦想，和19岁的林二汶组成组合at17，签约了如今香港最重要的独立厂牌“人山人海”。

 

她是团队的老幺，也是林二汶的阿妹。

 

起初，卢凯彤主要给林二汶和她的哥哥林一峰伴奏，和他们一起到处路演。

两人一胖一瘦，恰似《鹿鼎记》里的胖头陀和瘦头陀。

 

唱了两年的歌后，at17终于迎来机会，发行了第一张专辑《Meow Meow Meow》。

 

专辑封面上两人蒙着古灵精怪的猫咪头套，就像一对双生子。

唱歌at17 - Meow Meow Meow

也就在同年，twins出道，青春靓丽的外形、甜美可爱的声线，让她们一出道就受到万人追捧，与at17的境遇截然相反。

 

有一次演出时，台下的观众对她们大喊“猪扒”。

面对这种侮辱性词汇，两人相视一笑对观众说了句“多谢”，就继续唱自己的歌了。

 

打不倒自己的，只能让自己更加强大。

 

at17的音乐风格并不主流，尽管在香港有一定的知名度，可是放眼整个华语乐坛，还是显得“小透明”。

 

面对同期艺人的爆红，卢凯彤的态度很乐观：“出了第一张碟，就发觉我们和twins很不一样，我们就是要做出不同的东西，不要成为主流，我们就是要做香港的b餐。”

 

越主流的东西越是难免落俗，“b餐”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受众。

 

幸运的是，自诩“b餐”的《Meow Meow Meow》一发行，就卖出三万多张唱片。

at17这支独立乐队的形象，迅速在香港年轻人中流传开来。

 

后来回忆起这段创作经历，卢凯彤说自己对这张专辑有所偏爱：“那时用的是脑袋里完全没有思考的唱歌方法，弹吉他也很随性，那种感觉到现在不能再找回来了，那张唱片也是不可取代的。”

 

2003年，at17继续推出了第二张专辑《Kiss Kiss Kiss》。

三分钟后at17

女扮男生at17 - Sing Sing Sing Live In Concert 2006

专辑中收录了《女扮男生》《三分钟后》等十一首歌，俏皮随性的曲风、少男少女的情怀轶事颇引起香港青年的共鸣。

 

这首专辑让他们获得了第26届香港十大中文金曲——“最有前途组合铜奖”。

 

这一年，容祖儿、谢霆锋也出道了。

at17

在香港这个狭小的音乐市场里，俊男美女瓜分了这块本就所剩无几的蛋糕，at17这类独立音乐组合，越来越走不下去了。

 

出道八年，at17连个像样的活都接不到，两人一度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

卢凯彤银行卡上只有一千多港币，就连房租都是公司垫付的。

 

at17

Never Been Kissedat17 - Kiss Kiss Kiss

2010年，at17的路走到尽头了，卢凯彤和林二汶无奈分道扬镳。

 

事业陷入窘境后，卢凯彤开始在一些艺人演唱会上，当吉他手伴奏，缓解燃眉之急。

有时甚至一连接了十场红馆的演出，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一次郑秀文的演唱会上，陈奕迅注意到了卢凯彤的身影，他惊叹卢凯彤的音乐才华，于是他邀请卢凯彤做他的吉他手伴奏。

 

陈奕迅的邀请，成为卢凯彤音乐事业第一个转折点。

卢凯彤终于可以把欠公司的钱还清了。

 

源济

 越出名，越不快乐

 

南京DUO演唱会上，陈奕迅刚刚唱完《爱是怀疑》，就迫不及待冲过去，抱住旁边的吉他手卢凯彤。

短发的卢凯彤一手拿着吉他，一手抱着孩子气的陈奕迅，笑得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

 

明明卢凯彤才是陈奕迅的小师妹，但她却成熟得像陈奕迅的大家姐。

 

卢凯彤、陈奕迅

陈奕迅抱着她还走了个踉跄，一副喝了假酒的样子，向歌迷们疯狂安利卢凯彤，说到激动处，还往她脸上猛亲了一口，吓得卢凯彤差点摔了吉他。

 

这次的演唱会，以卢凯彤为陈奕迅改编的《喜帖街》完美落幕。

此后，她还在容祖儿、杨千嬅的演唱会上担任过吉他手。

 

有了陈奕迅的牵绳引线，卢凯彤有了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

 

她一边在各路师兄师姐的演唱会上客串，一边继续自己的音乐创作。

2012年，她迎来了自己音乐事业的第一个小高峰。

 

游乐场卢凯彤 - 你安安静静地躲起来 (2nd Version)

她凭借专辑《你安安静静的躲起来》，入围了第24届台湾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歌手奖，和最佳作曲人奖。

 

此时她不再是at17里，那个唱着小清新曲风的小孩了，她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音乐人。

 

她的歌词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散漫，现在的歌词既有细微的情绪流淌，也有对社会的敏锐洞察。

专辑中收录的《谁》，写给当时宣布出柜的好友明哥（黄耀明）。

 

谁卢凯彤 - V Live

歌词写下了她对世俗的反叛与对个性的坚持，“管我陶了什么醉，管我败了什么类，是世界太破碎。”

 

彼时的她，和台湾有名的女摄影师余静萍相恋。

歌词写的不仅仅是对明哥的声援，更是同类人惺惺相依地共勉。

 

卢凯彤越来越出名了，但是她并不快乐。

 

2013年，因家族情绪病遗传史，她患上了躁郁症和人群恐惧症。

和恋人余静萍的分分合合，更是让她几欲崩溃。

她夜夜失眠，每天只睡两个小时，这种状态持续了九个月。

 

发病时她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像失去痛觉一样，疯狂用头撞墙自残，甚至两度撞到头破血流，晕倒在地。

 

她在日记中写下绝望的话语：“感觉好像一支箭快要穿过胸骨从皮肤冲出来，缓慢的撕裂，很累，视线也变得模糊，一切不再有重量。”

 

“我只想要了结自己，狠狠了结自己。”

 

卢凯彤每五分钟想一次怎样自杀，手腕上全是密密麻麻被刀片割过的痕迹。

 

早班火车卢凯彤 - 掀起连场音乐会live 2011

再后面，药物控制带来的副作用，让她开始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和幻听。

心理医生特地给她安排一连串的音乐和药物治疗。

她开始用左手画画，甚至还会写下反过来的毛笔字。

从未接触过画画的她，在这一年里画了一百幅作品，血腥绮丽抽象的色彩，充斥着她的画面。

 

手臂上、背上遍布的纹身，都是躁郁症留下的痕迹。

她和刺青师傅一起，把画作刻在自己的皮肤上。

 

那时，她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我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唱歌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源济

最疯的女原创

 

经过多年的药物治疗，卢凯彤在心理医生和挚友的帮助下，逐渐走出了躁郁症。

那段人生低谷，被她写在了音乐里，她在粤语歌《廿九岁的遗书》开头写下：“将郁躁滋味，纹上右臂。”

 

廿九岁的遗书卢凯彤 - 廿九岁的遗书

卢凯彤开办了《枕边细语》的主题画展，她把躁郁症时期的画作拿出来慈善拍卖，她公开讲述了自己与躁郁症作斗争的经历，希望这场画展让更多人关注躁郁症。

 

她募集了二十多万善款，捐献给了“思觉失调基金会”，她希望可以用这小小的善款，让更多人走出情绪病。

 

同年，她为了庆贺自己走出躁郁症，还举办了“ROCKMUI29 LIVE in HK”演唱会。

演唱会前半场的主题是黑暗与束缚，卢凯彤以一身黑衣造型打赤脚亮相，死亡与阴霾的气息笼罩着全场；后半场灯光开始明亮，炙热的歌声与重生的卢凯彤，在舞台中央发光发热。

 

她全程自弹自唱，一把吉他、一架钢琴，hold住了全场。

播放《excite music》的时候，在摇滚电子纯乐下，舞台中央突然降落了一面巨型镜子，她跪在镜子前，当着三千多人的面开始剃头。

 

全场尖叫声与欢呼声沸腾，或许这就是一个女rocker重生的力量。

 

演唱会结束时，她释怀地说：“一个女rocker怎么样都要剃一次，之前很在乎别人的眼光，人们会觉得你好奇怪，尤其是在香港做女artist。其实在躁郁症之后，我就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因为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的卢凯彤，不再是那个日日执着于“生or死”的患者了，她只想好好活着：“如果要吃一辈子的药我才能继续完成我的事业，我愿意为生命付出一切，想好起来，就没有借口。”

 

她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rocker，她继续着自己的音乐旅途。

 

2016年，卢凯彤发行了第三张专辑——《你的完美有点难懂并不代表世界不能包容》。

 

这张专辑的发行颇费周折，许多大公司不愿投资专辑。

他们认为专辑中关于躁郁症、同性婚姻、反核的问题过于尖锐了，他们希望卢凯彤“修正”一下方向。

 

你的完美有点难懂并不代表世界不能包容卢凯彤 - 你的完美有点难懂并不代表世界不能包容

如果要违背自己的创作初衷，卢凯彤宁愿不发行专辑，她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太太余静萍也很支持她的做法。

 

这一年，她和余静萍在加拿大注册结婚了。

余静萍最欣赏的，恰恰是坚持自我，不为世俗低头的卢凯彤。

 

而对于一个情绪病患者来说，恋人的支持是她的最佳良药。

 

“余静萍比心理医生强100倍，能控制住抑郁的情绪。如果她24小时跟着我，我就不用吃药了。”

 

她曾在采访中面带桃花的说过：“找到一个爱你的人反而不太难，但要找到一个你愿意让她进入你内心的人是很难的。”

 

余静萍进入了卢凯彤的内心，她懂卢凯彤的狼狈与难堪，也愿意容纳卢凯彤的一切。

 

卢凯彤在恋人的保驾护航下，逐步将自己的音乐事业发扬光大。

 

2017年，卢凯彤干了一件人生中最疯狂的事情。

 

台湾金曲奖颁奖现场，卢凯彤凭借《还要多远》拿下最佳编曲奖，领奖台上她公开出柜，当众表白：“谢谢我的太太，谢谢你让我的世界变得更完整。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完美，我的音乐不完美，但有了你，谁还需要完美？”

 

这波“大胆出柜”，让她喜提微博热搜榜第一名。

这也是她第一次受到大陆观众的关注，并不只是作为一个歌手，而是作为台湾第一个公开出柜的女歌手。

 

许多人欣赏卢凯彤的勇气，后续接受采访时，记者问她：“你知道你这句话让多少人哭了吗？”

 

那谁卢凯彤 - This Land Was Made For You And Me Live 2012

卢凯彤反而觉得自己并不勇敢：“我觉得勇敢的是那些还在矛盾中、迷途中，还在迷惘中生活的人，他们才是真正勇敢的人。”

 

她也曾是在迷惘中徘徊的人，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一个将自己从迷惘中拉回来的人。

 

勇敢的不是“当众出柜”，而是这份感情，让卢凯彤拥有当众说爱的勇气。

源济

 

 阿妹，走好

 

2018年，她和太太余静萍一起接下曾国祥的邀约，余静萍担任《少年的你》摄影师，她则为这部电影写歌。

 

8月2日，她还在社交账号发自拍分享自己要做一件大事，一切看起来普通又平常。

 

但三天后，她突然从20层高楼跳下去了。

 

余静萍还在重庆拍着《少年的你》，听到噩耗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根本来不及大哭一场，就得马上赶回香港，处理另一半的身后事。

 

余静萍亲自按下了卢凯彤面前的火化按钮，眼睁睁看着恋人从自己面前烟消云散。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卢凯彤的身影。

 

荒芜中起舞卢凯彤 - V Live

处理完一切繁琐事务后，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躯壳，回去重庆拍摄《少年的你》。

电影杀青时，余静萍把《fly》的demo交给了吴青峰。

 

吴青峰接过了这首他之前拒绝了好几次的曲子，忍住泪水答应她一定把这首歌写好。

 

他不仅是在承诺卢凯彤的遗孀，更是在承诺自己的良心，让本就存在的遗憾，显得有一丝人情味。

 

完成创作后，他打电话给卢凯彤的好友岑宁儿，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她就马上答应要唱这首歌：“我知道我无法代替卢凯彤唱这一首歌，但我可以为她唱这一首歌。”

 

卢凯彤走了，但活下去的人，都在为她的遗作奔走，只为将她留下的最后一抹遗憾送走。

 

电影院里，许多人看《少年的你》没有哭，但看到结尾特别感谢名单上，出现“卢凯彤”三个字时，却哭的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依然有许多人爱着卢凯彤和她的音乐。恰如好友黄伟文写给她的一句话：“你代世界疼痛了，我只能代你衰老。”

 

光卢凯彤 - Come What May

卢凯彤走后，陈奕迅一度想放弃之前和她一起创作的专辑——《L.O.V.E.》。

这张专辑打磨了整整六年了，但卢凯彤的离世，让陈奕迅丧失了发歌的信心。

 

再后来，香港中环演唱会上，陈奕迅为了纪念她，在卢凯彤原本的位置上放了一把她的吉他。

在陈奕迅唱到《还不够远》（卢凯彤的歌）时，吉他手华哥的弦突然断了，他赶紧拿起一旁卢凯彤留下的吉他继续弹。

 

似乎冥冥中，卢凯彤在天堂，给大家开了个俏皮的小玩笑，她弄断了吉他手的弦，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这场演出。

 

演唱会结束，陈奕迅在后台，看着卢凯彤留下的吉他泪流不止。

寂寞考卢凯彤 - This Land Was Made For You And Me Live 2012

收拾好心情后，他又重新回到录影棚录制《L.O.V.E.》这张专辑了。

 

陈奕迅笃定，阿妹在天堂，会听到《L.O.V.E.》这张专辑的。

部分参考资料

1. 香港女星甩掉躁郁症 演唱会舞台上剃平头 （网易娱乐）

2. 卢凯彤得奖宣布出柜：去年加拿大与余静萍结婚（新浪娱乐）

3. 卢凯彤谈太太：想和她一生一世（采访）

4. 卢凯彤，她把自己的躁郁都纹在了右臂（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