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财务自由的话,我最大的梦想是造一个反迪斯尼乐园。如果迪斯尼是“傻白甜”的话,我就想让所有的非理性在这个乐园里面去涌现。
(内含演出)
章愳:在坚硬的现实面前制造平行世界00:0023:54
刚才有没有被催眠?
感谢电子音乐人张剑老师,跟我的一次关于梦境的合作。
今天的主题是“在坚硬的现实面前制造平行世界”。我叫章愳(jù),显然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我爷爷给我起这个名字,恐怕是希望我用两个眼睛去内观自己的内心。所以我给自己做了这样一个符号。
2017年的时候,我在北京798做了一个叫“二拾一梦”的关于梦境的展览。这个展览是由21个素人提交的梦境构成的,他们其中有厨师、游戏玩家、设计师,还有像我这样的艺术家。我们把21个人的名字做了这样一个安定分子式的符号,来代表梦境和睡眠。
▲ 图源:是野SHAIRE
策展人杨皖莎做了一个非常棒的装置,她把一个木船砍成了两半。空间环境非常黑暗。所有观众都需要拿一个手电筒,或者用手机的光线,来探究这个展览。你所照耀的地方,才透过这些镜膜和镜面,产生像蝴蝶一样的反光。整个展览就是一个空间跟你的互动,你可以从里面去发现一些非常奇特的东西,比如会说话的枕头等等。我自己提交的梦境是哪个呢?是一个关于黑帮的梦。虽然我在生活中是一个特别特别老实内向的人,却做了一个非常有警匪片特色的梦。梦的结尾是这样的,最后我混成了一个黑帮老大,但其实这是一个局。我被帮派内的人绑在了一个发射架上,要立刻去行刑。我头戴着荆冠,被放在一个像马戏团的大炮里面。我就是那颗炮弹。对面是一个荆棘做的蜘蛛网,我就要被发射过去。展览上,我截取了这个梦境里的一些片段,做成了一个如梦迷离的装置。当时是把那个婚纱用大剪刀剪开,然后又重新仔细地缝合。我们的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叫小饼,她做了一个投影投在这个装置上面。这个展览最有意思的是它有一种反差。当观众经过长长的过道,经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单元,最后掀开布帘,突然来到一个非常敞亮的空间。里面有一个捕捉梦境的白色渔网,上面有很多前面来参观过的观众留下的梦的记录。我们当时一共收集到了四千多个梦境。比如捕梦网上有这样一个梦:我当时就撺掇所有人说,关于梦的东西如果仅仅是放在北京这样一个城市,放在798这样一个偏艺术的地方,波及面太小了,我们要不要把它搞大?
淘宝上可以买到你想象不到的各种东西,它聚集了中国最多的独立设计师,以及无法归类的人。但凡你有一个好的想法,你都可以在淘宝上实现。所以从生态上来说,我更倾向于首先去在淘宝上感染大众。所以我就毅然决定,先做一个Beta版,给大家看一下,如果在淘宝上去营造一个买卖梦境的店,我心目中它会是怎样的。
▲ 二拾一梦beta版
这个店只出售“不可名状之物”。它负责寄存梦,交换梦。你可以买下别人的梦,可以把你不喜欢的梦寄存到我这里来。我们也收购梦境,最贵的梦是五块钱一个,但出售时都标价一元,也没有实体发货。
在这个过程中,我又从后台收集了大量的梦境,比如说有这样的一个梦,大概来自一个住在北京的小伙子,他梦见了丧尸围城:一直到今年我接到了一个特别喜欢的梦,所以就亲自把它画出来了。
整个大的场景是在游乐园,她梦到自己是一条鳄鱼,被一个触手上有一个美女的脑袋的章鱼追杀,她沿着凌霄飞车的轨道逃跑,最后撞死在一个石狮子上。这个梦非常有画面感——当然这张画没有画完,我自己有点不满意——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梦境非常能够激发我。另外我也在线下征集了一些梦境。跟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做过一个征集活动,找到愿意提交自己梦境的人,我选三个梦境做成作品。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一个女孩子跟她的男朋友,在梦里互换了性别,她是男生,而她男朋友是女生。我觉得太有意思了,让我有一种另外的画面感,所以我用一种非常原始的木刻的方式做了出来。里面有蛮多的隐喻,大家可以发现一下。看了那么多梦,其实有很多共性的东西。比如说,你们有没有梦到过高考迟到,或者上班来不及,或者找不到厕所,这一大类是迟到的梦。另外一大类,有点黯淡、忧伤,就是分离、道别,甚至是亲人的离别,它具有很多基于我们全人类的共性。那么,为什么梦境会成为我的创作主题呢?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的童年经历。你们小时候有没有被强迫着睡午觉?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经常被要求在那睡觉,但其实我睡不着,所以我就会去看墙上的霉斑、木板上的木纹。我会在几小时中反反复复地去看这些霉点,能看出很多故事,看出很多角色。大家注意,这很像一个马头,马的身体,然后马的后尾,后面还跟着一匹马。前面有好多珍奇的植物。所以,我感兴趣的不只是梦,而是这个世界上具有梦的特质的东西。不管是别人的梦还是自己的梦,它实际上延长了你的生命,让你能够获得一种超越现实层面的平行的人生。在这种平行人生里面,当你的理性被缴械的时候,所有在理性世界里不存在或者不搭的东西,都会在这时候同时涌现。你会发现,梦比你更加敏感。它会让你知道,原来你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喜欢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梦也会直接指出,你是一个特别伪善的人。那是另外一种真实。进而,我在想,能不能在清醒的时候,用不同的方式去建构梦,而不仅仅是还原自己以及别人的梦?比如说我今年在成都。成都北边有一个区叫青白江区,有一个古镇叫城厢镇,一个大型央企准备把它改造成旅游目的地,在当地大兴土木。那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废墟。我在那边就造了一个庙,庙的名字是我杜撰的,叫“斌庙”。为什么叫“斌庙”呢?因为它这一侧是文庙,祭奠孔子的,那一侧是武庙,祭奠关羽的。刚才的video里面能看到有一个镜头,就是我从围墙上的一个孔,进到那个废墟里面。我在废墟里面做了很多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神佛,这些神佛不属于古代,是现代人特别热衷的各种当代迷信。比如“商业地产之神”和“反复神”:
还有“呆神”:
当然我也会碰到一些真正让我觉得很灵性的东西。比如这个可能是驻马石,没被拆,可能因为它太牢固了,拆不动。所以我跟它做了一个合影。那时城管每天必来,他监督我在画什么,有没有写一些奇怪的字。当地居民背着手来看,说你干嘛?我说我没干嘛,我在造庙。这个庙在下半年会随着地产的建设,被夷为平地。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彩蛋,就是每一个神佛我都涂上了荧光剂,如果有谁胆敢半夜里面翻进去看的话,它们会在夜色中熠熠发光。这个彩蛋估计没有人能够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想在现实世界里,去创造一些在我们的理性世界和商业社会中,不可能出现的一些东西。这是在真实世界里造梦的一种可能性。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因为我也是上班族,经常996,大部分时间也不可能闲散到去各地做这些奇怪的事情。所以说,能不能创造一种把我的理性消灭,用我的感性,甚至用计算机来构建艺术素材的方式?
比如写个脚本语言,让不同文件夹里的图形文件相互之间繁殖。我会设定一些非常基础的指令,比如镜像、旋转、加噪点、拷贝上一个文件。
用这些指令去批处理整个文件包,你早上起来会发现,几百张作品,最后会变成几千个,而你实际上没干什么。你并不知道计算机会带来什么结果。大部分图片的命运就是被我无情地删掉,不过也会带来一些好的结果。比如这一张,我特别喜欢。但这幅画讲穿了你们会觉得平淡无奇。看着像森林一样的背景,是我在上海迪斯尼拍的一块礁石。这里面至少有三个图层,都是计算机用脚本语言自己随机搭的。拿这张图来说,你们有注意到有个眼球吗?兔子在穿越峡谷的过程中,有一只眼珠子莫名其妙地飞在空中。作为设计师,恐怕我们的理性不会允许我们很突兀地把一个眼球放在这个位置上,但当你放弃你的理性,让计算机替你完成的话,就能创造这样神奇的图像了。这是一张图是我要删除的,在我看来是失败的,因为它过度地奔放了。但是,至少它拥有一种能力、能量,是用理性很难做出来的绘画。包括之前的那场突兀的演出也是如此。我非常期待和像张剑这样的电子音乐人合作。刚才我们俩的合作是随机的,之前我们并不知道最终会产出怎样的视觉和怎样的听觉,下一次再表演的话,又会不一样了。我想藉此创造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意识流。
我忘了说我的职业了,就是做产品经理,偶尔也做刚才说的这些不靠谱的事。所以我会考虑,有没有更多的技术手段可以去实现我的这些梦想。比如,用人工智能的方式去构建平行宇宙,把文本喂给AI,产出一系列自动生成的图像。当时在淘宝造物节,我和一个叫小田的AI程序员还聊过这事。那么,今天我对当年在淘宝上开的这个梦店有没有遗憾呢?是有的。因为我曾经很想告诉淘宝,能不能在店铺里放H5,让后台不仅仅是图文。在我心中,一个真正的梦店,是梦的详情页能真的表现一个动态的、梦幻的东西。所以我特别期待,淘宝将来可以出售大量的虚拟商品、数字艺术商品,包括像我这样的,用一种自动化处理的手法去做出一个平行世界,建构一个像梦一般的元宇宙。
如果有一天我财务自由的话,我最大的梦想是造一个反迪斯尼乐园。如果迪斯尼是“傻白甜”的话,我就想让所有的非理性在这个乐园里面去涌现。也就是当年我在798和小伙伴一起做“二拾一梦”展览的放大版,它是一个非常大的、关于幻想、梦境、关于所有非理性的集合体。
102年以后,我的肉身会死亡,这是我的数字形象。希望我还能够活在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