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诗人、策展人、艺术评论家。
人性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当然值得揭示,可是最终我们还要知道人性的有限性、相对性。
十一月的雪飘在满是烟霾的天空,
北方,就要凝固成没有日常的冰川。
我仓促地启程,为寻访远处的你。
一路上后视镜里的矿井都在塌陷,
刮雨器勉强地承诺一小块扇形的前方,
雪如亿万飞蛾吞吃车灯;驶出
几百公里,奇迹终于出现,树叶
开始发绿,月亮像一架飞机的尾灯
静静领航,河湾里麇集的船
企鹅般孵化着某种濒临绝迹的生活。
路牌上的地名变得散淡、亲切。
每座城市的规模相当于十几分钟的
光带。摇下车窗,风中有种
亲人们在为你筹措赎金的暖意;
和缓的山势松开了内心的油门,
减速,尽可能享受骨盆般的拥抱,
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将车
泊进小院;一棵腊梅垄断了
空气,草丛里摆放落叶的合影,
整个房子是一盒等待冲洗的底片。
那扇门中的你比我更像我,
那张年轻、狭窄的脸,头发
连同衣领布满神经末梢,静止在
多年前的那场告别。你说:别开门,
一幅从墙上掉下来的画刚刚入睡,
而家具们正爬行在逃往森林的途中,
灯一亮就会回到原位;这里已经适应
黑暗,并且将锁孔视为世界的中心。
你说:路过我,成为他人——
十一月的雪飘在满是烟霾的天空。
候鸟从不瓜分天空,只穿越——
摹仿它的影子在地面移动,
山河就不再是博物馆里的卷轴,你
就不再是一扇现世的窗。移动,
南方和北方就约会在你的身上,
一个郁郁葱葱,一个苍苍茫茫,
没有一条明确的界限将它们隔绝,
没有一个生命不缺少异乡。
我的灵魂碎了,像一只空花瓶。
从台阶上无可挽回地滚下。
从不小心的女仆手上滚落。
碎成比花瓶的瓷还要多的瓷片。
荒唐?不可能?我不肯定!
我有比我感到自己时更多的感觉。
我是四散而飞的瓷片,落在该抖搂抖搂了的门垫上。
我滚落的声音,仿佛碎了一只花瓶。
那些斜倚在楼梯扶手上的神,
眼看着他们的女仆把我变成碎片。
他们没有对她生气。
他们宽宏大量。
除了一只空花瓶,我又能是什么?
他们看着那些荒唐地具有意识的碎片,
碎片意识到自己而不是神。
他们看着,笑着。
他们冲着不小心的女仆宽宏大量地笑着。
巨大的楼梯延展出去,铺着群星之毯。
在天体之间,一块闪光的瓷片,闪光的釉皮朝下。
我的成果?我完整的灵魂?我的生活?
一块碎片。
众神仔细地看它,不知它为什么躺在那儿。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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