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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群山之罪」系列|天才捕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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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5 08:3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女人在当地是最受欢迎的:想当她的情人,得先杀掉前一个 | 老友记41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202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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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这些年听过的案件,没一千也有八百了,但其中真正能让我感到害怕的,少之又少。

 

唯独有一种案子,我害怕听,又忍不住不听——“罗生门”类型罪案。相关人各执一词,真相扑朔迷离。

 

有人就给我讲过这样一桩罗生门:白血病孩子死亡,被装入车厢抛尸,凶手可能是父母。但这对夫妻互相拿出证据,都指向对方才是真凶。

 

要我说,罗生门就是人类所能创造的极致谎言。

 

今天的故事,就是一场扑朔迷离的“罗生门”。

 

水库里突然出现一具浮尸,警方找到了两名相关人员。他们自始至终都在为自己辩解,各自的口供滴水不漏,甚至警察都无从分辨真相。

 

但作者采取了一种特殊方式,还原了案发当晚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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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寒未消,风依旧很急。水库边,几个警察站在坝梗上,身子被风带得摇摇晃晃。


他们在找一具尸体。


这片水库又广又深,底下泥深水浑,几乎谈不上什么能见度。小县城的资源有限,像这样的打捞,必须向上级求援。


省厅里派下来的“蛙人”绑着安全绳潜入水底,约定看到尸体,就往下拽绳子。


按嫌疑人的说法,原计划中尸体应该在湍急险峻的大江里,他当初是图省事,将尸体随意扔在了这座荒无人烟的水库。


一个小时过去了,打捞员又游了几个来回。那根画了标线的绳子丝毫未动。


刑警队的刚哥急了,把带来指认现场的嫌疑人又骂了一遍。嫌疑人再三赌咒发誓,说抛尸地点就在刚哥脚下,听上去就差自己下去捞了。


刚哥闷闷点燃一支烟,没抽两口,就被风吹到了烟屁股。“真他妈是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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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8日,坡头村村民王美平到我们镇派出所报警,说自己的丈夫李大年失踪了,“头天傍晚去邻村买烟,再也没有回来过。”


“才一天,你咋就确定你丈夫是失踪?”那天值班的是副所长许三哥,他一边登记一边问。


她说给自己丈夫打了40多个电话,全是未拨通,“我家老李平时电话从来不关机。”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值班民警许三哥看。


她还给丈夫发了短信,也没人回。


“大姐,电话都关机还看得见什么短信。”许三哥瞄了一眼,觉得好笑。


类似这样的警情,我们派出所每个月能遇上三两起。大多都是村子里的男人喝醉了酒,手机没电了,见怪不怪。


按照许三哥的经验,女人“失踪”的丈夫不超过明天中午就会回家了。到时候电话回访一下,这起警情就结了。


第二天,许三哥果然接到了王美平的电话。只是刚接通,女人的话就让许三哥坐不住了——“我在平安桥下发现了我男人的摩托车!”


平安桥在小镇与县城交界处,离王美平住的村子足足有9公里,“买包烟”绝不会到这儿来。许三哥心里犯嘀咕,难道真出事了?


许三哥不敢耽搁,特意叫上了经验丰富的交警中队长。


一到现场,许三哥就见王美平大哭,“我说我家老李肯定是出事了,你们不信。”突然出现的摩托车几乎让女人断定,丈夫李大年是连人带车被撞到了桥下。 


但现场没有发现李大年的尸体。


摩托车立在桥底沟里,细看几乎是崭新的,没有牌照。


“我看不像事故,”交警队长点起一根烟,“桥面没有刹车印,摩托车除了后视镜有点擦痕,基本没有破损,更别说撞击了。


车挂在一档,照理说速度不会超过20码。5米高的桥,自己冲下去的可能性很小。更何况摩托车还是立着的,说明几乎就是垂直掉下来的。如果有行驶速度掉下来,肯定会有夹角。”


许三哥也发现一处疑点——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而女人还在旁边继续哭,说没有找到李大年,一定是残忍的肇事者转移了尸体。


不管怎样,案子现在要立起来了,更要加紧寻找李大年。只是没见到尸体前,谁也不能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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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员带着警犬搜遍整个村子、田坝与河边,连水井都没放过。但没有李大年的任何踪迹。


另一头,李大年的妻子,报案女人王美平催得我们很急。


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指着家里男人生活,丈夫李大年却莫名其妙失踪,家里还有一儿一女要养,王美平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为了获得更多线索,我们赶去村子走访王美平。


第一次见王美平,她穿一件紫色的衣服,显得皮肤有点黑。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她烫着一个外翻的波浪卷,这在农村很少见。


把纸杯递给我时,她的拇指尖泡在茶水里,手掌宽大粗厚,看上去就是个能做重活的农村女人。家里院子整理得规矩又干净,地面潮湿,似乎刚泼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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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们是刑警队的,她首先质疑起了我们的业务能力。她认为许三哥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影响了寻找凶手的进度。


王美平说,丈夫李大年失踪的当天下午,她就发动全村人出去找。她给李大年发了短信也没人回。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这里的乡村,一个李大年那样快50岁、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男人普遍都不会用短信。


我耐心地请王美平回忆,李大年失踪前家中有无异样。


突然,王美平说,家里养的猫和狗,在李大年失踪的前三天被人下毒毒死了,当时她就来报过案。所以李大年刚一失踪,自己才那么紧张。


有人下毒!?我听了一惊,问王美平,李大年是不是有仇家?


王美平有点不耐烦了。“我家老李从来不得罪谁,村里评价好得很!我是真的想不出来是哪个这么狠心要谋害他。”


我也急了,叫了声大姐。“人还没找着,不要早下定论!”


王美平反过来质问我们:我男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警察不去帮着找,怎么天天来问一个女人要破案方向!?


话音未落,王美平又开始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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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访王美平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总是熟练地翻弄着智能手机,游戏和QQ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我们这的村妇即便用智能手机,也只会“打电话”,其他功能就是摆设。


“‘消消乐’我都要玩通了。”王美平还说自己喜欢玩QQ,“跟朋友聊天啊。主要我们女儿在外面上大学,平时可以开开视频。”


我们也了解到,14年前,24岁的王美平结束了第一段潦草的婚姻,和35岁的李大年重组家庭。李大年原本有个女儿,后来又和王美平生了儿子。


年轻的王美平吃苦耐劳,能干重活,李大年很是满意。儿子上中学后,王美平开始到县城打工。


不过我们走访调查中,几个女人主动过来搭话,说王美平“心思很不着家”。


我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含糊地摆摆手。


我们这里偏僻闭塞,村里人常年以务农为生,脑子里还是男尊女卑,一般人家只会供男孩上学,女孩20岁左右就嫁了人,证都不用去领,摆几桌酒席就算告诉四邻八舍了。邻里说的“心思不着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对此王美平说:“我和老李感情很好,除了偶尔为了家里养的猪、鸡吵几句,几乎都没闹过别扭。”


案件分析会上我介绍了这些调查情况,刑警队刚哥要求我们必须弄清王美平的家里关系。我们立即给李大年的女儿打去电话。


没想到,这女孩一接电话就哭了,她说:“我觉得我爸肯定出事了,王美平肯定有问题!请你们相信我,查一查她!”


“王美平没把我当女儿,我也没把她当妈。”


很快我们回到王美平住处。作为试探,我们说了女儿的质疑,王美平一听立刻回击:“这个小烂屎,我白白把她养大,供她读大学,话都不会说!”


王美平明显失态了。


王美平接着缓和下来,说这闺女从小就很反叛,“娃娃家的话,你们也信?”


仔细想想,王美平这人确实有点奇怪——


其一,李大年很可能不太懂手机操作,她为什么还要给丈夫发短信?其二,李大年失踪仅一个小时,王美平怎么就发动全村人一起找寻?而且她怎么能在草木茂盛的大桥下发现李大年的摩托车?难道“未卜先知”?


再者,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常农妇早就不知怎么办了。想起我们第一次找到她时,她怎么还有心思打扫院子。她太冷静了。


王美平上中学的儿子还跟我抱怨过,这段时间他从外面玩回来,如果是妈妈一个人在家,就不煮饭,而是给他钱打发他到外面吃。“她说她要减肥,我看她是成天抱着手机玩上瘾了。”


“自己男人生死未卜,还有心情聊QQ,你说她的心有多大?”同事也将疑问抛给了我。


好在网侦兄弟的电话不久就来了。


“你们知道她在外面有几个男人吗?”同事刚一挂电话就问我们。


我摇了摇头——同事伸出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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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个男人都是在王美平县城打工时用QQ“附近的人”好上的。


一筛查,我们发现5个男人中与王美平最近接触最频繁的叫罗勇,就是我们县的人。


而且李大年失踪的第二天,罗勇就坐上了开往贵州的火车!这实在太巧了,难道是逃亡?!


我们紧急分析新线索:罗勇很可疑,但贵州那么大,如果真跑路,李大年失踪这一周足够他销声匿迹了。罗勇的妻儿虽说还留在这里,但几个偷腥的男人会让老婆闻到腥味呢?


但要是在没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传唤王美平,也必然打草惊蛇。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接到消息——罗勇自己跑回来了。


局长、政委、分管副局长都来开会了。焦点只有一个:王美平和罗勇,抓不抓?


抓,我们就要承担风险。李大年死活还没找到,审不出来怎么办?


不抓,他们做足了后续准备不是更糟?


当晚十一点,一个更迫切的消息推了我们一把:罗勇又买了19号的火车票,要去上海。局长立即下令:明天行动。


第二天晚上8点,夜色入定,村长带着我们赶到罗家门口。


那是本地农村最常见的二层小楼,院子东面有个土坯畜圈,二楼堆着柴草。村长敲了敲门,喊着罗勇老婆的名字。所有人屏息以待,我攥紧了手铐。


门刚打开一道缝,我们一拥而入。


四周查看,不见罗勇。


“他……刚刚出去了,说是,去村里借锄头。”女人答得慌慌张张,眼神也飘忽不定。


“抓不着你老公,你就跟我们回去!”刚哥提高音量,敲山震虎。


话音刚落,院子二楼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刚哥手语我们上楼。


我们爬上楼梯,用电筒一照,最里面一堆稻草上竟然插着一颗光脑袋,一抬头还在反光。


我把罗勇拽出草堆,戴上手铐。罗勇妻子的哭声在院子里响起。


罗勇张口说的第一句话,让专案组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轻点轻点!我不动!我早就想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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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勇招供的时候,其实情人王美平就在警队隔壁房间,她是我们提前叫来“领份材料”,晾在那里的。


罗勇说通过QQ认识王美平有三年了。


开始聊的无非是工作生活、家长里短。时间一长就有些寂寞女人心、孤单男人泪的味道了。王美平抱怨丈夫李大年的无趣和木讷,诉说自己的不甘心。


罗勇说自己对王美平嘘寒问暖,作为同是离家到县城打拼的老乡,两人一起相约吃饭、烧烤、KTV,越走越近。


不知是出于环境造成的改变,还是出于本身天性的释放,罗勇感觉王美平渐渐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化妆,开始打扮,开始对生活质量有所追求,包括夫妻生活质量。


两人租下房子,开始了县城中的隐秘栖息。“离开家人的时候,她就是家人”,罗勇这么形容两人的关系。从那之后,两人只要在县城打工,便背着各自家人同居。


听着听着,我突然想,城乡分居者不是个别,小县城中类似的“临时夫妻”是不是也大有人在呢?


罗勇说回到农村家里的时候,二人则定期在王美平家房后约会。


这一点后来被王美平家的邻居证实,说有个骑摩托车的男人经常傍晚来王美平家,车就停在村口的大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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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勇说日子久了王美平开始催他离婚,说自己和李大年过不下去了。


王美平说,自己之所以嫁给李大年,只是因为前夫是个赌鬼,每天都有人逼债上门,而李大年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可2006年,李大年逼死了她的父亲。那时她爹和李大年吵架,一时气不过提着刀当着李大年的面自杀了。王美平赶回家时,李大年都没把她爹送去医院。她痛苦气愤万分。


“那时候我真想把李大年的心划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罗勇告诉我们王美平当时心中所想。


王美平恨丈夫李大年,可情人罗勇却放不下家中患病的孩子和媳妇。这次他订票去上海,就是为了带小儿子看病。罗勇觉得虽然王美平玩得开,但性格过于强势,和自己家中腼腆懦弱的妻子相比,真要过起日子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王美平逼得太紧了,我们为此吵了一架,一个月没讲话。”


“除了在床上,平时都是王美平指挥我。”罗勇竟然说得有些委屈,“连我的钱都被她管着。”


“你们还真的像两口子啊。”同事插了一句。罗勇讪讪地笑了笑。


罗勇说自己一度想和王美平断了来往,可对方又哭又闹,以死相逼,罗勇只得作罢。


年后,罗勇向王美平借钱急着给儿子治病,可久拖不还,这惹怒了王美平。王美平骂罗勇无能,不敢离婚,没主见没胆子,还要情人养他。


那次,罗勇和王美平在QQ上对骂了很多脏话,被逼急了,罗勇发去一条消息:“我三天之内要把李大年杀了!”


“我那只是开玩笑的。”交代到此,罗勇立马补了一句。


隔壁审讯室,两个小时过去了,王美平还说自己根本不认识罗勇。直到我们说罗勇就在隔壁,王美平脸上的表情才慢慢复杂起来。


五分钟后,王美平双手掩面,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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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6号日晚,这个云南大山里的小村庄的月亮是白生生的。


八点半,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悄悄停在村口大树旁。


来得次数多了,男人的脚都认得路了。


罗勇翻过院墙,来到王美平窗户根下,她给对方发了条短信:“我到了,我把卡放在左边窗台上,你跳舞回来自己拿就是了。”罗勇这次赶来就是为了归还王美平的农行卡。


发完短信,罗勇正要离开,不经意一瞥,透过空心砖墙上的窗户,看到王美平正在洗脸。罗勇小声呼唤——“美平、美平”。


王美平听到话音,赶紧压低声音说:“老李在家呢,你进来找死吗?还不赶紧出去!”


之后王美平以为罗勇离开了,就回到卧室梳头、搽脸,换衣服裤子,穿鞋。


就在一对情人隔墙说话的同时,王美平的丈夫李大年正拿着电筒在小房子里找铁丝,准备去村口小广场帮老婆把跳舞放音乐用的“小蜜蜂”音箱挂上。之后他拿着手电筒走出房间,走进院子。


此刻的罗勇正想从院子里的拖拉机旁翻墙逃去。而李大年的手电筒正好照了过来。


罗勇想着没法躲了,跑了几步被一个好像抽水机绊了一跤。李大年开始大吼——


“杂种的!赌你跑得脱!”


一个东西向罗勇飞了过来,砸在右肩上,罗勇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开始四下寻找防身的物件。他顺手抄起一根棍子,转过身,正对着手握一把铁锨的李大年。李大喊,“不把你敲死我就不姓李!”


李大年的铁锨向罗勇敲过来。罗勇一侧身,左手抓住铁锨把儿,接着挥起右手中的棍子。


棍子砸在李大年后脑勺上,连打了两下。


李大年双手抱头,瞪在墙角,“哎呦,哎呦”大叫。


王美平这时听见几声“哎呦”,赶紧跑出房间。


这几声“哎呦”是个分水岭,此后的真相在两人口供中完全是两个版本。


在罗勇的版本里,王美平刚跑出来,李大年便朝她大骂:“你这个浪婆娘给我滚开点,我先把你这个‘野老公’给杀了!你以为我晓不得你一直背着我在外面偷男人,今天总算给我逮着了!”


罗勇丢下手中的木棒就往外跑,王美平立马喊他:“快转回来,现在跑太迟了!烂杂种,你跑了我咋整?快回来帮忙,莫让他叫!”


罗勇转身回来,站在李大年一米外的坎边,他说王美平的左手死死捂住李大年的嘴,右手压着李大年的后脖子。李大年的手在地上到处乱抓。


王美平一边捂住李大年的嘴,一边用右手抓起罗勇刚丢在地上的木棒,接着打向李大年的头。打了一下,她放开左手,双手紧握木棒继续使劲敲打李大年的脑袋。“直打了七、八下,一直打到李大年不叫,只会蹬腿、喘粗气。”


王美平再按着他的头。渐渐地,李大年不动了。


而王美平告诉我们的版本则是这样的——


她在屋里正在换鞋子,突然听到“哎呦”两声就问“咋了?咋了?”一边问一边朝院子里跑。


跑进院子跨过洗澡室时,王美平被个“东西”绊倒了。没想到正倒在罗勇身上,王美平说几秒后她才看清楚,她是被丈夫李大年的脚绊倒的。


此时的李大年头冲马厩,脚朝大门。在跌倒的瞬间,王美平说看到罗勇拿着一根像木棒的东西在朝李大年头上打,打了2、3下。


王美平爬起来,罗勇说你不要说话。王美平说自己打了罗勇两巴掌,说“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罗勇捏住她的手腕,“悄悄地,小声点,等被人家听见,他已经认出我来了,来不及了!我不这样做他迟早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


两个版本里,最不可思议的是“王美平的手”——到底是捂住李大年的嘴,还拿起棒子击打丈夫李大年的头,还是两巴掌打在了情人罗勇脸上。


当然,无论是谁给了李大年致命几击,李大年都在自家院子中安静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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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还是白生生的。李大年就躺在那。


罗勇让王美平小点声,赶紧关上大门。王美平说她站起来朝大门方向跑去,心里却想着罗勇是不是也会连自己一起杀了。这时罗勇追上来拽住王美平,用手勒住她说——


“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只要把这一难过了,以后你咋折磨我都行,小娃读书我也管,盖房子我也盖,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罗勇却对我们说,李大年死后是王美平先骂他“怂货”,威胁他,“你不听,我把你全家整死。”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坐在院里地上,一句话都不说。几分钟后,他们开始“谋划”起来。


王美平对我们说,是罗勇先提议把李大年背到楼上丢下去,就说喝多了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可王美平觉得行不通,这矮矮的二楼怎么会把人跌死?“跌死的和打死都是能查出来的。”


罗勇又建议,用他的摩托车把尸体拉出去丢在坎坎下,到时就说是骑摩托车跌死的。王美平没有答话。


快10点了。王美平开始给李大年打了好几通电话。


罗勇说这是王美平为了撇清嫌疑,给自己找的后路,男人不在了,打电话找他了人家问才说得过去。


王美平却说是罗勇让她搞的障眼法。她还回忆了细节,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回屋取手机,才拨通,就被自己死去丈夫的电话铃吓得够呛。罗勇叫她把李大年的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调到静音再打。“我说我不敢掏,叫他掏,他说‘我手上有血,你掏。’”


快十一点了,李大年的尸体已经在院子里晾了一个多钟头了,两人继续商量。


罗勇说,王美平提起以前老家有个人被杀,沉到井里一个月才被发现,后来凶手也没查出来。“只要把尸体藏起来,三个月找不到就没事了。”


在王美平的讲述里,自己只是呆坐在洗澡室门口,看着罗勇忙活——


罗勇带着手套“跨掐跨掐”地抹土墙上的血,用水“哗哗”洗地板、用刷子“唰唰”刷地板。还爬上楼搬草布置现场,连染着血的泥巴和水泥块、铲子都细致地收好拿出去丢了。


两人对尸体的处理说法比较一致。为了不让血流出来,两人找了一块塑料薄膜把李大年的头缠起来,又用一个白色口袋从李大年的头上套进去,却卡在了肩膀上。


最后,两人从屋里找了一块长、宽3米的花油布,借着月色,一起把李大年的尸体裹起来,再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缠紧,一根白色的尼龙绳绑到李大年新买的白色摩托车上,把打人的木棒与铁铲固定在了车的两侧。


临出门时,王美平担心摩托车被村里人认出来,找了件有油污的黑蓝色外衣,盖在了摩托车的油箱上。她还嘱咐罗勇,说她大哥知道白色的尼龙绳是她家的,用完不要绑在尸体上。


怕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太大,两人没有启动摩托车,罗勇扶,王美平推,李大年的尸首则横在车后,他们从院门出来,从小路走到村头。


已是凌晨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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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勇和丈夫的尸体走远了,王美平才原路返回,她边走边用脚扫去摩托车驶过的轮胎印。


不过王美平没有回家。她心中迅速计算,男人失踪,不去找肯定脱不了怀疑。她拐到李大年大哥家,对着窗子喊起来:“大哥,今晚老李在你们公房里打牌吗?”大哥回答“没有”,王美平接话儿:“老李今晚骑摩托车出去买烟就没有回来。”


大哥亲自打了电话,也没人接。王美平这才回家。


王美平不敢开灯,睡在床上继续给李大年打电话,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头,罗勇骑着李大年的摩托车到了西华水库。他开始担心直接将尸体扔进水里会浮起来,就折返回家想拿些工具。


凌晨三点,罗勇回到了家。罗勇骗媳妇说回来拿渔网去“捉鱼”,媳妇没再多说。


很快,罗勇拿上铁丝、铁丝网和闲置的石头猪槽就出了门。


回到水库旁,罗勇用铁丝缠紧钢丝网,再用钢丝网把尸体和猪槽牢牢绑在一起,推进了水中。


骑着摩托原路返回时,罗勇路过平安桥,他把李大年那辆摩托推下了桥。


王美平说,接近凌晨5点,罗勇推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美平吓了一跳。罗勇让她把穿过的衣服和鞋都洗了,把他走过的地方都扫一遍。


王美平脱下自己的上衣,来回打量,红袄上看不出有没有血。


罗永走后,王美平又到罗勇平时翻墙头进来的地方,把空心砖墙里里外外刷洗干净。


天亮了,王美平再次走到李大年大哥家,开始张罗大哥与村民寻找李大年。


后来,罗勇的老婆告诉我们,那天晚上她就察觉丈夫不对劲,只是出于农村媳妇的本分,没有追问。


“但那次回来后,他老是说对不起我,还带我去西华水库吹风。”


站在寒风凛冽的水库坝梗上,罗勇问老婆,“你觉得,一个东西泡在水里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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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罗勇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跟老婆坦白了,“我和王美平把她男人李大年杀了,尸体就扔在了水库里。”


那一天,西华水库,我们押着罗勇指认抛尸地点。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水中的绳子快速抖了起来,省厅派来的“蛙人”有消息了。


很快,一具裹着三色油布的尸体浮出水面——


最外层是一圈绑得严严实实的钢丝网,上面还赘着一个喂猪的石槽,尸体的头上套了两层编织袋。经法医检验,正是李大年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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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勇、王美平以故意杀人罪被移交法院。


一审判处罗勇死刑缓期两年,王美平有期徒刑三年。


对这个结果,我多少有点意外。这样一个情人杀死丈夫的案件,居然没有人被判死刑。同时,王美平的判刑实在太轻。


虽然在案发关键细节上二人互相指责,但在我心里,罗勇有老实的一面,王美平却有股狠劲儿与心机。是被传统的山村礼教压抑太久,还是对丈夫见死不救父亲的恨一直压在心头,或者是在县城的新世界,与罗勇的“临时夫妻”中找到了自己?或许都有。但在那个有着白生生的月亮的夜晚,村妇、丈夫与情人三人遭遇在那个小院,上演了一场劫难。


我突然想起之前翻看王美平和罗勇QQ聊天记录时的几个片段——


“你把我害死了,你把我也杀掉算了,我快撑不住了。”报案之后的那几天,王美平主动给罗勇发过一条消息。 


在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下面,罗勇的回话显得有些木讷,“我在外地和我媳妇在一起,我也不比你好过。”


“你太狠了、太毒了,你杀再多的人也得不到我。”王美平的回话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罗勇则像是从梦中惊醒,“你在QQ上不要乱说话,反正人是在你家死的,和我可没关系。”


这段对话总让我细思极恐。


杀人的木棍已被扔在水库中,谁也无法证明王美平动过手。这些记录可能便成了法院认定二人犯罪事实的关键证据。


对这个判刑结果,省人民检察院提出了申诉。终审时,王美平以包庇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罗勇以故意杀人罪维持原判死缓。


李大年被杀,王美平锒铛入狱,留下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没人照顾。同父异母的姐弟见面,都为父亲的死伤心不已。


我们问王美平: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美平反而问我们:我为丈夫生了儿子,在家干活,在外挣钱,和其他男人玩玩,也不动真感情,有什么问题?


她和李大年相差11岁,觉得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这些年,每天都是煎熬,面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那你和罗勇是爱吗?”我忍不住问她。


“不是爱,只是激情。” 


同样的问题,大林也问过罗勇。罗勇沉默半晌,表情复杂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和王美平之间是爱。


顿了顿,他又说:“但我也爱我的媳妇,她从没怪过我。”罗勇的两个儿子还未成年,小儿子天生残疾,一大笔医疗费无人清还,而羸弱的妻子从今要一人承担所有的生活重担。


那天指认完现场,送罗勇回看守所的路上,同事忍不住问他:“你媳妇能吃苦又懂礼,模样也不差,两个儿子除了身体不好,也是听话懂事,为什么你偏偏要和王美平搞在一起?”


开车的我和坐副驾的同事都竖起耳朵,屏息以待——


罗勇叹了一口气,说:“害羞得很,我和王美平就是‘那方面’合得来。”


口供显示,在二人“那方面都合得来”的“县城临时夫妻”时刻,罗勇的QQ昵称从原来的“常勇”改成“情到深处”,再改到——“死了都要爱”。


案子移送时,我重新看了一遍卷宗,特别看了下王美平的QQ昵称,写的是——“姐是你消费不起的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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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王美平这样的女人,其实也活在我的记忆里。每一所村落都会有这样的女性:爱漂亮,喜欢时髦事物,有着一些相熟的异性朋友,最后成为村里其他人的谈资。

 

她们能听到别人的议论,但对她们似乎不构成任何影响。我听着那些谈笑声,有时也会忍不住想:她们是怎么想,怎么活的?

 

后来,我看到一组数据:2009年到2012年左右,云南“情杀”案件占到了命案的70%以上。这些情杀大多集中在偏远地区,尤其是打工者聚集的地方。

 

环境的变化带来的人心变化是最直接的。城市化以后,许多建筑工地或小餐馆后厨里有了“临时夫妻”,他们过年的时候各回各家,回来干活的时候又凑在一起搭伙。在一种“不太正常”的关系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王美平的故事,只是展现了一种平衡被打破的样子。

 

为想彻底摆脱过去的生活而走向杀人只是极少数,但选择给你看这个故事,是因为至少在具体的人身上,打破平衡的动机不再是数据,而是一个个真实的人生选择。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扫地僧

插图:宋老K

 楼主| 发表于 2021-3-25 08: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男人在当地拥有12个情人,还和她们的老公处成了兄弟 | 老友记45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2020-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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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以前我去福建山区采访,听当地老人讲过一件特邪门的事儿——如果荒郊野岭突然出现一座塔,还伴有哭声,千万别靠近。

 

后来我真遇到了一座塔。向导跟我解释,有种塔叫弃婴塔,以前人们遇到养不活的孩子,包括不想要的女婴,会放里边饿死。有时孩子还活着,就会传出哭声。

 

邪门的不是塔,是人。

 

无独有偶,我在一本叫《楢山节考》的书里也看过类似的恐怖风俗。这书记录的是日本信州深山,这里活到70岁的老人,会到山里饿死自己,因为不想浪费晚辈的粮食。

 

就在前天,我收到一条新闻,说西南四省交界处的大山里,发掘了疑似“养老阁”的墓葬。这养老阁也叫百日阁,老人上了60岁,就被放进坟里,儿女每来送一次饭,就砌一块砖。砌到一百块,也就彻底封死了。

 

在过去,很多环境相对闭塞的地方,都更容易出现一些无法理解的风俗。这也吸引了很多社会学者去做研究。 

 

今天要跟你们讲的故事,就发生在一个千山环绕的地方。在这里,人们为了生存,会轻易将某些东西交换掉。

 

讲述当地故事的人,是民警刘千山。

 

2018年九月,他辖区发生了一起惨烈命案。整个村庄的人却对此闭口不谈,就像全被下了禁言令。希望看到故事的你猜猜,他们交换掉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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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胡豆这两天有些焦虑,儿子一年级刚开学两周,班主任就找了他三回。原因都一样,同桌的文具盒里总有被儿子肢解的螳螂蚂蚱。

 

县城不大,“胡一刀”略有薄名,前些年班主任的亲戚溺亡还是胡豆主刀出的鉴定。 

 

虽然为难,但班主任还是给胡豆下了最后通牒:“这样的‘家族天赋’如果继续在学校出现,就得把胡小豆带回家明年再来。”

 

比儿子更难搞定的是手上的案子。

 

9月13日,县城3里开外的泥塘村发生了一起“诡异”的命案。一位村里人尽皆知的大善人,54岁的杨老六,被人活活砍死在床上。头、脸、脖子,整整七刀。刀刀致命。

 

这还不算完,凶手临走前又点了一把火,烧焦了死者的下半身。

 

胡豆赶到现场时,整个屋子烧得只剩下焦黑的墙面和几件铁器,死者躺在都快烧成灰的床褥里,皮肤裂开、肌肉外露,露出一双已经炭化的双腿。

 

法医最头疼的就是这种火场案,几乎等于要从废墟里刨线索。胡豆不敢放过一点细节,仔细查验现场,却只剩灰烬。

 

唯独有一小块烧剩的纸板散落在房间里。

 

另一边,负责排查村民的民警大林也碰了壁。

 

按理说,像泥塘村这样一个600口人的大村,发生如此残忍的命案,村里早该炸开了锅。可大林连续问了三十多户人家,知不知道谁曾与死者有过节,所有人的反应全都是“不清楚,不了解”。

 

甚至村里爱嚼舌根的妇女,一提到杨老六的名字,都齐齐闭上了嘴。

 

这个死状凄惨、干瘪黑瘦的小老头,似乎有一种让全村都为之沉默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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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人是杨老六的儿子,说是半夜听到响动,起来发现他爹睡的那间屋子起火了。

 

杨老六家是云南乡下那种典型的老式土木房,一旦着火就是现成的燃料。

 

儿子想叫醒杨老六,却发现门里头上了锁。情急之下,他找了一张银行卡,捅开了门锁,一开门看到杨老六早已被人砍死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正在燃烧。

 

儿子急忙报了警,又去隔壁叫醒了还在熟睡的老妈,俩人才算捡回一条命。

 

胡豆在现场仔细搜了一圈,发现了一只遗落的菜油桶,估计是凶手纵火后随手丢在地上的。可上面指纹杂乱,还积了一层厚厚的油渍,检验中心根本查不出来。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房间里烧剩下的一块纸板。

 

胡豆在上面提取到了小半枚指纹。

 

但这种残缺的指纹,以队里的条件做不出来。为了不耽误案子,局长亲自协调,直接送到了省厅技侦总队。可就这两天的反馈,省厅的专家也觉得难度颇大。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现场。

 

胡豆将重点放在了尸体上。他盯着那几道致人死命的伤口,断裂的气管与颈椎,这些完全能让他想象凶手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刀死了不够,还要再砍六刀,这该是有多大的恨意?

 

他还发现了更诡异之处:持刀进行7次重砍,必然发出不小的声音。但杨老六的老婆自始至终都一直熟睡着,对丈夫的横死毫无觉察,甚至“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胡豆越想越觉得蹊跷,叫来她和她儿子,想要弄清楚死者生前到底有什么仇家。

 

让胡豆意外的是,杨老六的生平听起来不仅没得罪过人,甚至是个“活雷锋”一样的人物。

 

女人说,这几年杨老六一直都在外面做工,帮人盖房子装净水器,什么都做一点。“人么绝对是个滥好人,没得什么仇家,村子里面的人请他修家电、农机这些他从来都不收钱。”

 

甚至为了帮村里人的忙,杨老六从来不干家里的活,基本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说到这儿,杨老六的老婆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埋怨的语气:“但是除了交水电费,他的钱我母子两个一分都没见着。”

 

杨老六的银行卡都自己管,存折也自己收着,家里问他要钱,就说没有。直到过世前,母子俩都不清楚杨老六究竟有多少钱。

 

“那你们两口子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胡豆非常诧异。

 

老婆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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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老一辈人的婚姻中,爱情只占极少的比例,两个人在一起更多的是搭伙过日子,图个互相依靠。

 

杨老六和老婆作为结婚三十多年的老夫妻,感情早就归于平淡,两口子也分房将近十年,连生活都是各自开支、互不干涉。


就连日常吃饭,他们也是各吃各的,分别坐在院子里的最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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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们的关系,儿子的形容很贴切:“我爹和我们是一家人,又不像一家人。”

 

杨老六不仅和老婆形同陌路,和他这个儿子也不怎么亲近,父子两个在家经常吵架。杨老六一直都嫌自己儿子没本事,30多岁了还讨不到媳妇。

 

听到这,胡豆心中一个想法闪念而过。

 

难道是老婆和儿子忍受不了杨老六,合谋杀了他又报假警洗脱嫌疑?

 

胡豆立刻拨通电话,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了专案组组长刚哥。

 

胡豆想得很明确:死者受害当晚,一墙之隔的老婆反而没有听到响动,却是由住在最北边的儿子发现了火情并报警,加上母子二人和杨老六感情本就一般,胡豆断定是这俩人联手杀了杨老六。

 

其他调查方向都碰了壁,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刚哥立刻指示专案组重点调查那对母子的嫌疑。

 

但不到一天,胡豆就拿到了杨老六老婆的病历报告,顿时感觉当头一棒——上面写着“该患者多年受中耳炎困扰,用药过重,听力受损。”


这样她听不到晚上的动静就再合理不过了。

 

胡豆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作为一名法医,居然没想在这方面多查一步。

 

至于杨老六的儿子,虽然父子感情很淡,但毕竟骨肉亲情,杀死自己父亲的动机也确实不明确。专案组基本排除了这对母子的嫌疑。

 

案子再一次停滞,刚哥有些上火,碰头会上劈头盖脸把胡豆骂了一顿。


一同负责案件的大林也有苦难言,他三天跑了34户人家,吃了34次闭门羹。

 

整个村子就像被下了禁言令一样,不管走访的警察问得多委婉,只要一打听杨老六,就没几个愿意搭理他们的。

 

虽说泥塘村民风剽悍,向来排外,但这种几十户人家一起沉默不语的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碰头会没商量出个结果,不欢而散。

 

散会后,大林悄悄凑到胡豆的跟前,开始倒苦水:“这个杨老六真邪了门了,自己在外面打了好多‘亲家’,可他的这群亲家连一个愿意提供线索的都没!”

 

打“亲家”是我们的地方风俗,并不是说两家人婚嫁娶亲的关系,而是关系好的两家想进一步加几分情谊,就可以结成亲家,关系和亲兄弟没两样。

 

这个地方处于坝区,只有一条通往县城的路,经济医疗都算不上发达。这种打亲家的关系除了表面的情谊,还有一层意义就是互相帮衬。哪家需要帮忙,就喊亲家来搭把手,干得也踏实。

 

但不是本地出生的胡豆一度觉得这个风俗很江湖,就像武侠小说里志同道合的侠客,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只不过打“亲家”是低配版。

 

这个杨老六,生前有一项修理的技能,还爱给人帮忙,难怪很容易和别人结上亲家。加上他自己也乐意这事儿,所以除了本村的亲家,还与附近几个乡镇的村民都结过亲。

 

他到底有多少亲家,连老婆孩子都不清楚数量。

 

这么一个热心肠的活泛人,被人杀了之后,不仅村里人不愿帮他,那些个“亲兄弟”也都沉默了。


听到这,胡豆说:“既然本村打不开缺口,我们去别的村子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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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杨老六近几年走得最频繁的亲家兄弟,就是邻村的安富。

 

但这次调查法医胡豆也得出马。这个小地方,警队人手不够,有了案子,不管是法医还是民警都得参与。第二天一早,胡豆便和大林一起动身去邻村找杨老六的亲家安富。

 

胡豆和大林进院时,安富正扫着地。一听是来问杨老六的,他连手中的笤帚都没停,在胡豆和大林脚下用力划了两下,没好气地说:“我没得什么晓得的。”

 

胡豆陪着笑,试着套他的话:“你‘亲家’杨老六被人杀了,你有什么线索向我们提供?”

 

安富想都没想:“又不是我整死的,问我做啥?”

 

安富这火发得莫名其妙,胡豆耐着性子问他:“你们不是‘亲家’么,听说你们关系好得很嘛,你清楚不清楚杨老六有什么仇人之类的?”

 

听完这话,安富一下子恼了,指着胡豆骂:“你听哪个说的关系好?我倒是跟他不好,仇人么怕各个都是他的仇人!”

 

说话间,一名妇女挑着水桶走进院子,安富一看,对她嚷道:“警察来找了,你亲家杨老六遭人家杀掉了,问你是哪个杀的?”

 

胡豆和大林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只见女人戳着手指就走了过来,边走边骂:“你说些什么屁话,意思他不是你亲家?打亲家不是你们两个打的?”

 

安富也不甘示弱:“老子没得这种亲家,你自己跟他们说。”说完转身就走进卧室把门一砸,留下胡豆和大林杵在当场。

 

胡豆和大林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这边女人却红了眼眶。

 

女人是安富的媳妇,她是江对岸的傈僳族同胞,说汉话的时候口音很重,但大体意思胡豆和大林还是听明白了。

 

三年前,杨老六来他们村安装净水器时和安富相识,两个好酒之人几顿饭之后成了好朋友,一来二去就打起了亲家。杨老六倒是无牵无挂,只要安富家做点什么好吃的,杨老六随叫随到,必定和安富两人喝个烂醉。

 

年初杨老六家盖畜圈,求亲家安富帮忙,可他正忙着照顾家里的几亩田,就让媳妇到杨老六家帮了半个月的忙。

 

可长此以往,村里慢慢起了闲话,说安富媳妇和杨老六有了私情,安富被戴了绿帽。这些话传到了安富耳朵里,碍于脸面,他就和杨老六断了来往。

 

女人说完,抹了几滴眼泪。“我家男人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天就知道拿着我骂。”

 

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花边新闻,胡豆见怪不怪,他正想劝劝房间里的安富,请他出来谈谈,没想安富自己推门出来,张口就骂:“说话你要凭良心,你两个的事情,泥塘哪个不知道?你给我戴绿帽,也是怪我没得本事,不然我早就把他杀掉了!”

 

眼看安富就要动手,胡豆赶紧给两人隔开,讪笑着说不问了,招呼着大林撤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安富一家有古怪。

 

不止安富,杨老六的所有亲家们都有古怪,但就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村委会的调解室里,胡豆和大林闭门抽起闷烟。

 

胡豆眯着眼睛回想安富的反应,突然安富骂老婆的一句话闪到了脑中——“你和杨老六的事整个泥塘村哪个不知道?”

 

没错。一个50多岁的老头和自己将近50的亲家母会有染,咋看也是最容易被议论的八卦。

 

可明明大林问了整整三天,没一个人提到这份“私情”。

 

甚至连最该第一时间提供这些线索的人——受害者杨老六的老婆,都没有主动提过一个字。

 

看来得重新审问杨老六的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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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杨老六的老婆和儿子就被叫到了刑警队。

 

胡豆和大林的问讯很直接:“说说你老公和安富老婆的关系吧?”

 

胡豆的单刀直入让杨老六的老婆觉得有些突然,她没有说话,双手不断地搓着手中的纸杯。

 

这个农村妇女显然不会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胡豆开始攻心:“安富家我们都去过了,他倒都和我们说了。但毕竟你是杨老六的媳妇,我们还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果然,听到安富已经向警察讲了这些事,女人表情变得复杂。

 

胡豆不再逼问,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不一会儿,杨老六的老婆开口了:“这件事说起来害羞得很,杨老六不要脸,我跟儿子倒是要脸的。”

 

杨老六原本是她家的上门女婿。我们这里流传着一句老话,叫“小子无能,才去上门”。意思是没本事的才去改名换姓入赘当姑爷。

 

但与平常的入赘姑爷不同,说杨老六没本事有点委屈他。毕竟他还开了一家维修铺,村里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家电、摩托送过去。加上杨老六还是村里花灯队的队长,经常会出风头,在附近几个村还算有了点名气。

 

这些年杨老六靠着手艺和小名气,在县城周边和各个乡镇结交了很多朋友,有的成了“亲家”,有的成了拜把兄弟。

 

杨老六的老婆说,丈夫生前经常请这些朋友到家里做客。她能看得出来,在这些酒肉朋友里,安富是丈夫唯一最密切的亲家。前提是丈夫没向亲家母下手的话。

 

俩人没玩多久,渐渐地,村子里开始传出杨老六和亲家母的绯闻。

 

杨老六的老婆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以前出去做活,再晚都要回家的丈夫,也开始借着路远的由头,赖在安富家过夜。

 

村里有人说,看见晚上杨老六领着安富媳妇从苞谷地里面出来,而且还不止一次。

 

胡豆听完,半信半疑,这不过是些村里人捕风捉影的事。但紧接着听到的话让他大跌眼镜。

 

“同志,说出来么害羞,你们始终是年轻,我老倌有张面包车,里面的扶手箱里装着的全是壮阳药。”

 

那辆车,杨老六的老婆和儿子从来不坐。前几个月,杨老六的儿子去车里找把螺丝刀,无意中翻到了前面的扶手箱里,装着满满的肾宝片、六味地黄丸和一些什么油的,回来就告诉了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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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完全消化,女人又投出一枚“炸弹”——“我跟他老夫老妻,已经七八年没有同房了,你说这些东西他拿来做什么?”

 

这个人模人样的杨老六,背地里居然是个睡亲家老婆的人。

 

至于亲家安富,则马上被警方列入了嫌疑人,毕竟这男人被亲家戴了这么大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因此,安富被调查时的恨意有了解释,杨老六死后仍然被捅的那六下“泄恨刀”也有了解释。

 

胡豆立刻对民警说:“赶紧汇报给组长刚哥,安富有重大作案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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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豆拿到了新线索后,立马向上汇报。

 

没想到刚哥听完,平静地告诉胡豆,之前他在笔录里看到过安富老婆的名字,早派人查过了。案发当天这男人在省城看病,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叫你们平时仔细看笔录,你们就是不听。”

 

还没来得及丧气,刚哥接着说:“不过你们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这个杨老六,生前可能真是个风流人物。”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给出了一句关键的提点:“走访那么多次,为什么村民不愿意和我们讲实话,你们琢磨下。”

 

胡豆想到了杨老六复杂的人际关系,异常的外出走动频率,瞬间明白了刚哥的意思——杨老六勾搭的不只是安富老婆一个人,甚至可能是一群人,涉及到了家家户户的亲属。

 

如果是这样,泥塘村村民之前的沉默说成是掩饰更为恰当。毕竟,别家的绯闻是八卦,可狗屎落在自家头上,就成了丑闻。

 

而安富没有杀害杨老六,可保不准其他男人不会。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还有谁被杨老六戴过绿帽子,凶手可能就藏在其中。

 

大林迅速召集走访调查组的成员开会,通知大家调整走访的问话策略。

 

但在会上,大家都觉得有点尴尬。这不等于问村里人,“你有没有被杨老六戴过绿帽子?”有人愿意搭理他们才怪。

 

胡豆提醒他们,一定要伪装成“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的样子,必要时,还可以把安富老婆搬出来。

 

而且尽量只问村民,“别个家里”有没有和杨老六有过传闻。

 

交代别人家的丑闻,总归心理负担小些。这一招很快就见到了成效。

 

侦查员们一副早就知道杨老六生活作风有问题的样子,反而得到了大多数村民的情感认同,村民的话明显多了起来,轻则扭扭捏捏说只是听说,没有证据;重则破口大骂,指名道姓。

 

这个年过50的杨老六居然是个村里公认的“采花大盗”,纠缠过的妇女少说有十二家!

 

据村民交代,杨老六常开着一辆面包车穿梭在村子里,后备箱装着各种农机工具,看谁家需要帮助,就凑去帮个忙。

 

但没人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前座扶手箱里,这个老头备着的是满满一箱子的壮阳药。

 

他开车15分钟就能绕完整个泥塘村。每逢哪家的农机具、太阳能坏了,家里的男人又不在,杨老六便和他那辆“宝贝车”一起,窃机送去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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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六能屡次得手,和泥塘村的环境抹不开关系。

 

村子临近县城,这两年土地流转行情很好,成片的土地包给了种植企业,村民坐等分成,没有地种的村民成群结队的外出打工,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家看门。


杨老六一身武艺有了施展空间,今天这家修电视,明天那家接水管,村头装完净水器,村尾调试洗衣机。加上杨老六能说会道,又是村里花灯队的队长,很快就和广大妇女同胞打成一片。

 

加上杨老六确实很有“手段”。这里漫长的一整个白天,妇女基本是不出去劳作的,因为金沙江河谷的温度太高,白天接近40度的高温,无法劳动。妇女们的日常生活其实很单调。


对于自己盯上的女人,杨老六不止随叫随到,还不收修理费,去的时候顺手带上几样水果,或是揣上一包炒货,又有手艺又会聊天,在泥塘村其他木讷男人们的相衬下,立刻显得不一样了。

 

男女关系一直是农村比较敏感的话题,杨老六这台“中央空调”很快就捂不住了,村子里面开始流传杨老六和一些妇女之间的暧昧关系。

 

每个村总有一些好事之人添油加醋,当事人怕说出去丢自己的脸,不愿多提。其他人看到杨老六死于非命,生怕波及自己,也是闭口不谈。

 

所以,对于这样一桩几乎人尽皆知的大丑事,整个村子居然“默契”地瞒过了调查队。

 

抛去身体因素不谈,杨老六一个50多岁的老头,为什么能屡次向村里妇女“下手”?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胡豆想不通。

 

但案子还得破,现在方向是明确了,就剩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正在专案组排查过程中,杨老六的儿子又找到刑警队,直接提出见胡豆,说是有新情况反映。

 

胡豆正在抓紧和省厅对接检材进展,又连忙赶回来。

 

儿子刚一见到胡豆,就提供了一个新线索——“我妈说近年来除了安富媳妇,和我爹传的最火热的是我们村文超家媳妇。”

 

胡豆一听,赶忙将人口系统打开,问道:“文超家媳妇叫什么名字?”

 

“莫金凤。”

 

资料显示,莫金凤是一名31岁的女性。和杨老六足足有23岁的年龄差。

 

之前文超他爹和杨老六是世交,关系很铁,常常相约喝酒吃饭。

 

后来文超他爹出了车祸死了,文超也就不和杨老六来往了。

 

但杨老六却一直照顾着文超家,去年文超眼睛做手术不能骑车,杨老六还经常开车帮文超的媳妇拉菜去县城卖。

 

没多久,村里也传起了杨老六和和莫金凤的闲话。也难怪,他俩早晨两三点就进城卖菜,中午十一二点才回来,按照杨老六的名声,很难让人不多想。

 

同村的人回来就说,杨老六把莫金凤带去县城的旅社里面睡了。

 

更夸张的是,整个菜季杨老六足足帮文超家拉了八九次菜。

 

之前几次调查方向有误,胡豆这次谨慎了起来,给大林打了电话,问与杨老六有私情的那十二家人中,是否有文超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胡豆嘱咐直接把文超一家带回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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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超今年42岁,家里有四口人,在监护人的陪同下,胡豆连未成年的女儿都取了笔录。

 

让胡豆失望的是,文超一家表现如常。

 

9月13号命案当天,这家人去了同村邻居家吃饭,虽然席间碰到了同样来吃饭的杨老六,但吃过饭后一家人就回家了,并未起什么冲突。回去后,他们看了会电视就领娃睡觉,一家人可以相互证明。

 

当问起媳妇和杨老六的关系,文超的反应出乎意外的平静,甚至开明地表示听过一些,但这种空穴来风的话,自己向来不在意。

 

而莫金凤则是哭天抹泪,说按辈分他们要叫杨老六一声叔,自己的公公过世之后,杨老六念着以前的恩情很照顾他们家。至于男女关系,完全是村里人乱嚼舌根,毁自己声誉。

 

胡豆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和她老实木衲的丈夫,试图找出一丝破绽。可再怎么怀疑,也觉得这女人会和年过半百的杨老六在一起太夸张。

 

找不到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胡豆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看着文超一家离开的身影,胡豆陷入了自我怀疑。冒头的线索一条条断了,杨老六的形象一次次反转,他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

 

泥塘村就这么大,胡豆甚至有种感觉,凶手就在暗地里,看着他们一次次以为摸到了自己的影子,又一次次陷入僵局。

 

夜深了,胡豆和大林都没心思回家,他俩挑灯夜战,又看起了今天取的几份笔录。

 

大林翻着笔录,自言自语:“奇怪,文超他爹和杨老六不是关系铁么,怎么到了他这突然就不来往了?”

 

胡豆烦躁地回:“大哥,他不是说了嘛,他爹出车祸死了,之前杨老六欠着他家的一笔钱想耍赖,他去要了几次也没还,所以就不来往了。”

 

“诶,他妈的笔录里这段话你看了没?”大林跳了起来。

 

胡豆两眼一翻,“你他妈的骂谁?”

 

“不是,我说文超他母亲的笔录。”大林把笔录凑到胡豆眼前。

 

大林指着其中一段话——“我家老倌和杨老六关系很好,不管什么东西坏了,都找杨老六修,在他出车祸以前拖拉机、旋耕机这些都是杨老六修的。”

 

大林说他记得很清楚,文超他爹就是因为有次下坡时候拖拉机刹不住,开下田埂跌死了。“你觉不觉得两者之间有联系?”

 

胡豆想了想,没想出所以然,递给大林一支烟:“你不要为难我一个和死人打交道的,有什么想法你就明说。”

 

“打个比方,我经常在你这修车,有一天我的车却刹车失灵,出了车祸,除了怪自己命不好,我还能怪谁?”

 

“怪修车的没把车修好,或者没把故障排除?”

 

胡豆明白了大林的意思。如果文超是因为这个和杨老六家不再来往,那么他白天的表现就太不正常了——亲爹可能都被人害死了,媳妇也被睡了,正常人会那么冷静地说“自己并不在意”?

 

杀父之仇加夺妻之恨,胡豆一下子想到了杨老六脖子上那几处下死手的伤口和一片焦黑的下身。

 

文超得再来一次刑警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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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再次传唤文超,他肯定准备得比第一次更加精心,只要他守口如瓶,自己手里没有证据,怕是难办。

 

不管怎么样,得先把他叫过来。

 

第二天下午两点,文超被叫到了刑警队。

 

刚准备进审讯室,胡豆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省厅技侦总队打来的。那边说,早先送检的半枚指纹今天之内能出结论!

 

胡豆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林,大林听完想了想,说:“老天都在帮着咱们破案,赌一把,就用这枚指纹诈一次那个文超。”

 

对于再度被带入办案区,文超明显比第一次更有底气了。

 

胡豆和大林刚进门坐下,他就开始抱怨:“你们昨天才找我的嘛,今天又叫我来了,我家里面好多活计等着我啊。”

 

大林没有搭理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在现场一个没烧完的纸箱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纹,你解释一下?”

 

大林赌文超这个农户肯定不懂指纹检测,他要上来就唬住他。


文超一愣,随即反驳道:“你不要诬赖人,我几年都没有去过杨老六家,警察可不能栽赃陷害啊。”

 

胡豆立刻顺着他发问:“栽赃陷害?你不是一直怀疑你爹是被杨老六设计害死的,你帮你爹报仇,哪里会是栽赃陷害?”

 

没等文超有反应,大林立刻又添了把火:“如果加上你媳妇和杨老六的事呢?村子里面的人都说看见你媳妇和这个糟老头子在一起了。”

 

文超不说话了。

 

一秒、两秒,他的拳头慢慢攥紧。

 

胡豆和大林也一言不发,双方就这么耗着。

 

“你好好想想,想清楚再跟我们说。”眼看文超的拳头越攥越紧,胡豆给大林一个眼色,作势要走。

 

“我爹出车祸,肯定是杨老六做的手脚。”文超抬起头来,脸挣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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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文超他爹,喜欢和杨老六一起,杨老六便天天在他家混着。

 

2016年,杨老六在街上卖保险,约文超他爹一起去投资,老头相信了,投了十多万进去,说一起等分红,结果直到现在也没还一分钱。

 

这还不算完,第二年初文超他爹胸口疼,杨老六说他会扎针,帮着扎两针就好了,结果扎到了老头的肺上,去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医药费杨老六一分没出。

 

去年,文超眼睛做手术骑不了车,杨老六就天天来帮他媳妇莫金凤拉菜去买。“说是帮忙,其实这个杂种怎么会安着好心,他趁着和我媳妇独处的时候,把我媳妇强奸了。”

 

“我爹就是良心好,上了这个杂种的鬼当。我们还左一声叔,右一声叔的叫着,没有想到他会那么恶毒。”说到这里,文超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

 

胡豆和大林对视一眼,这次终于赌对了。

 

“你怎么发现的他强奸了你媳妇?”胡豆发问。

 

文超说,村里一起和他们一起去买菜的都这么说。他俩一起卖菜,凌晨两点多到的县城,三点不到菜就老板被收完了,俩人便去了宾馆,只开了一间房。

 

后来文超质问过莫金凤,她说那个时候困得头昏脑涨,以为是杨老六领她去房间之后自己单独又去开一间,没想到进房间以后杨老六就把她强奸了。

 

文超气得咬牙切齿,马上要去报警,被莫金凤拦了下来,说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她就没脸活了,她要自杀。文超只好作罢。

 

“所以你就决定报复?”大林追问。

 

“不是,后来他还分别三次强奸了我媳妇,一次在我们村的桉树林,一次在县城的旅社,一次是带我媳妇回来的路上。”

 

50多岁的杨老六竟然反复向30多岁的莫金凤下手。

 

更让文超气愤的是,杨老六干了这么多恶心事,平时还嚣张到不得了。

 

那天去邻居家吃酒席,杨老六就坐在文超旁边那桌,几口烂酒吃下去,就开始和旁边的人吹嘘自己有壮阳秘方,吃了如何厉害,“我在旁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啊!”

 

吃饭回去后,文超想起饭桌上杨老六得意忘形的样子和两家人的恩怨,越想越气。晚上11点多,他在厨房找了一把宰牛刀、一把剔骨刀和一只头灯,放在一个化肥袋里,下定决心,准备去和杨老六做个了断。

 

以前两家交好的时候,通往杨老六家的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他熟门熟路地摸到大门边,从门缝里把手伸进去,轻轻一抬,挂在门后没有锁死的门锁就取了下来。

 

进去之后他不敢开灯,直接摸黑进了杨老六的住处。

 

推开门卧室门,屋内传来杨老六的阵阵鼾声。

 

文超走近一看,只见杨老六仰卧在床,“你这个杂种倒是天天好吃好睡。”

 

文超心里暗骂,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操起手中的宰牛刀就往杨老六头上砍去,连砍带扎,黑暗之中也分不清哪是哪,杨老六一声没吭就送了命。

 

感觉杨老六没有了呼吸,文超打开了头灯。

 

头灯的映射下,文超看清了杨老六脸上中了两刀,脖子上中了三刀,头上中了两刀。

 

鲜血已经浸湿了枕头,血腥的场面并没有让文超清醒。

 

他还是不解气,尤其看到杨老六这张脸,这张黝黑、褶皱的脸,竟然是这么一个人玷污了自己的老婆。

 

“烂毛驴子,你不是狠么,恶么,老子把你祸害女人的东西烧掉。”文超暗自发狠。

 

他环顾四周,发现墙角有一个堆放垃圾的纸箱,他把纸箱和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杨老六脚边,用打火机点燃,准备将杨老六的下体付之一炬。

 

这些烟壳纸屑烧得太慢,文超想起隔壁就是厨房,他随即从厨房找来一桶菜油,对着杨老六下体浇了上去,火势顿时猛涨,鼻腔中的一阵焦臭让他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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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目的达到,他将房门锁死,偷偷溜出了杨老六家。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里的桉树林,挖了个坑把作案工具连同头灯一起埋了下去。随后到河里洗了手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家睡觉,熟睡在旁的老婆莫金凤根本不知道丈夫还出去杀了个人。

 

“我没有其他想法,就想让他死。我恨他,他这种毛驴子,想干死他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只不过他们都怂。我知道我肯定也要死,但是我算是为民除害,我认了。”文超说完,再度低下了头。

 

第十天,省厅的鉴定报告显示,纸箱上的半枚指纹和文超的指纹匹配。桉树林里挖出了一只化肥口袋。

 

泥塘村的杀人焚尸案算是告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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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胡豆询问了文超老婆和母亲,确认了她俩没有参与文超杀人,对文超的杀人计划也并不知情。

 

对于强奸的描述莫金凤却和文超有些出入,大林再三向她确定“是否是被迫?”

 

莫金凤吞吞吐吐半天说出:“也不算。”


当年文超娶莫金凤时,比她大了十多岁。可娶一个来自更深山区里的女人,文家显然在气势上压过莫家一头。


文超家付了三万六的彩礼,把她接回家。“刚嫁过来的那一年,她白天是田里干活的劳力,晚上是文超繁衍后代的工具。”整整一年,文超没带她去过任何村子以外的地方。


她需要做的,就是听文超的话,和村子里其它的小媳妇一样,任凭老公每天吆五喝六。


杨老六明显为这样的女性设置了一套手段。他第一次哄骗莫金凤去开房后,同村一道来卖菜的村民相约返程,他却说要带着侄儿媳妇逛一下,去百货大楼买了两件衣服。中午还在街上的馆子吃了午饭,和她喝了两瓶啤酒。


这些对待,她从没在文超身上得到过。


而经过摸排,村子里确认杨老六发生了性关系的妇女,少说还有五个。最小的是安富二十四岁的女儿,最大的是已经当奶奶的将近五十岁的人妻。而且,都不止一次。

 

其中一位妇女后来向专案组的女民警吐露了真心话:“刚开始是不情愿的,后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绕,我们男人又经常不在,加上他平时还是会关心人的,所以陆陆续续就有了后面几次。要说是强奸么也不当真。”

 

三天后,胡豆通知莫金凤来刑警队签字,顺便问了问她的打算,“虽然我没有文化,也不懂法律,但是,不管我男人在里面多少年,我和娃娃等着他出来。”很坚定的样子。

 

今年11月份,胡豆带儿子找坝塘钓鱼,路上遇到泥塘村的干部,胡豆问他莫金凤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哦,文超家那个媳妇,早就改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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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千山曾对我说:每次想起这桩凶案,我总觉得在这片山村的沉默是异常的,底下藏着一种不可言的畸形关系。

 

我在想,他所说的畸形关系,到底指的是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他想说的是——在这个村庄里,女人对于其他人的关系,更像是一个物件。

  

更可怕的是,这里不光男人把女人们当物件,她们自己也在长久的时间里被潜移默化了。

 

最后她们自己也分不清:我到底算是被强迫了吗? 

  

人是复杂的,环境是变化的。

 

这个故事我不做更多评论。我想请你在留言区里说一说,你是如何看待这场蛮荒凶案?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小旋风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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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5 08: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多留意酒店房间的臭味,有对小情侣和尸体背对背睡了一夜 | 老友记51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202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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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几年前安徽龙兴寺有个住持,突然被警察带走了。寺里的僧人们都不理解,住持口碑不错,经常行善,还是市里的政协委员,会出什么事?

 

后来才得知,住持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从东北逃来的被通缉多年的杀人犯。他隐姓埋名,剃度在此,并用五年时间,从扫地僧变为了当家人。

 

一个交往多时的人,背后也可能隐藏着多重身份。有时那真的只是隐私,但也有些,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南丽江有一个女孩,在和男朋友相处时,发现对方有不同的名字。但女孩没往心里去,她以为这都是小事。

 

当这些身份被一层一层揭开的时候,女孩已经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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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的钟声如约响起,小城四下鞭炮齐鸣,震彻夜空。


一阵喧闹过后,街道堪堪归于平静,离开KTV却还未尽兴的青年男女借着酒劲把街道当做舞台,不时干嚎几句。


一个男人跪坐在鑫兰酒店203房间。


声音渐近,透过窗户,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句:“为什么最真的心,碰不到最好的人,我不问,我不能。”


男人心头一颤,嘴唇蠕动,喃喃哼出下一句,“拥在怀中,直到她变冷。”


副歌传来,撕心裂肺,已是几十米开外。


元旦是一年伊始,代表万物更新,但对于此刻203房里的男人来说,却截然相反。


怀中的女人正在慢慢变冷,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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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到达鑫兰酒店的时候,派出所民警正在大堂试图和蜷缩在沙发角落的保洁大姐进行沟通——她已经吓到几乎失语。


旁边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孩把女孩箍在怀里,女孩背向众人,也止不住地哭。


队长简单问了问现场情况。1月4日,这对年轻情侣到鑫兰酒店前台反应自己入住的203房有异味,保洁阿姨被安排前去打扫。


203房背阴,通风有限,如果不是遇到高温天气,房间经常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馊味。对此,保洁阿姨习以为常。


她里里外外把房间打扫了一通,还不忘喷上了空气清新剂。浓烈的化学香气暂时掩盖住了异味。


可晚上这对小情侣回到酒店,还是觉得房间里气味有点古怪,他们当时没有理会。但到了第二天上午,气味却更加明显。


小伙子觉得像是死耗子的臭味,两人再次到前台,请他们安排人去打扫一下房间。

 

这一次,连保洁阿姨自己都闻到了这股“怪味”,她从卫生间一路嗅到床边,发觉这股臭味是从床下散发出来的。


“难不成真有死耗子?”阿姨也犯了嘀咕。


床脚的缝隙太小,扫帚伸不进去,阿姨叫上电工师傅,让他把床垫抬起来看看。


电工腰马合一,双手一抬,阿姨却一声尖叫,踉跄地跑下楼去。


床下有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死人。


掀开床垫,尸臭得以肆意散发,法医胡豆被呛得直摆手。


尸体已经腐败,从身形能看出是一具女尸。她身体微曲,头脚与床向一致,被好好侧放在四块床板中间,头下甚至还枕着一件衣服。紫黑的面部早就看不清长相,一身睡衣睡裤还穿得完好。


法医胡豆看了看尸体,只有脖子上有一道勒痕,尸表没有其他明显外伤,房间内也没有打斗痕迹。


可以肯定的是,女孩绝不是自杀,不然尸体不会自己跑去床下,应该是被勒死的。这个203房间就是案发现场。


听了胡豆的意见,队长稍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几天的打扫已经破坏了现场,但如果胡豆的判断没错,只要能找到入住过这个房间的人,就能找到凶手。


确定了自己和尸体隔着一张席梦思床垫背对背睡了一天一夜,小情侣瘫坐在地,甚至忘记了哭喊。看样子,他们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队长一边安排人给他们心理疏导,一边下令封锁现场,除了技术员留下勘察现场,所有在场人员带回刑警队开展询问。


几天之后,几百公里之外,一个海滨小城的出租屋里,那个入住过203房间的男人正用手机不断搜索着新闻。他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


突然,一条贴吧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痛失爱女,五旬老汉停棺酒店欲自杀》。


帖子的配图是一群人拉着一条横幅,上书“还我女儿!”一个老汉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握着一把砍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


老汉的对面,是蓄势待发的特警和数以百计的围观群众。


帖文说,老汉的女儿莫名其妙死在酒店客房,他带领亲戚把棺材抬到酒店门口,要向酒店讨要说法,酒店老板态度强硬,摆明了与我何干的架势。老汉情绪失控,声称要当着众人血溅当场,让冷漠的酒店老板再背上一条人命。


贴文言不尽实,但男人知道,自己做的事终于败露了。


那个差点成了他岳父的人,如今成了贴文里挥刀自残的老汉。


但至少,有人给女人收尸了。


这一刻,他竟有些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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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越来越觉得自己低估了这案子的难度。


从入住记录上看,和死者安洁登记入住的这个男人叫方远,人口系统里的信息显示他来自四川。可队长让四川警方调来方远的照片交给酒店服务员辨认,服务员却非常笃定地说,照片里的男人和当天入住的男人不是一人。


入住人和登记人不是同一个?队长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情况。


酒店监控画质低劣,很难辨认来往住客的身形,只好把死者安洁的父亲请来,让他对视频里的男人进行辨认。


安洁的父亲看了几眼便十分肯定地说,视频里的男人就是安洁的前男友,叫卢泽平。


据安父反映,卢泽平是安徽芜湖人,和安洁交往了两年多,两人近期闹了点矛盾,可能是安洁想要分手,但卢泽平不同意。


虽说卢泽平在丽江有个服装厂,算是比较富裕,可他平时脾气暴躁,加上年纪比安洁大得多,安父也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根据安父的描述,专案组在人口系统里把芜湖地区与卢泽平同名的人找了个遍,连谐音的都没放过,却根本没有“卢泽平”这么一号人。


从方远到卢泽平,两个名字居然都找不到对应的人,这已经不能算巧合了。


专案组也得到了四川警方反馈的消息,这个叫方远的人身份证丢了有几年了,现在人正在四川,近期没有出过门。


也就是说,这个画面中的男人从入住登记开始,就用了一个假身份。甚至更早先,和安洁谈恋爱时就用的是假身份了。


案件开始扑朔迷离。身份信息对不上号,只能从监控入手。


民警一路追着男人在监控里的轨迹,发现他离开酒店后到了县城客运站,最后一次出现在画面里,是购买了一张前往昆明的车票。


昆明,还有安父说的那家卢泽平开在丽江古城的服装店——追击的路线似乎明朗了不少。


安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每天都到宾馆门口去闹,队长下了死命令。组里人兵分两路,一组去昆明,一组去丽江,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一定要尽快破案。


侦查员大林和法医胡豆一路奔波赶到丽江,来不及欣赏雪山古城,立即就开始搜索那家名叫“靓丽百分百”的服装店。


地图APP上显示,还真有这么一家店。大林和胡豆依据地图的指示找了过去,可从街头走到街尾,这店凭空“消失”了。


两人只能挨家挨户地询问,可问了一圈,周围的街坊也没说出什么,胡豆有些烦躁,嚷嚷着走累了要休息一下。 两人找到一家关着门的商铺,在台阶上坐下抽烟。


两支烟燃尽,大林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这家大门紧闭的店居然没有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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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林灵光一闪,一把拉过胡豆,“老胡,你说会不会就是这家!”


胡豆将信将疑,两人走近一看,卷帘门上贴了一张转让信息,大林赶忙拨通了上面留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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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电话的是旁边裁缝店的大爷,看到两人在商铺门口,大爷走了过来,热情地问他们是不是要租房。


“不是,我们想问一下这家店以前是不是卖女装的?”胡豆递了一支烟过去。


大爷说是,“但是前几天老板说要转让,叫我帮他们处理下。”


大林和胡豆对望一眼,有戏。


大林迫不及待地问大爷,这家店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老板么叫卢刚嘛,一般么都是老卢老卢地喊,我么年纪大点,叫他小卢。”


大爷的回答让胡豆和大林有些疑惑,这卢刚又是谁?


两人向大爷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可大爷明显不相信那个卢刚和警方要找的“卢泽平”有什么关系。


“卢刚这个人可以的嘛,良心好的,他有个憨包表妹,好像叫李慧,什么也不会干,他说他都照顾了十多年了嘛。”大爷一脸惋惜的表情。


根据大爷的话,卢刚两年前来到丽江,开了这家店。没过多久,后面又来了一个叫安洁的小姑娘,恰好来自云南金沙。卢刚跟大家介绍说安洁是他的女朋友。


看来这个卢刚就是他们要找的“卢泽平”。


又一个新身份。


大林越听越觉得迷糊,这男人为什么要办这么多假名?难道是早有预谋要杀安洁?


大林追问道,“大爷,你有没有见过卢刚的身份证件,或者其他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大爷皱起了眉头,半晌才说,自己倒真从来没见过卢刚的证件,连营业执照上的名字写的都是他另一个妹妹,周媛。


“哦,对了,这次转店,就是周媛叫我帮她转的。”大爷补充道。


大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要一直隐瞒身份,太刻意了。


见没有突破,胡豆又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大爷倒是很配合,抓耳挠腮,仔细回忆,又说出一条重磅线索——每逢寒暑假,会有一个大学生来店里帮忙。“我听到过几次他叫卢刚‘爸爸’,有人的时候,又叫他老卢。”


大林和胡豆赶紧把调查的情况反馈给队长,比对结果显示,周媛和那个大学生都是湖北襄樊人。


襄樊警方协助查询了两人的家庭成员信息,一个名叫“周祥”的人引起了专案组的注意。


信息显示,周媛有个哥哥叫“周祥”,也是大学生的父亲——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大爷口中的卢刚,安父口中的卢泽平。


三重身份慢慢归到了同一个人身上,专案组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周祥就是杀害了安洁的凶手。


可他为什么像能预见这场命案似的一再掩盖身份?安洁的死,是因为戳破了他的什么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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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周祥第一次见到安洁的时候,是在号称艳遇之都的丽江。那时他已经成了“卢泽平”。


靓丽百分百服装店的招聘广告贴出去半个月,应聘的女孩来了四五个,但周祥对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并不感冒。


老家是金沙县的安洁对上了周祥的胃口,小姑娘性格活泼,口齿伶俐,加上也有做过销售经验,卖衣服很有一套。


更重要的是,安洁长得漂亮,已经中年的周祥动了心。


而出生在金沙江畔小山村的安洁也有自己的算盘。自小就向往城市生活,初中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她天性爱玩,花钱大手大脚,这些年都没攒下什么积蓄。


去年,安洁拗不过父母,还回家结了个婚,男方在公路段工作,收入稳定但工作辛苦,挣的工资刨去生活开支,根本不够安洁的开销。


没过半年,随着男人的工作调动,两人和平离婚。


前些年混迹夜场,加上姿色尚可,年纪也不大,虽然离过婚,安洁身后仍然有很多追求者。用她的话说,追她的人可以从金沙江边排到县城。


其中除了街头混混,也不乏一些土豪老板。但在安洁眼里,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当玩伴还可以,让她委身下嫁绝不可能。而去做那些老板的小三,在小县城这个熟人社会,父母面上又不太好看。


思来想去,只有找一个外地的有钱人才能实现面子和票子的双赢。


对比下来,老实本分的周祥成了不二人选。在安洁的心里,周祥是完全可以驾驭的,或者说周祥的钱,是完全可以驾驭的。


安洁没有拒绝周祥的示好,礼物照单全收,应酬一场不落,虽然这个男人足足大她14岁。三个月后,两人便确定了关系。


周祥对安洁有求必应:衣服、包包、项链、手机,只要安洁开口,周祥都一一满足。在安洁的软磨硬泡下,周祥还盘出了他在丽江的另外两家服装店,专心经营靓丽百分百。这种攻势让安洁很受用,觉得自己一定是周祥“特殊”的那一个。


唯一疑惑的是有几次有人叫自己老公“老周”——而自己叫他都是“老卢”。


不过安洁没有细究过,她觉得江湖上混的,有几个名字很正常,毕竟她也不是那么在乎“周祥”这个人。


可这种久违的激情却让周祥一厢情愿地以为,总有一天安洁会嫁给他。至于现在的虚荣,只是安洁年纪还小,不懂事罢了。


半年过后,安洁说自己上一段婚姻得到5万块钱的补偿,她爸爸喜欢车,她想和周祥再借点钱,给父亲买辆风光的车开开。


周祥觉得这是好事,反正也要在安洁身上花钱,还能讨未来岳父的欢心,这笔钱他愿意出。于是周祥凑了12万,办了15万的贷款,带安洁到省城提了一辆奥迪Q5。


这辆Q5周祥只开过一次,就是接新车回家,把车钥匙递到安父手里的这一次。


这年春节,周祥如愿到了安洁的老家过了一次年,那时他觉得时机成熟,向安洁父母表达了结婚的愿望。安父却说,女儿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


安洁不置可否,说周祥还有待考验。周祥心下了然,安洁这是还没玩够。


年后,周祥感到生意难做,加上每个月还上万的车贷,自己身上压力不小。他向安洁提出由她管理服装店,自己去古城摆地摊。


眼看地摊生意不错,周祥又拿出5万块钱,和一个老乡合伙摆摊做起了玉石生意。周祥不能兼顾两个摊位,便发动安洁和自己一起摆摊。


他每天卖力吆喝,安洁却成天趴在手机上和她金沙老家的朋友聊天。玉石生意一直贴钱,周祥忍不住说了她两句,没想到安洁反倒质问他,为什么他吃闲饭的妹妹不用出来摆摊?


两人爆发了恋爱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安洁扇了周祥四个耳光,周祥还了一巴掌,这彻底激怒了安洁。


安洁开始收拾东西,当晚就准备搬回金沙老家,周祥苦苦哀求,没想到安洁非常干脆,扭头就走。周祥再也忍不住,质问她现在生意不好,你要和我分手,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怎么不分?


“这不是生意好坏的问题,我和你在一起就是觉得累,你不知道,追我的男人在我老家有一大票。”说完,安洁潇洒离去,留下周祥坐在台阶上默然不语。


没多久,安洁返身回来,拿走了周祥买给她的苹果电脑,拿走了店里2万块的营业款,说是这算她这段时间在服装店上班的工资。


周祥没有阻止,他知道安洁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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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洁就这么回了金沙老家,切断了和周祥的一切联系。周祥只能通过之前共同认识的一些朋友、亲戚打听安洁的近况。


时间越久,周祥发现对于安洁的思念越发不可自拔。三个月后,周祥坐上了前往金沙县的客车。


路上他给安洁的父亲打了电话,表明来意,安父很诧异:“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你为什么还来找她?我现在很忙。”随即挂断了电话。


周祥没有气馁,他依然觉得自己的真诚能够让安洁一家回心转意。到达县城后他买了两条中华和一大袋水果,打着出租直奔安洁老家。


安父独自在家,虽说还是让周祥进了家门,但面对周祥的追问,他对女儿安洁在哪只字不提。“安洁现在已经和县城一个开美容店的男的在一起了,她也搬过去住了,她说你们两个人不合适,你不要再来烦她了。”


周祥真没想到,三个月时间没联系,安洁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他独自走到金沙江边,望着脚下滚滚而去的金沙江水,迎面是河谷干燥的风。他想起了初识安洁时她的QQ签名:金沙江的风没有选择在江上停留,而是选择了远走。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该离开了。


周祥回到安洁家,向安父摊牌,“让我离开她也可以,但我有条件,买车钱我出的大头,要么安洁给我10万块钱,车我不要了,要么把车给我,我给你们15万。”


安父下意识地看了看停在院子里的Q5,没有回答。


“我没有明确表示过车是我送你的,相关的手续和还贷款的记录都在我手上,打官司的话是你们吃亏,你们考虑下,我在金沙待两天等你们。”周祥决定给安家一点压力。


第二天一早,安洁电话如期而至。


“我们没有在一起,他离婚带着一个孩子,我接受不了。”安洁开门见山。


周祥只是一再地说:“我忘不了你,你跟我回去,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没想到安洁真的答应跟他回去,但要求俩人在一起的事不能对外人说,“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周祥看到希望的曙光,隔着电话点头如捣蒜。


安洁说自己9月1号要去学车,让周祥先回去等她。安洁还给周祥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给她父母一点时间,她会让他们重新接受周祥。


9月底,安洁履行了两人会面的约定,两人在宾馆呆了三天,和好如初。

期间,安洁不时到丽江陪周祥。


每一次周祥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更软了。所以即使安洁每次来都要带走店里的营业款和学车的日常开支,周祥都欣然应允。


11月,安洁拿到驾照。周祥又一次恳求安洁回到丽江,安洁几次都以朋友结婚、老人生病为由没有回去,时间一直到了12月底。


年关,是金沙百姓家家户户杀年猪的日子。吃年猪饭是隆重的习俗,主人家会杀猪宰羊招待自家的亲朋好友,且早晚都摆流水席。周祥得知安洁家马上要杀年猪,坐不住了,他想借此机会把安洁带回丽江。


可安洁却很抵触,说家里有重要的客人,周祥去的话她爸妈会有想法。


也许是为了留下余地,安洁允许周祥在杀年猪后的第二天来,周祥只能妥协接受。


12月29号,周祥启程前往金沙县。这一次,安洁亲自开车到车站接他,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当晚,他们就住进了县城鑫兰酒店,那间203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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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祥不知道,安洁不满他的原因,其实和自己另外两个女人有关。


当初安洁成功当上“靓丽百分百”的老板娘之后,才发现店里除了她,还有两个“不是善茬”的女人。


第一个就是周媛,她是周祥最小的妹妹,在服装店又持有股份。安洁心里清楚,自己老板娘的地位要稳,要看周媛的脸色。所以对于周媛,她是轻声细语曲意逢迎。


好在周媛热衷“国粹”,天天都有牌局,除了月底把关账目,其他事情都不太上心。


但另一个女人,表妹李慧的存在却让安洁十分反感。


那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平平,不怎么说话,偶尔开腔也感觉前言不搭后语,似乎大脑不太灵。可周祥却很反常地对她好吃好喝供着,说她年轻时受过刺激,要格外关照。


看着李慧整天在店里发呆出神,什么也不干,安洁觉得周祥是花钱养了个废人,劝周祥趁早把她辞退,让她回家。


没想到周祥极力维护李慧,还向安洁摆明了态度:就算李慧什么也不干,自己也会养她一辈子!


这让安洁十分来气,觉得周祥和李慧的关系绝对不止表兄妹那么简单。


李慧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除了和周祥偶尔说说话,安洁的出现掀不起她内心一丝波澜。


更过分的是,周祥还有过一段婚姻,在湖北襄樊老家。他很早就被父母安排了一门亲事,妻子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周祥一门心思闯荡社会,并不爱她。


算上今年,他已经18年没有回家了,但两人没有离婚,因为家中的老人由妻子照料,周祥每个月会定期寄生活费回去,作为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


安洁没想到,到了暑假,周祥那个18岁的儿子周天阳居然来店里投奔他了。加上周祥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那时候开始她便怀恨在心。


安洁本意一定要和周祥分手,可没想到,这次他追到了金沙,还要收回给父亲买的那辆车。权衡之下,安洁准备先和周祥和好。


那天,他们一起住进了鑫兰酒店203。


晚上,安洁用被子裹着身体坐在床上玩手机,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周祥抬手看看表,已经将近11点,心中莫名烦躁。


“这么晚了,你在和谁发消息?”周祥忍不住问道。


安洁把手机朝周祥一扬,说是她一个男性朋友,曾经和周祥说过。周祥没有看,吐了一口烟,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丽江。安洁把电话一扔靠在周祥胸口,撒娇说再玩两天,等过完年再回。


这时,安洁的电话响了,她扭头一看,把它按成静音,用手指在周祥胸口划着圈。


没过多久,嗡嗡的震动再次传来。安洁一脸无奈,说是朋友非要约她去唱歌。安洁说自己速战速决接一个,不然等会朋友还会打来。


听着安洁用方言讲了快5分钟还不挂断电话,周祥有些恼火,他一把抢过电话,没好气地向电话那头宣示主权:“喂,我是安洁的老公,这么晚了你干嘛打电话给我老婆!”


听筒那面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阵嘈杂的音乐声。周祥再次提高音量,那边迅速挂断了电话。


安洁夺回手机,质问说朋友和她爸在一起,只是叫她过去陪一下。


周祥没听安洁的狡辩,咬牙切齿甩出一句,“安洁,今天我在这里你都这么大胆,可想而知我不在的时候你会怎样!”


安洁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冷笑,“你没有资格管我。”


听到这话,周祥腾地一下坐起,可安洁头也不抬,自顾自发着微信,回了他一句,“有人出7万块钱给我开一家花店,我不会跟你回去了。”


周祥再也忍不住,揪着安洁的头发一把将她拉倒,抬手就要扇她。


安洁没有躲避,反而将脸迎了上来,瞪着周祥一字一句地说,她原本就不打算跟他回丽江,自己已经跟别的男的好了,也同居了,“我就是嫁给叫花子,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


周祥心头怒气上涌,一把用手臂环箍住安洁的脖子。


“你用力,你今天掐不死我你是我儿子!”安洁满不在乎。


往事历历在目,耳边回响着安洁刺耳的话,周祥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敢松手,他害怕一松手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又消失不见了。这样的怒火,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


距离上一次同样的愤怒,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此时的周祥就像中了魔怔,“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自言自语,不断重复,全然忘却了怀里的安洁已经无法回答。


等周祥回过神来,发觉安洁早就脸色苍白,四肢下垂。


“老婆!”周祥慌了起来,赶紧松手去探安洁的呼吸。


半天感觉不到呼气,周祥吓了个激灵。


他把头伸到安洁胸口,听到还有心跳,就拼了命地给安洁做心肺复苏。


不知道按了多少下,安洁还是直勾勾地望着他。他再度把头伸到安洁胸口——


两声心跳之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周祥崩溃了,他把安洁拥在怀里放声哭泣。除了自己的哭声,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声响。


安洁死了,自己杀了人。


眼前的空气突然凝固,怀中的安洁逐渐模糊。前半生所有经历仿佛在那一刻倒灌回周祥的脑袋,他又要开始逃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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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祥彻底失踪了。


专案组这边依靠在丽江的信息搜人,没想到,由于系统升级,再加上周祥很久不在居住地,他的身份在十多年前已经被注销了。


正当队长被这些五花八门的身份弄得心烦意乱的时候,收到了一份来自湖北警方的反馈:那张酒店视频截图里的男人被证实就是周祥,而且他们不是第一批来找周祥的警察了——早在十多年前,广东那边的警察就曾到村里找过他。


队长赶紧安排侦查员排查在逃人员。在海量信息里比对后发现,2003年在广东,一个叫周坤的男人曾用过周祥这个名字,伙同一个叫谢艳的女子,杀害一名20多岁的年轻女性后外逃,一直没被抓获。


又一个新身份——从方远到卢泽平,从卢泽平到卢刚,从卢刚到周祥,从周祥到周坤,我们这回似乎终于触到了他的“真身”。


但又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专案组面前:当年那个和周坤一起犯案的“谢艳”,此时又在哪里?


赶赴昆明的专案组成员经过一天一夜的筛选比对,终于在客运站发现了周坤的踪迹,他坐上了前往广西的客车。


队长不敢怠慢,立即带队赶赴广西。在此期间,专案组发现,周坤这次逃跑居然还带着自己的憨包表妹李慧。这周坤打的是什么算盘?


二人同时到达广西之后,又辗转去了浙江。


专案组一路追着两人的踪迹到了台州,队长判断周坤有案在身,应该不敢住宾馆酒店,出租房成了大家突破的重点。


那是一座位于城郊的小楼,房东看了照片之后确认,这一男一女确实租了他的房子,可是这两天一直都没露面。这时已经是深夜凌晨,既不能确认房里是否有人,又不能判断房里有几个人。


队长决定,暂缓行动,专案组轮班守在小楼的两个楼梯口守株待兔。


初春的天气并不友好,尤其是在深夜。专案组民警怕打草惊蛇,不敢发动车子开暖气,大家只能裹紧身上的衣服。最难熬的还是队长下令不许大家抽烟,几条汉子冻得直咬牙。


第二天清晨,在车里熬了一夜的大林正准备将胡豆叫醒换班,发现楼上下来了一个女人。


大林轻拍胡豆,示意他把李慧的照片拿出来。


“没错,就是她。”胡豆不敢眨眼,再三确认。


后座的队长也被二人惊醒。


“队长,抓不抓?”大林问道。


队长的脑子快速地转着,“老胡,你带小杨过去跟住,先别急着动手,我和大林带人上去房间看看周祥在不在,等我的命令。”


胡豆带着小杨尾随李慧而去,队长则让房东带着自己和大林前去敲门。


“有没有人在家?我把电表箱的钥匙拿给你们下。”按照事先队长教的说辞,房东一边敲门一边朝着门内喊道。


房间里半天没有声音,房东继续喊着,不一会儿屋里终于有人应声了。


屋里一个男人喊:“哦,大姐啊,你等下,我穿件衣服。”


起先是穿拖鞋的声音,随后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林握紧了手中的枪。


“咯吱”门锁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看了无数次视频监控的队长和他一对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眼看对方明显一愣,大林立即用身体倚住门,其他两名侦查员迅速上前控制住了周祥。


“叫什么名字?”队长从背后将他上了铐。


周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队长,“你们是不是金沙的警察?”


这一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我等你们好久了。”说完,周祥竟然开始大哭。


那一天,台州下起了小雨。


据说,金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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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前,在周祥还是“周坤”的时候,曾在广东一家制衣厂打工时认识了同乡谢艳,虽然没有明确地给谢艳一个名分,但两人还是像男女朋友一样同居了。


后来周祥认识了在会所上班的广东女孩小倩,两人开始交往。


交往的4个多月里,小倩并不知道周祥已经在襄樊老家结婚生子,直到一次周祥洗澡时她帮他接了一个电话,而那个电话恰好是周祥老婆打来和他要生活费的。


小倩当即要求周祥要么做选择,要么做了断。


周祥却舍不得老家的儿子,没能答应小倩和家乡的妻子离婚,小倩一怒之下回到会所做回了小姐。


一天夜里,小倩回到出租房拿东西,发现周祥竟然和声称是自己表妹的谢艳睡在了一起,她瞬间明白了两人真正的关系。


不管周祥怎么解释,小倩始终认定周祥背叛了感情,欺骗了自己,还放下话要到制衣厂把周祥的名声搞臭。


两人从争吵到撕扯,听着小倩一句接一句的辱骂,周祥忍无可忍,一把勒住小倩的脖子,直至她停止了呼吸,一旁的谢艳吓得呆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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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周祥就带着谢艳,化名卢刚和李慧,踏上了逃亡之路。


12年间,他们一路由东向南,一路不断变换身份,经历了摆摊、倒货、开店一系列的生活,愣是给自己打下了一份家业。


对外,他都说谢艳是自己的表妹李慧。换掉名字后,目睹他杀人经过、受了刺激的女友谢艳成了“憨包表妹”,而他摇身一变,从杀人犯变成了对自己憨包表妹不离不弃的好哥哥。


原以为这会是最好的归宿,没想到安洁的出现打破了周祥对未来的一切设想。


“我没有想到,我会爱上她,更没有想到,我会杀了她。”周祥向队长坦白。


“这些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我想你们赶快来抓我,又怕我被你们抓到,我终于安心了。”周祥在被带回监室前,转身向队长说道。


周祥对杀死女友安洁的犯罪事实没有任何隐瞒,对12年前让自己走上漫漫逃亡路的案子也清楚地作了交待。


“我很后悔,我只想在这里把我身上的最后一点钱花完,花完我就去自首。”周祥看着队长,流露出一种不像杀人犯的真诚。


12年,他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一份感情。在感情里,或许他一直没有用得上自己那份“精明”,没有学会真正的尊重和珍惜。


后来,经过调查确定,谢艳没有参与周祥的任何一次犯罪。虽然她人看着痴痴傻傻的,但对她进行的精神鉴定,均显示正常。


侦查员大林不是很理解,12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她竟然跟着一个杀人犯东躲西藏。


在最后一次讯问结束后,大林问她:“你知道周祥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一直跟着他?”


目光没有聚焦的谢艳几乎没思索,脱口而出三个字——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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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少有的,我不想就案件里的任何一个人去分析的案子。因为与其说这是个扑朔迷离的罪案,不如说是一张交织在一起的、扭曲复杂的情感关系网。

                                          

没人可以脱离情感关系网,但当所处的关系发生扭曲,轻的时候,可能只需承担一种道德上的谴责——拜金、出轨、第三者、难以被追责的暴力;极端的时候,它就发展成了罪,让这张网上的每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身陷其中的人没想过,一点点火星都能让所有人烧作一团,因为在扭曲的人性、扭曲的情感关系里,不会出现幸存者。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渣渣盔

插图:娃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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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5 08: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个云南村子,一个土堆儿能换来一个女人的命|群山之罪04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20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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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你知不知道自己户口可能价值50万?

 

最近我这有个编辑收到家里的消息,要把他的户口迁回农村,这样就能多分一个人的地。“同村人有分到值50万的地,回来就是山大王。”

 

至今有人因为土地打得头破血流。我曾听过一个案例,有户人家男丁少,邻居就想强占他家的地,就还派出自己80多岁的老父亲去地里耍赖,村委会也不敢强制干什么。

 

云南警察刘千山生活的县城里,也有很多村庄的人世代以耕地为生,对田土问题极在乎。

 

2018年,刘千山遇到了最极端的一起案例。一个女人被村里人砸烂面部,丢到水井里,只因为家门口的一个土堆——但当地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


在这个地方,一寸土,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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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村”的村长习惯以早起去自家地里转转开始新的一天。看看那些番茄、青枣、玉米、无筋豆们长得“昌不昌盛”。

 

土地是庄稼人吃饭的家伙,地在,人心里就踏实。

 

看完田地,村长会再沿着全村唯一一条村道,跟自家的黄狗一块挨家挨户巡视一圈。滴水村不大,只有40多户人家,不消半个小时就能走完。

 

这天,村长照例在村道上散步,快到村东北头最偏那户村民张雪芬家的宅院时,跟在身后的黄狗倏地冲了出去,在张雪芬家门口的空地上嗅了一会,转而向村长狂吠。

 

村长小跑两步,凑近一看——

 

积满黄灰的泥地上,一道殷红的血印子断断续续,朝张雪芬家院里那口老井延伸而去。


“滴水村”出了人命,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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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滴水村的出警电话时,法医胡豆睡得正迷糊。马上要过春节了,大批壮劳力返乡,小县城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口角纠纷、打架斗殴、财物失窃,刑警队从早到晚人就没断过。

 

胡豆很是烦躁,除了半夜被叫起来给那些打架的小年轻做伤情鉴定,这周,还有件倒霉事轮到他头上:打扫办案区厕所。他恨不得把每个嫌疑人都拉去铲一遍屎。

 

可一听滴水村出了事,胡豆立刻清醒了不少。

 

作为局里唯一的法医,金沙县哪些地方发生过命案胡豆了然于胸。他知道“滴水村”,但不是因为常去,而是因为没去过。

 

村子在半山腰上,全村就40来户,只有一条出村的路,是名副其实的“云深不知处”。多年来,无论山脚下的县城多么热闹,滴水村的村民都老老实实耕田种地,深居简出,甚至以“山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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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小地方,咋突然闹出人命了?

 

一进院门,胡豆看到警局副局长、队长刚哥、乡镇领导一干人全都围在院子西面的水井边,面色凝重。

 

胡豆凑上前去,探头往井里一瞧,一具尸体赫然在里面漂着。

 

众人合力将尸体从井里拉出来,尸体在井口露头的瞬间,年轻的副镇长一阵干呕,在场的民警也都啧啧声不绝,倒不是气味有多难闻,而是死相着实有些惊恐。

 

不知是受到什么物品的重击,尸体的脸已经被打烂,半张面皮外翻,堆在脸的一侧,泡过水后,凝固的血液更加鲜红,裸露的皮肤白得瘆人。

 

从体型和穿着判断,尸体正是房主,54岁的滴水村村民张雪芬。

 

据村长反映,张雪芬和丈夫感情不咋合,两个女儿也都嫁在外地,平日里诺大的老宅就她一个人在家。

 

胡豆沿着宅院走了一圈,发现除了那条伸到井边的血印子,院子空地上还有一处喷溅的血迹——可以确定案发现场就是这儿。张雪芬在自家门口被人下重手打死,又从门口一路拖到井里抛尸。

 

滴水村就这么大,家家户户都是相熟的邻里,谁会对一个农妇下这么重的死手?

 

侦查员里里外外排了一遍,张雪芬家完全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家里的财物俱在,甚至连脖子上的金项链也完好无损,谋财害命是不可能了。

 

她家宅院的位置有些偏僻,在滴水村的紧东北头,离主体村落还有一段距离。其他村民除了劳作和路过,一般不会走近。

 

结合现场和尸体的情况,刚哥判断仇杀的可能性较大。

 

村长说昨天下午还见到张雪芬在地里,看来距离张雪芬被害不过几个小时,凶手应该还没离开金沙县。

 

眼看背后就是莽莽群山,出村的路又只有一条,刚哥决定,先在村里挨家挨户排查一遍。

 

好在滴水村不大,刑警队加上派出所的兄弟,一天之内要把村子走遍也不算难事。

 

经过一上午的调查发现,滴水村40多户村民都好端端在家,唯独少了一个放牛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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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老汉叫黎正平,70多岁了。往常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河边放牛,但我们到他家的时候,牛还拴在家里,人却不见了。


刚哥立刻叫来了黎正平的儿子黎伟到村上的会议室里问话。面对着大小领导和办案民警,黎伟屁股刚挨上椅子,又站了起来,露在拖鞋外面黝黑的脚趾扣扣索索。

 

一个终日对着土地的庄稼汉,显然极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

 

毕竟只是排查,为了不给黎伟太大压力,刚哥让村长来问。

 

“小伟,你晓不晓得你爹去哪里了?”村长递过去一支烟,但被黎伟摆摆手拒绝。

 

看着这个比刚哥还长几岁的大哥被叫小伟,胡豆有些想笑。

 

黎伟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地面,不与在场的任何人接触。

 

“大哥,请你配合我们,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一旁的刚哥有些着急,或许是听到声音不同,黎伟抬头看了刚哥一眼。

 

众人屏息,黎伟叹了口气,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炸了锅——

 

“事情我估计是我爹干的,但是他在哪点我不知道,你们也不消问我妈了,她也不知道。”

 

一次正常的询问竟然带来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指证,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刚哥小声向一旁的村长询问,黎伟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

 

似乎是看出了刚哥的疑虑,黎伟再次开口,“你们不了解我爹。”

 

一字一句,却笃定非常。

 

“那你觉得你爹为什么杀人?”刚哥顺着黎伟的意思问道。

 

黎伟一如往常地沉默了一阵,“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像是他做的事。”

 

儿子黎伟说,父亲黎正平是个“怪人”。

 

早年间,他种地养活一家人,上了岁数之后,家里的田地被黎伟继承去种,他便开始自己放牛攒养老钱,和家人越隔越远,经常为了些不要紧的小事和家里人吵架。

 

儿子想给家里的地上复合肥,黎正平死活不让,认准了一定要用鸡粪做肥料,老婆孩子劝他别较劲,他也听不进去,非得一根筋干到底。

 

黎正平脾气越发固执,后来儿子黎伟结婚,儿媳甚至因为这个爹和黎伟离了婚。

 

“我跟我媳妇不是感情不好,主要是我爹脾气太怪了,我媳妇完全没有办法和他相处。”

 

黎伟说,家里连父亲的棺材都准备好了,就放在院子里,“他这种性格有几个人受得了?说实话如果他不是我爹,不说把他打死么,我也早就把他撵出去了。他死了我们可能还会轻松点。”

 

黎伟的母亲也来做了笔录,她和儿子一样不善言辞,凡事沉默应对。

 

母子二人都指认自家的怪老头黎正平有作案嫌疑,但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却表现出一种早知如此又无可奈何的情绪,这让我们很是费解。

 

审讯没有什么收获,现场的勘验结果还没出来。天刚入夜,张雪芬的两个女儿带着亲戚从外地赶到,一群人将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了尽快破案,刚哥建议局长,依据黎伟的说辞,先将嫌疑人暂时定为黎正平,尽快找到这个人。

 

一个70多岁的老汉,没有手机,平时活动范围也都在村里,这么短的时间能走到哪儿呢?

 

侦查员开始顺着滴水村的村道沿途寻找监控。

 

虽然距离县城不过10余公里,但滴水村仿佛与热闹的县城是两个世界,摄像头等技防设施几乎没有。

 

到车站排查的一组人马汇报说,今天发出的班车里没有发现黎正平。走访黎正平亲友的一组人马也传来消息,没有任何一个人今天见到过黎正平。

 

这个怪老头像在滴水村蒸发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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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效甚微的调查让胡豆和刚哥疲惫不堪。小地方的命案,影响和破坏力更大,大家背着压力吃喝拉撒睡都不离开局里半步。


胡豆的一天,是从打扫厕所开始。而刚哥的一天,是从早起蹲坑开始。

 

胡豆捏着鼻子刷着便池,提醒刚哥,“你冲干净点,我难扫得很。”刚哥似乎没有听见,满脑子都是案子,自顾自念叨现场采的生物检材和库里的前科人员都对不上,再找不着人局长要发飙了。

 

张雪芬的尸检结果如众人所料,死因与溺水无关,除了颅脑损伤以外,她的喉头、气管、食管里发现了部分胃内容物,这是由于被人拖动而产生体位变化,食物反流导致的窒息。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他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寻找怪老头黎正平成了唯一的侦破方向。

 

天色渐暗,胡豆刚把泡面端到办公桌上,刚哥的声音就在楼道上炸开,“专案组的赶快收拾装备出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黎正平杀了人之后自己出现了。

 

滴水村一位叫马学进的村民来报警,说下午从地里回家时,路边竹林里突然有人朝他射了两枚石子。虽然没有打到,却给他吓得不轻。

 

没等他反应过来,竹林里的人已经朝他扑了过来,他这才看清,打自己的竟然是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黎正平!一时间马学进又惊又怒。

 

“你疯了噶?打我整什么?”马学进话才出口,黎正平双手已经叉上了他的脖子,两人在路边扭作一团。

 

马学进比黎正平小几岁,个子也更高些,没几下就把黎正平按倒在地。

 

“老杂种,你吃错药了?哎呦!”马学进一句话没骂完,太阳穴就硬邦邦地挨了一下。

 

原来黎正平手里一直握着一把弹弓,刚才就是用它朝马学进射的石子。

 

黎正平不管不顾,拿着手上的弹弓对着马学进的脸一阵乱戳乱打。瞅准马学进吃痛放手的空当,爬起来转身逃跑了。

 

头昏脑涨的马学进在地上坐了好一阵都没缓过来,直到耳边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十八咯!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十八咯!

 

唱个不停的,是刚才两人厮打时马学进包里掉出来的手机。马学进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自家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

 

“爹你赶紧回来,我和我妈被黎正平打了。”

 

在袭击马学进之前,黎正平先去了马学进家里一趟,打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当天下午,马学进的妻子和女儿从县城卖菜回家,摩托车刚拐进自家巷道,眼前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

 

马学进的女儿猛拉一把车头,摩托车直接崴翻。女孩看清了来人,正是在逃嫌疑人黎正平!只见他拿着木棒,劈头朝自己过来,女孩当即喊了起来,“救命!老疯子杀人了!快点来人!”

 

或许是怕喊声把人引来,黎正平丢下木棒,撒腿就跑。小姑娘也顾不得追他,赶紧去查看母亲的伤势。

 

马学进伤得不轻,胡豆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黎正平为什么要打你们一家人?”

 

“一个村的能有什么仇,不就是前几年村上给我家调了一块地,挨着他家,我家砌地埂的时候朝他家地里砌出去了五十公分。”

 

马学进说得费劲,胡豆却立刻听懂了。

 

这和滴水村的地理环境有关。滴水村位于金沙坝的东面,地势比海拔1000多米的县城还高了两台。因为交通不便,滴水村村民很少有往出走的,都一直笃信依靠土地才不会饿肚子。加上这些年封山育林的政策,早些时候靠山吃山、倒卖木材已不可为,丰沃的紫色土壤成了这些人唯一的生计。

 

村里无论长幼,心里都根植下了不能离开土地的观念,家家户户把土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地埂一般高出田地十至二十公分,主要用来分隔土地。当时马学进用地埂占了黎正平50公分地,被黎正平揪去村委会调解。

 

马学进说,他最后把地埂移了回来,黎正平也没再说什么,算是和平解决了。

 

难道黎正平还记着那次的仇?

 

但马学进觉得不太可能,“这个老头平常看着正常的嘛,咋会这一小点事情就要打要杀?”

 

这话却提醒了胡豆,他突然想起,走访的时候有村民说,黎正平好像和那个被打死的张雪芬也有土地上的纠纷。

 

胡豆追问一句,问有没有看清楚黎正平跑去哪了,马学进嘴唇被打破了,说话有些含糊,指了指身后的大黑山。

 

平时庇佑滴水村风调雨顺的大黑山,此时却成了胡豆他们最头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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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大黑山仿佛被夜色揉作一团,棱角峰峦全都融进了深沉的黑色,黄的白的手电筒光源在这团黑幕中穿插,一群人浩浩荡荡,里面有特警也有滴水村的普通村民。

 

大家都是村长用大喇叭一声令下喊来的。

 

滴水村背靠大黑山。绵延数十里的山脉云雾环绕、箐深林密,山脉自南向北将金沙江河谷的暖风围抱其中,成了一道拦截水气的自然屏障。山间一股龙水四季不断流入山脚,“滴水村”因此得名。

 

像黎正平这些村里的老一辈,小时候靠山吃山,都跟着家里人进山砍过树,对这座环抱村落的大黑山,就像对自己家一样熟悉。一旦让黎正平进了山,抓捕行动无异于大海捞针。

 

刚哥当即做了决定,黎正平行为偏激,必须速战速决。他一边请示局长派巡特警来支援,一边让村长安排村民,领路进山。

 

抓捕组加上村民,百余人在大黑山里转了一个多小时,平日里被工作掏空的侦查员们开始呼吸渐重,双腿渐麻,胡豆好不容易看到一块平整的石头,赶紧坐下歇一口气。

 

石头有些低矮,为了坐得舒服些,胡豆伸展双腿,双手自然的朝地面撑了回去。突然,一阵软糯、粘稠的手感从掌间传来。胡豆预感不妙,从地上弹了起来,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照:“我X!”

 

这一嗓子把胡豆这组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大家围拢过来一看,旋即笑作一团——胡豆右手按上了一坨屎。

 

山间潮湿的空气掩盖了粪便的味道,而此时胡豆破坏了它的形态,小范围的空气里粪便的味道散发开来。

 

一名巡特警队员拿出矿泉水准备给胡豆洗手,胡豆脑子里一个念头倏地闪过。

 

“等下,电筒照下这泡屎。”胡豆喊道。

 

打扫了一个星期厕所的胡豆太熟悉这个味道了,这不是动物的粪便会散发的味道。他蹲下看了看这坨被他按得变形的粪便,从颜色和形状来看,是人类粪便无疑。

 

他们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组,能把屎拉在他们前面的人,只有黎正平。

 

胡豆顾不上洗手,取出物证袋取了一小份样本,这是再完美不过的一份DNA检材了。

 

可惜连夜的搜索除了这坨屎,再没有其他发现。

 

刚哥还是低估了大黑山,尤其是夜里的大黑山。山路坡度陡峭,攀爬困难不说,丛林密度又大,分叉的小道极多,考虑到一同上山村民的安全,刚哥安排了两组人驻守山脚,一组人驾车沿着山间的车路巡逻,自己则带领大部队下山,重新拟定抓捕计划。

 

搞不定一个和自己玩躲猫猫的老倌,刚哥显然不服。他连夜把情况向局长作了汇报,又趁机多申请了一百多个民兵、警犬和无人机。

 

局长答应去协调,但下了死命令,“所有装备到位以后,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不消三天,两天,两天之内我一定把老倌捕回来!”刚哥隔着电话拍着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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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人的民兵队伍,四十名巡特警,加上刑警队和局里增援的警力,指挥两百多号人实施抓捕,刚哥觉得自己有了李云龙打平安县城的感觉。

 

没多久,临县的无人机和警犬也已经就位,一切安排妥当。十二个小组沿不同路线进山,准备采用高空搜索加地面收缩的方式,给黎正平来个大合围。

 

偌大的一片山,处处可以容人。眼见时至中午,各组都还没有发现,刚哥决定和黎正平打打心理战。

 

他一面安排警车沿着盘山公路拉响警笛迤逦而上,一面安排两组队员拿着喊话器对着黎正平隔空喊话,其余人马原地休整。

 

一顿饭的功夫,无人机驾驶员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准备找位置再飞一次。

 

突然,同组的巡特警队员叫了起来,“大队长!那边好像有个人!”刚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跟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对面远处的山崖上真有一个人影。

 

无人机驾驶员不紧不慢地发动飞机,慢慢向那边挪去。一群人立即围拢,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

 

随着镜头渐近,精瘦矮小的黎正平在画面中出现。他身穿一身迷彩服,甚至还主动向无人机挥了挥手。

 

“黎正平!”刚哥对着山崖上的人大喊一声,山间回荡着刚哥的声音,崇山峻岭似乎还给这一嗓子加上了混响,可那头空旷的山崖似乎收音效果不太好,没见黎正平有任何反应。

 

刚哥抄起对讲机,迅速邀约其他抓捕组向山崖靠拢。

 

望山走倒马,这次刚哥算是领教了,眼看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中间却隔着一条深箐,这还算是跟着村里的向导抄了近路。

 

村民介绍那个地方叫黄崖子,背后是断崖,只有一面能走,“几乎只有羊能上”,不知道黎正平是怎么上去的。

 

这是刚哥第二次低估了脚下的大黑山和这个在山间神出鬼没的老头。

 

一路急行,黎正平终于又出现在众人目力可及的范围之内,他还站在同样的位置,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只需要再转过一道弯就能和他正面相对。

 

将近四十分钟的急行军,一群人汗流浃背,黎正平近在咫尺,刚哥却想把向导一脚踢下山去。原来他所谓的“羊可以上”是手脚并用成攀岩姿势的那种上。

 

“黎正平!”刚哥又喊了一声。

 

双方算是碰上了面,只不过黎正平站得要更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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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穿行山间还不过微风拂面,现在的风已经有些猎猎作响。

 

黎正平站在垭口上。他早就发现了浩浩荡荡的搜捕队伍,在这座山里,短时间内要躲过这些人的耳目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是他不想躲了,因为困扰他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他文化不高,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并不害怕偿命,他害怕的是这群人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见到杀人犯,抬手就是一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死得太冤,他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讲给这些人听。

 

“我有话要说,你们哪个说话作数?”黎正平双手叉在胸前,看到众人站定,居然主动开口,声音沙哑,音量却很足。

 

“我说了算。”刚哥举手示意。

 

黎正平瞥了刚哥一眼,问他是什么人。刚哥故意抬高自己,“我是公安局长。”

 

“好,你是公安局长,么我问你,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公道?”黎正平这一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刚哥也有些懵,只能顺着答道:“有的嘛,法律就是公道。”

 

黎正平不置可否,“那我再问你,法律主持什么人的公道?”

 

“法律么肯定是主持老百姓的公道了嘛。”

 

没想到一脸淡定的黎正平突然激动了起来,大骂这个世界就是黑暗,法律也是黑暗。

 

“我家的地被别个占了,我去要回来是不是属于法律?法律咋个不把地还我?法律咋个会倒反叫我赔钱?”

 

黎正平每说一句就当空戳一下手指,像要喊出积郁多年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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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正平和张雪芬一家起初关系还可以,一切灾祸的源起都来自滴水村里大家唯一吃饭的家伙——“开荒地”。

 

黎正平家有一块七分的开荒地紧挨着张雪芬家偏僻的房屋。

 

他家一共只分到1.4亩地,张雪芬家门前这块就占了一半。

 

张雪芬那时修房子,黎正平还调了六个平方给她。没成想,张雪芬盖好了房子翻脸不认人,拒不归还土地。

 

而且,原先黎正平给自家地浇水,水可以顺着地势流进地里,自打张雪芬盖了新房,填平了地基,整块地在原来的基础上垫高了20公分。水流不进黎正平家的地了。

 

黎正平找人拉土,想把地的高度降下来,张雪芬不愿意,双方也就此结了仇。

 

后来无论黎正平再在那块地上种啥东西,不是被张雪芬用除草剂毒死就是被拔掉。地只能荒着,好多年都种不成。

 

村里分给黎正平的“开荒地”,愣是被张雪芬害成了“真荒地”。

 

黎正平一直忍让着张雪芬。直到2016年,张雪芬再次翻修房子,终于触碰到了这个老头的底线。

 

她把土堆和碎石头这些垃圾堆在院子东边,故意占着黎正平的地。

 

每天放牛路过,黎正平都能看见自家荒废的土地上堆着张雪芬家的垃圾,就像牙尖嘴利的张雪芬在向自己挑衅。


张雪芬并没有就此罢休,没过多久,又把地埂砌在了黎正平家地里,从地埂到自家大门垫出的一条路,生生贯穿了黎正平家的地。

 

那天早晨黎正平经过自家地看到这一幕,气得火直往头顶上冒,他叫张雪芬把土拉走,张雪芬非但没有理会,还冲着黎正平嚷嚷,“我就是不还,你要咋个整?”

 

想起之前张雪芬因为地的事和自己打架,不小心受伤,却“恶人先告状”把他告上了法庭,最后自己不但输了官司,还赔了对方2800元的医疗费。黎正平更憋屈了。

 

“张雪芬这个烂婆娘霸占我家的土地十多年不还,种也不见她昌昌盛盛地种,这种人真是该死!”

 

他感到一股恶气冲到胸口,他拿起一块木板,从张雪芬后面一木板打过去,把人打翻在地。

 

那一刻,张雪芬张牙舞爪了近十年的脸在黎正平面前晃来晃去,他狠狠举起石头,又重重砸下,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不知过了多久,再回神,张雪芬的脸已是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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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的这段时间,黎正平的脑子里总有那么几个名字出现。

 

不止张雪芬,村里还有人占过他的地,比如马学进。

 

他心里想,反正自己已经杀翻一个,肯定也要枪毙,干脆把欺负过自己的人全部干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像是未完成的事业一样。一晚上过去,他决定下山一趟,找马学进报仇雪恨。

 

“我要给他们都认得,占我的地就只有死路一条!”

 

刚哥和胡豆想把这老头从悬崖上哄下来,劝他跟自己回去。


可黎正平根本不吃这一套,背着手在悬崖边走了一圈,自顾自地说:“我只是老,我不是憨,现在我是杀人犯,跟你们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我只是可惜昨天没把马学进打死,我本来打算把他打死之后我就死在山上,现在么只拉得那个烂婆娘垫背,可惜可惜。”

 

胡豆一听不妙,心想这老头莫非此刻有了寻死的念头?他要是从黄崖子跳下去,那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刚哥赶紧安抚他,“土地所、司法所、包括镇上的领导我都熟,有什么问题我帮你协调。”刚哥不忘自己假冒的“公安局长”身份。


胡豆也劝他,现在不把土地问题扯清楚,以后他儿子还是要吃亏。

 

胡豆这话似乎说到了点上,黎正平身子一滞,原本踱步不停的他蹲了下来,双手扶头,陷入沉思。

 

这正是黎正平的顾虑所在,虽然杀死了张雪芬,但他还是一刻都没有放心过自己的儿子和自家的地。

 

“老人家,不在你手上把事情解决的话,你死了以后凭你儿子那点脓血,不出两三年你家地就全部被收回去、被别家占,到时候你死都不瞑目。”眼见他有些动摇,刚哥接着煽风点火。

 

“我家的地你们能不能一寸不少的算给我?”黎正平开始动摇。


刚哥一把把村长从人堆里扯了出来,指着村长答应黎正平回去就依法依规把他的土地量清楚,“该是你的,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黎正平陷入了沉默。

 

风还是猎猎作响,黎正平再次开口:“你们晓得,在这片山上,不是我自己出来的话,你们要找我,我可以让你们永远也找不着,”黎正平双手叉腰,做着最后的慷慨陈词。

 

“你们个个以为我老倌是个老疯子,我告诉你们,你们全部疯了我都不会疯!”


黎正平回头,最后看了看层层叠叠的大黑山,双手攀着岩壁,慢慢往下挪动。

 

没有人想到,和这座大黑山、这个70岁“疯老头”的较量,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下山的路上刚哥面色凝重,丝毫没有破案的喜悦。

 

这些年来,几乎每一起土地纠纷造成的命案背后,都有一些令人唏嘘的原因。

 

警察可以直面悲剧的结果,还原事件的真相,但却没有办法阻断悲剧的源头,防止悲剧的发生。

 

胡豆主张给黎正平做个精神病鉴定,倒不是出于同情,而是为了给案子提供客观的证据。结果不出所料,黎正平一切正常。

 

“疯老头”被判处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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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结束的那天,刑警队照例组织聚餐,刚哥特意把自己的同学,金沙镇司法所的所长王宇也叫上了。

 

酒酣耳热之际,队员们又说起黎正平,刚哥拍案而起,指着王宇破口大骂,骂他不担当不履职,骂他基层法制教育缺位,骂他调解纠纷、化解矛盾不细不实。

 

王宇只得讪讪而笑。

 

末了,刚哥醉醺醺地往椅子上一瘫。突然,他直起身来,眉毛一挑,醉眼开始放光,像是有了一瞬间的清醒,说出了日后胡豆调侃他多年的一段话——


“法律不能只是用来惩治不懂法的群众,我们的目的是通过法律来维护社会的公序良俗,通过法律来约束每个人的言行,不能等着公安机关来兜底,要用法律思维来代替广大群众本身的一套处世标准,这些都是你们基层司法所应该做的事。”

 

一旁的胡豆低声向旁边人耳语,“你看,刚哥‘局长’的瘾还没过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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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正平并不是天生的杀人犯,相反,他很固执地遵循着分地的结果,绝不占人一分地,也绝不允许别人违反自己心里的规则。

 

张雪芬门口的那堆土只是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她十年间不断越界的积怨。

 

更别提在滴水村这样的农耕村,土地就是家家户户最在意的东西。

 

我搜过一组数据,这些年我国关于土地的纠纷和诉讼是大大增加的。以山东省为例,有3年的时间,纠纷数以每年25%左右的比例上升,余波难平。

 

这些数字背后,都是激生的矛盾,是更多的张雪芬们和黎正平们。

 

黎正平只能想到杀人偿命,用牺牲自己的方式去“报私仇”,而没有更近一步,寻求真正的解决办法。

 

这种情况下,最考验的其实是基层的司法和法制教育的普及。就像刚哥提到的,法律不能只是惩戒措施,它更应该成为一种人性的底线。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渣渣盔

插图:小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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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25 08:5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年轻男子捡到一张黄色光盘,三年后因此毙命|群山之罪05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2021-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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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今天讲点刺激的:看黄片、被人发现看黄片。


说它刺激不是因为内容,而是说这种事儿真的很危险。


只要你上网搜搜,就会发现如下新闻:老师偷看黄片,结果忘了电脑连接的是学校主干道上的电子屏;学生偷看黄片,因为教导员闯入心脏病突发;小偷在作案现场看黄片,因为太入迷,被失主直接给逮了。

 

这些事儿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这个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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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整出来之后,两个人被拘禁16天,在全国闻名。经过新闻报道,成为著名的”黄碟“事件,工作被开除,还被邻居围观:到底是谁看黄片!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和这对夫妻一样惨。


有个农村老头就爱看黄片,直到有次碟片丢在了路上,恰好被自己的亲侄子捡到了。


当晚,他侄子就拿着碟片,敲响了他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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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地区常年高温,村里日子平淡,电视里日复一日地放着女特务杀鬼子的桥段。家里能有台电扇吱吱悠悠地转着、吹着、送点凉,就是好消遣。

 

陶安家的日子确实也是这么过的。

 

58岁那年,庄稼人陶安的女儿出了嫁,老婆尽职听话,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也能挪着步子,在院子根底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可他知道,平静的生活之下,一切都不大对劲。

 

近些年,陶安常感觉到一阵地喉头发紧、嘴唇发干,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在释放一种信号。

 

借着村里安排他管理抽水房的机会,陶安在狭小的抽水房用几块木板搭了个简易小床,有时他会24小时待在抽水房也不回家。陪着他的还有一台村里淘汰下来的旧电视,和一台影碟机。

 

这样下来,背阴潮湿的抽水房,就成了陶安完美、私密的避暑胜地。

 

每次来到抽水房,陶安都会迫不及待地接上影碟机,把碟片推入,碟片里的内容陶安倒背如流,可是每一次看到都还是心跳气喘。

 

画面里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就像一剂猛药,专灭他胸口的火,治他心里的病。这是陶安不敢对人言说的秘密。

 

如果不是自己丢了其中一张碟片,又恰好被自己的侄儿沈天刚捡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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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陶安刚刚放完碟片,心绪略平静下来。他拉开抽水房的门,却看到沈天刚站在门外。

 

沈天刚是村里的后生,之前当过兵,退伍后不久,正值壮年。按辈分沈天刚得叫他一声表舅。

 

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尴尬,陶安讪讪一笑,把怀里的影碟机抱紧了些,搪塞了几句后便扭头就走。

 

沈天刚看着陶安的背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来这边,是为了玩自己私自改造的射钉枪,怕被陶安注意到。

 

沈天刚刚要往回走,旁边的草丛里却突然有一道光晃了他的眼。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张光碟跌落在草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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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哟,还看点外国片。”想到刚才抱着影碟机急匆匆离去的陶安,沈天刚吹了吹落在上面的灰,把光碟装进口袋。

 

陶安回到家,进到自己卧室,小心翼翼把影碟机放回置物架上。从兜里掏出碟片时,他心里一惊。碟片少了一张,翻遍全身,依旧不见。

 

他赶紧沿着回来的路仔细搜索。这会儿村邻基本都在家生火做饭,沿路走来倒是没遇见几个人,但是一路走完,不管路旁沟边、房前屋后,甚至把抽水房也翻了个底掉,都没有看到碟片的影子。

 

到了晚上,丢了碟片的陶安心有忿忿,晚饭时喝了两杯酒,早早把妻子骂去睡觉,自己躺在客厅看起了电视。

 

不一会儿,陶安便迷迷糊糊地在沙发打起了盹,突然一阵敲门声把陶安从梦中敲醒。

 

他有些烦躁,躺着没动,扯着嗓子问:“哪个?”

 

“叔,是我,开下门。”大门外的声音有些耳熟。

 

拉亮厦坎上的灯,陶安打开门——原来是白天刚见过的侄子沈天刚。

 

平时不怎么走动的沈天刚主动扬了扬手中的两瓶小青稞:“叔,还没睡的嘛,过来你家玩下。”

 

虽然诧异,但陶安还是客气地把他迎进了门,两人坐在客厅,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沈天刚就是不提为何而来。

 

酒至半酣,酒精的作用加上炎热的天气,沈天刚干脆脱去了身上的汗衫,赤膊上阵。陶安看向他:“侄儿子这个身体可以啊。”

 

沈天刚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指了指陶安卷起半截上衣露出的肚皮:“表舅你保持得好的嘛,根本看不出来你都是当老爹的人了,皮肤还白,不像天天干活的人。”

 

陶安直摆手敷衍说老了,身体不行了,沈天刚却似笑非笑,“身体么你怕好的。”

 

“表舅,今天回来时候我在水塘边上捡着一张碟子。”沈天刚说得漫不经心,陶安心里却咯噔一下。

 

陶安不知道沈天刚什么意思,说那是别个拿的新碟子,还没看。

 

沈天刚笑了,那张碟片满是划痕和指印,显然是经常播放的样子,“我倒是拿回去放了看了,好瞧得很。”

 

沈天刚不知从哪里把那张碟片摸了出来,放在陶安手边,说:“表舅,其实这个类型的东西我也还是喜欢的,有空么你可以约我一起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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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安闻言愣了愣,实在拿不准沈天刚说的是真是假:“你说你喜欢看这个?”

 

沈天刚点点头:“百分之一百嘛,不信我两个再看一遍。”

 

年近六十的陶安一辈子都没下过这么大的决心。不知道是出于酒精的作用,还是多年来胸口压抑的冲动,他决定相信沈天刚。

 

他抱起电视机,带着沈天刚走进进卧室。

 

卧室里一片漆黑,陶安率先踏了进去。

 

“侄儿子,今天的事我两个晓得就行,外面说不得噶。”陶安再三嘱咐,沈天刚笑着答应。

 

陶安接上电视,放入碟片。雪花闪烁过后的荧幕里,是两个肌肉健硕的欧美男人抱在一起,赤身裸体。

 

陶安和沈天刚坐在床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沈天刚紧盯屏幕,陶安侧眼偷看。他的喉咙在动,手在摩擦,陶安知道,沈天刚没有骗他。他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陶安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在初中时候。

 

有一天晚上宿舍的瓦房漏雨,陶安和自己要好的同学挤到了一张床上。两人身子贴近的时候,陶安明显感觉到自下而上的一股热气,他把那位同学抱得很紧,说是怕冷。

 

男同学并没有在意。

 

随后的一年,和陶安玩得好的同学基本都被他亲近过,有时是睡在一起,有时是一起洗澡时故意贴近。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同学间的玩闹,只有陶安自己知道是什么。

 

在那个全国上下都充满困惑的年代,陶安升学无望,只能回家种地,然后娶妻生子,表面上与常人无异。

 

和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的陶安不同,年轻的沈天刚脑子里很早就有同性恋的概念,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他喜欢女人,并不妨碍他能接受男人。

 

自己似乎也喜欢男人,是他近几年才发现的事。

 

偶然一次,沈天刚看到网站中有一个同性的分类,点进去之后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也说不上来那些片子里肌肉横生看上去硬邦邦的肉体为什么会给他带来如此的视觉冲击和精神向往。

 

从一开始的偶尔一次浏览一两部,到后来专门找着去看,这些片子让他对这个领域充满了探索欲。

 

后来,沈天刚结了婚,但和妻子的身体对话总让他觉得意犹未尽,不是对妻子,而是脑子里另一半干涸的自己。

 

那一半的自己把根扎得很深,等待着一个释放天性的机会。等待的时间越久,想冒头的欲望就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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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刚和陶安迅速熟络了起来。他们一起玩枪、一起喝酒、一起看碟。

 

陶安买碟的途径是普遍撒网,从小贩手里买回一大批碟片来,有没有他想要的纯看运气,小贩都不知到这些连壳子都没有的碟片具体都是什么内容。

 

而沈天刚在镇上的黑网吧停业之后,也是求片无门,在翻过去倒过来的看了几遍陶安手里的存货后,沈天刚没了兴致,他不再满足于此。

 

陶安倒是享受其中,可很快,沈天刚就感受不到任何的新意。

 

他决定寻求更强烈的刺激,他想学着片子里的样子,和陶安试一试。

 

陶安始终没能进一步突破,主要是因为农村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可接受程度的上限。在这里,他没有表达的对象,没有宣泄的窗口,更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

 

这么些年来,陶安都只是满足于看片后的长舒一口气。此刻对于沈天刚提出的想法,他一下失了主意。

 

年轻力壮的沈天刚不断要求占据主动,陶安一咬牙,“来吧。”

 

在此之前,沈天刚用片子里的方法和自己道听途说的手段帮两个人都做了准备,但艰难的过程和剧烈的疼痛还是让陶安非常不适应。逼仄的抽水房一时间像是他的刑场。

 

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下,第一次体验对于陶安来说实在难忍,可沈天刚却非常满足,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

 

很快,沈天刚就说了服陶安,半是强迫地来了第二次尝试。

 

自此,两人时常在村后的抽水房中见面,各取所需。年轻的沈天刚沉迷于肉体,而陶安需要的不是这种满足。

 

陶安真正在意的是——自己隐藏了一生的身份,守了一生的秘密,终于在快要60岁年纪,遇到一个可以放下所有包袱,做回真正自己的机会。

 

即使两人的关系只能隐藏在最隐蔽的角落,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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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陶安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审讯椅上,全身都是血,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浑身上下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我问搭档大林:“什么案子?”

 

“杀人。”大林言简意赅。

 

我有些懵圈,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老头竟然会杀人,我赶紧拿起笔录。

 

“陶安,61岁了噶…”我刚看到嫌疑人基本信息这一行,门外就有人喊道:“大林,刑警队的来了,你们哪个带他们去下现场。”

 

“好。”大林应了一声,转过头拍拍我,“栗树村你认得的嘛,没看过凶杀案现场么你带他们去,也见见世面。”

 

在路上我听刚哥把案情讲了个大概:案子发生在凌晨,报警电话是陶安的母亲请隔壁邻居人打的,死者是同村村民。

 

“我来到的时候他家大门是开着的,整个院子里面只有一格房间亮着灯,走过去是一屋子都是血。房间里面有张床,一个人在床边跪着,衣裳也不穿,另外一个在床上躺着,也是不穿衣裳。哦哟,吓到我了,我以为一下干死两个。”

 

同事走近一看,发现床上那个人肚皮还会动,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气。警察拿枪指着他,叫他出来,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就是陶安。

 

他没什么抵抗,直接承认死者是他杀害的。凶器有两样,一个是在卧室门口发现的一把菜刀,还有一个是在里面货架上挂着的一把镰刀。问到为什么起冲突,只说是一起看碟片的时候吵了架。

 

我找到了昨晚出警的相机,里面的照片里,死者跪在床边,耷拉着脑袋伏在床上,后背有个清晰的伤口,还能看见顺着伤口流出的血迹。

 

这个造型着实有点诡异。

 

“诶,对了,死者是什么人?”法医脱下手套,转头问我。

 

“也是这个村的,叫沈天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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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所里,对陶安的第二次讯问还在继续。

 

另一边,刚哥和兄弟们在会议室讨论案情。虽然陶安承认自己动手杀了沈天刚,但是对于杀人动机却依然语焉不详。

 

所长主张赶紧移送嫌疑人,便于做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刚哥却认为杀人动机太过牵强,一定要搞清楚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以至于拔刀相向。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过程中,刚哥接到法医打来的电话。会场没有外人,刚哥打开了免提。

 

“大队长,跟你报告一下,我在尸体上提着点奇怪的东西。这个我也拿不准,所以想赶紧跟你探讨下。”法医吞吞吐吐。

 

“什么东西,你说嘛。”刚哥扫了众人一眼,把免提切换成听筒,转身出了会议室。

 

约莫有二十来分钟,刚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他开口就问起了陶安的身体情况,还说要去讯问室再看看。

 

大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行人跟着他。进屋后,刚哥让同事把陶安手铐揭开,让他贴墙站着,说要再进行一次人身安全检查——说白了就是让他脱裤子衣服。

 

陶安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犹豫。

 

“不用看了,都是男人,要不要我帮你?”刚哥提高音量。

 

陶安只能照做,最后脱得只剩下内裤。

 

我快速扫视了一遍,看不出什么异常,刚哥却让他继续。

 

在场所有人都很诧异,一般我们在对当事人进行人身安全检查,脱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刚哥究竟要干什么?

 

陶安也显得很无奈,但还是把内裤脱了下来,捏在手中,挡在两腿中间。

 

“汗裤拿来我瞧。”刚哥伸出手。

 

刚哥这顿操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陶安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

 

刚哥失去耐性,一把扯过陶安的内裤,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翻看了一遍。

 

没一会,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停顿了几秒。

 

正当大家屏息以待,刚哥突然把内裤塞到我手里:“行了,回会议室,你们要看就看看,看完还他。”

 

内裤上的污渍,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回头看向陶安,他只低着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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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会议室,所长按捺不住,开口问刚哥:“搞什么名堂,你也不跟我们解释一下。”

 

刚哥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说刚才法医给他打了电话,在死者生殖器前端提取到了疑似精液的物质,陶安的内裤上也有,“看什么碟会是这种情况?”

 

见我们都不说话,刚哥像是看透了我们的想法。

 

“你们以为他们两个是在自慰就错了。法医专门检查了死者的手,双手都没有发现精液,而且,我看了陶安的短裤发现,他短裤上的精液位置很奇怪,不在前面,而是在后面。这说明什么?”刚哥又丢出一个问题。

 

“诶,这个老倌短裤穿反了?”同事从旁抢答。

 

刚哥的一串问题信息量颇大,我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所长也是眉头紧锁,想必和我考虑的一样。

 

这个答案,太过玄幻。

 

“他两个是同性恋,草包。”所长表示无奈。

 

死者手上没有任何痕迹,但是生殖器上不止有精液,还有擦破皮的地方。

 

怀揣这样的猜测,刚哥亲自上阵,审讯持续了三个小时,到了饭点,所长让我进去换刚哥出来吃饭,顺便送饭给陶安。

 

看到刚哥的精神奕奕和陶安的神情委顿形成鲜明对比,我猜刚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把饭端给陶安,翻看起了刚才刚哥所做的笔录。

 

陶安和沈天刚在一起了三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两人在外是朋友,背着人就在一起。

 

陶安常年游离在家庭之外,妻子不过是自己妥协于时代和环境的牺牲品,他明白自己给不了她正常的夫妻关系。

 

为了弥补这种感情上的缺失,陶安选择用经济作为补偿,年轻时他吃苦耐劳,挣的钱统统交给妻子保管开销。

 

就像花钱买个安心,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不爱她。

 

家里无法言语,在外难以声张。陶安只能借着一个正常家庭的外衣把真实的自己藏匿。

 

常年无人可以交谈,认识沈天刚,让他无法言说的一切有了出口。一起看碟的日子,也成了他多年压抑后的一点慰藉。

 

但他简单地以为,同好即是同类。

 

沈天刚狂躁张扬,强势主动,让陶安潜意识里认为这样的关系,就应该是这样。毕竟,被动接受的人生,自己过了一辈子。

 

可他始终没能明白,解放束缚的情欲,和找到契合的伴侣本就不是一回事。

 

沈天刚驾驭自己的喜好似乎全凭心情,火着枪响,想来就来。

 

可陶安毕竟年纪不小,沈天刚才三十出头。他渐渐有些倦意,一方面是年纪渐长,身体有恙,另一方面是沈天刚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一身伤痛。

 

他开始拒绝沈天刚,起了离开的念头,但总是拗不过力壮的沈天刚。

 

直到那一次彻底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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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审讯室的陶安,他的情绪还算平静。若不是我们点破了他和沈天刚的身份,看样子他会一直隐瞒下去。

 

被揭穿一切的陶安缓缓开口交代。动手的那天晚上,两人在沈天刚家喝完酒,沈天刚把陶安送回家。到了卧室沈天刚提议看会儿碟片再回去,陶安拿他没办法,只能如他所愿。

 

碟片看得沈天刚兴致高昂,他不顾陶安的反抗,也不管两人没做任何事前准备,一定要当场和陶安发生关系。

 

他把陶安反身扭住,扒去他的裤子就往他身上蹭。陶安又疼又气,一边挣扎,一边大骂沈天刚。

 

可他越反抗,沈天刚越兴奋,陶安的叫骂在他耳中成了鼓劲加油,他下手更重了。

 

疼痛一阵接着一阵,沈天刚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在他准备与从前一样放弃抵抗,缴械投降的时候,沈天刚突然掐住他的脖子,“骂嘛!咋个不骂了!”

 

手劲渐重,陶安几近窒息。

 

挣扎间,陶安猛地瞥见货架上的菜刀,借着酒意抓起菜刀就朝沈天刚挥了两下。

 

沈天刚仗着年轻力壮,一把就抢过菜刀,刀锋一带,划破了陶安的手。他把菜刀丢在一旁,反手给了陶安一耳光:“老杂种,你疯了噶?”

 

骂完伸手过去拉住陶安,想继续侵犯他。

 

原本只是想吓吓沈天刚让他停止对自己的侵犯,可现在陶安现在却又羞又怒,脑子里闪回着这些年被沈天刚收拾的画面,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

 

他顺手拿起货架上的镰刀对着沈天刚一阵乱挖。

 

“毛驴子!烂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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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刚这才意识到陶安是真正动了杀心,两人扭打在一起,可没几下沈天刚就不动了。

 

空气一下子停住,只留下陶安一人握着镰刀呼哧带喘。

 

看着沈天刚趴在床边一动不动,背上血如泉涌,陶安意识到,沈天刚死了。他抹了一把脸,使劲让自己清醒。

 

余光所及,老母亲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卧室门外。

 

“他跟我板命,被我舞翻了,咋整?”陶安张口就问。

 

“那么大的事,我去喊人来瞧。”母亲颤颤巍巍地走出家门。

 

陶安的母亲晃到隔壁,请邻居报了警。而满身疲惫的陶安躺回了床上,直到他被民警逮捕,又对我们说出了这些不可告人的隐秘。

 

同事看他的样子,顺口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喜欢上那个沈天刚的?”

 

陶安开口,有头无尾几个字:“不算喜欢嘛。”

 

我们一时不知怎么回复。

 

对于陶安来说,如果不是和沈天刚,他还能和谁呢,难道又要过回被时代隐身,被社会排除的日子?

 

三年里,陶安都在疼痛中这么安慰着自己。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窄路,却不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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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安杀人的始末很快就在所里传开了,有人当成闹剧,有人当做谈资,而我却觉得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他卑微且无力。

 

期待了60年的解脱,最终也没有换来解脱。

 

事情虽然水落石出,但是案件移交却犯了难,该如何去写杀人动机呢?最终刚哥同意了所长的意见,含糊地描述成因琐事引发纠纷。

 

在闭塞的农村,这是对两个家庭负责任的做法。

 

陶安最终因为过失杀人,被判处了死缓。

 

和陶安短暂的接触过程中,他全程没怎么提及死亡的沈天刚,可是送押前,他主动问了我一个问题:“同志,同性恋给犯法?”

 

当同志和同性恋两个词同时出现在耳朵里时,我顿了几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他临死前的心愿只是想知道这样到底犯不犯法。看了陶安一眼,我回答他:“不犯法嘛。”

 

陶安没有说话,又把头低下。

 

“我大学时候住一个宿舍的就有一个是同性恋,学习好,人也好,跟大家都玩得拢。”为了引陶安说话,我继续说道。

 

“其实这些年么正常了,大城市里面多得很,人家外国还可以同性结婚。”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萌生出了对这个杀人凶手的同情。

 

过了许久,陶安幽幽回我一句:“可惜我又不在外国。”

 

陶安的选择根本没有那么多。某种意义上,他没有选择。多数时候,和沈天刚在一起,只是一种被动的配合,这种配合能延续属于真正自己的生命。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张五彩斑斓的碟片,本来是他暮年的一个出口,却因为无法拒绝、无法诉说、无法停止,变成了人生末路的单程票。

 

两年后,我已经从派出所到了刑警队,一天,整理卷宗时偶然发现一份刑事裁定。

 

由于表现良好,陶安由死缓减成无期。

 

陶安短暂地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模样,代价是对方当场横死,自己终身监禁。可对于他来说,有没有遇到沈天刚,难道人生不都是一场终身监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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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闭塞的环境里,到底会被改变什么?

 

很多书里都说,环境会改变人的思维、选择、眼界、处事方式。但少有像刘千山这样的记录,将真实的案例呈现出来,告诉每个人,这种影响有多残酷。

 

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刘千山说,案件结束时,整座山区都认为陶安只是个单纯的杀人犯。

 

三年里,陶安无论被强迫多少次,也从不敢告诉别人,更别说报警。被定案时,他只承认自己杀人,其余闭口不言,直到最后除了警察外,也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种种“难以启齿”,陶安的反抗成了一次彻底的、不被理解的爆发。

 

这世上,没有太多突破逆境的故事。就像更多人也只是抱着无望的内心,走向注定的归宿。

 

看完这篇故事,我老在想,自己是否也陷入过因为环境而导致的困局。不被理解,只能自己试着去突破。

 

如果你有这样的经历,就来留言区里跟我聊一聊。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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