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刺激往往是有代价的。
2009年10月,《实话实说》的代班主持阿忆在博客挂了篇访谈。针对《实话》停播,阿忆老师说,拿收视率说事儿很没意思,那都是非专业人士瞎分析,懂行的人都知道,早在崔永元离开前,节目就遭遇了瓶颈。
巧就巧在,就在一个月前,《实话》宣布停播,主持人和晶面对外界喧嚷,也在博客上写了篇《别再拿收视率说事了》。在列数了选题困境、讨论困境和团队连房都买不起的现实困境后,意味深长地问:
“一个亲爹不要、后娘不疼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错吗?”
关于所谓困境,《实话》1996年就遇到过。
那年6月,节目组又做了一期《拾金不昧要不要回报》。跟样片差不多的故事,只是搬到了北京。节目讨论某司机捡到手机送还后被失主赠予一千块钱,这种行为需不需要制度介入。播出后,反响激烈,群众说这是咱国家的传统美德啊,《实话》实乃“立意不正”。小崔没当回事,出门打车跟一位司机师傅争了一路,结果回台里就收到停播通知。
节目8月复播,复播第一期,叫《热爱生命》,讲述了三个抗癌斗士催人泪下的故事。后来小崔的领导孙玉胜在书里说,这次停播,对《实话》意义重大,一开始节目把方向定在话题抗辩性上,导致说话空间被压缩,反思后大家探讨出了一个打动观众的新路子,叫:
讲述个体的悲欢离合。
这算是为和晶出场,打下了伏笔。
《实话》做了几百期后,小崔渐感心力交瘁。2001年参加“金话筒”,就跟记者大倒苦水,说节目不好做。每次准备,他跟周孝正、郑也夫一帮学者在四合院里争得昏天黑地。对方全是教授,看书巨多。一个问题的角度、深度,怎么聊才能触及本质,说得头都大了。每次这帮人讲完,郑也夫都问他听懂了没。没懂?写张纸条,列一堆书,回家看去。
选题类目纷繁,准备工作实在太多。
就崔老师那个神经,承受了足足6年,已经烧得跟劣质保险丝差不多了。
2002年,崔永元抑郁初现,睡不着觉。外界传出《实话》换人传闻,央视还跑出来辟谣。可眼尖的媒体发现,娄乃鸣和方宏进帮小崔主持了几期,小崔休息回来后,坐在他身边的还有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
此君不是别人,是如今大名鼎鼎的樊登老师。外界猜测樊登要接手栏目时,樊登还说,央视准备搞一个《再说实话》,重访之前节目的嘉宾,是来跟崔老师学习的。
后来节目没影儿,崔老师带着和晶上了几期,换主持的事倒是坐实了。
「和晶时期的《实话实说》」
和晶老师真不容易,不但临危受命,不久还被电影《手机》卷入影射风波。不过当时和晶没空搭理冯小刚。她接手《实话》不久,好不容易稳住收视,老策划团队就被调去搞《人物新周刊》,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连续半年失眠。勤勤恳恳干到2005年,《实话实说》又被踢出综合频道。
撤出一套时,和晶对外界说:
“这事很突然,我都没什么心理准备。”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大概从那时起,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了。和晶怀孕期间,阿忆前去代班。进节目组前还自信要搞搞新意思,8个后月就把话筒还给了和晶。此后,《实话》一路被调换到收视率最差的时段播出。直至2009年9月,终于在一片唏嘘中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被网友点评“生得伟大,死得憋屈”。
后来和晶去杨澜的节目,说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一期就是最后一期。
《实话》告别后,群众热议纷纷。有人说它早就不讲实话了,只会说无关痛痒的废话,有人说它内容老套、话题沉闷。很多人把锅丢给了和晶,意思说要是小崔还在,节目不至于烂尾。和晶满腹委屈,说节目反复调换播出时间,还不提前告知观众,就算拿收视率开刀问斩,是该我们团队背锅吗?
阿忆老师估计也看不下去了,这才写博客,恨不得骂说闲话的人傻逼。说我去代班第一期,节目就2.4的收视率,这能叫低吗?兄弟我主持7档节目都没红,一主持《实话》就有人找我合影,这叫没收视率?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分不清主次要矛盾。小崔走之前,瓶颈就很紧,和晶上来,基本上只能聊“家长里短”,要不是和老师苦苦支撑,节目早停了。
“这种节目形态,本身蕴涵着危机,充溢着多元的声音,就有可能失控,如果没有一个宽容的社会环境,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阿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后来大家摊牌了,都不装了。
阿忆在博客上说“做成情感节目,这是巨大遗憾”,和晶去《新京报》说“选题少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小崔也站出来,说当初做的时间长了,很多事都不能谈,内心苦闷啊,最后只能谈谈婆媳关系。
崔永元主持时,曾想做一个纳米专题,录完了,没让播。和晶做过一个死囚犯把器官无偿捐给大学生的题目,也是不通过。前者涉及产业问题,后者关系法律解释。做话题嘛,总会有棱角,难免要触碰到这些边界。但为了规避,只能把这些棱角一一磨掉。
最后,话题如社会中人,越磨越圆。
和晶发完博客,有记者非要追问个解释。
和老师沉默了几秒,说:
“我只能和你说,我真的做伤了。”